第一次遇见容若,是因为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还是“一生一代一双人”,亦或仅仅只是“纳兰容若”这四个字,本身就带着一种独有的意境,令人心驰神往,浮想联翩?
太多的情节随着时光流转,褪变了颜色,模糊了记忆。
然而,每每看到“纳兰容若”这个名字,脑子里,总会浮现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有着这么一个绝美名字的公子,该是怎样的温润如玉,风度翩翩?
1
十七世纪的北京城,映照着两个年轻人的传奇。
一个是雄韬伟略的康熙大帝,一个是才华横溢的纳兰容若。
前者开创了一个太平盛世,后者,则惊艳了无数文人。
1655年1月19日,清顺治十二年甲午,农历腊月十二日
京师明珠府,纳兰明珠迎来了他的长子。
这个日后将在清初词坛掀起轩然大波,被誉为“清朝第一词人”的孩子,一出生,就被命运安排了一个好去处。
纳兰家族,家世显赫,隶属满洲正黄旗。
父亲纳兰明珠权倾朝野,“掌仪天下之政”。母亲是英亲王阿济格正妃的女儿,一品诰命夫人。
纳兰容若,一出生就拿了一手好牌,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羡煞了多少凡夫俗子。
然而,不同于其他纨绔子弟的是,容若少年天成,聪慧过人,文武双全。
这样一个才貌双绝的男子,若是按部就班,驰骋官场,将是一路繁花似锦,着实连老天都嫉妒了。
有些人,一生所求的,不过是另一些人一出生就拥有的。
你期待的终点,不过是人家的起点。
老天往往钟情于一些人,恨不得把世间最好的东西都给了他。
2
按照父亲纳兰明珠的精心策划,容若此后的路,将是铺满鲜花和荣耀的。
然而,容若是谁,那是写出“别有根芽,不是人家富贵花”的翩翩佳公子。
一个拥有着赤子之心和高贵灵魂的人。
从小耳濡目染了父亲在官场上的尔虞我诈,让他从心底里厌恶官场,无心功名利禄。
他跟父亲是两个世界的人。
一个是希望权倾朝野,呼风唤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一个是期盼游刃词坛,填诗作词,百步成吟千人成诵。
“身在高门广厦,常有山泽鱼鸟之思”。
他不过只是想过饮酒作诗,知己常伴,无拘无束的生活。
然而,上天总是公平的。
他给了你一样东西,就必定要收回其他的东西。
容若这一生,注定挣扎在理想与现实,自由与富贵之间。
一边是呼朋唤友,寄情山水,吟诗颂词的逍遥自在,一边是作为长子跟臣子要承担起的家国责任。
3
康熙十六年,纵使内心厌烦,容若还是步入了仕途。
从乾清宫的三等御前侍卫到一等御前侍卫,这八年伴君如伴虎的时间里,容若出色地完成了一个臣子的使命。
身为八旗子弟的他,骨子里,依然深藏着从父辈们那里继承下来的热血与豪迈。
在跟随康熙走遍大江南北,走访塞外河山的时间里,那烟雨朦胧的江南风景,那大漠孤烟直的塞外风光,深深地迷住了这个从小在繁华帝都里长大的孩子。
从此,他的词里,有着“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的千古奇观,有着“归梦隔狼河,又被河声搅碎”的无奈,有着“塞马一声嘶,残星拂大旗”的清冷。
塞外词,改变以往纳兰词里缠绵悱恻的哀婉风格,闪着耀眼的光芒。
康熙二十一年八月,为了阻止沙俄南侵,容若奉皇帝命令,与郎坦、彭春等一百八十余人,进行了一次探敌虚实的秘密军事行动。
他们以“狩猎”的名义,沿着黑龙江一路往北,到达雅克萨。
天寒地冻,缺粮断食,一行人在冰面上走了好几天,才到达目的地。
之后分工行动,探清了敌人虚实,摸清了雅克萨的水陆通道。
此项任务危险指数极高,但纳兰容若却克服重重困难,带回了极有价值的信息,写满了数十张纸。
“君虽跋涉艰险,归时从奚囊倾方寸札出之,叠数十纸,细行书,皆填词若诗,略记其风土方物”。
这样的纳兰容若,不再是只会吟诗颂词,风花雪月的才子词人,而是一位有血有肉,胆色俱佳的少年英雄。
可惜,这场战争,容若只参与了前半部分。
康熙二十五年,爆发了雅克萨之战,清军取胜,与沙俄签订了《尼布楚条约》。
彼时,容若已经被上天召回,做回了上天身边的宠儿。
是天妒英才么?
也许更像是老天的恩宠。
老天舍不得他看见如此残酷的战场,舍不得他一身胜雪的白衣染上世间的腥风血雨。
4
容若是个重情之人。
爱情,在他短短三十一年的人生中占据了很大一部分。
青梅竹马的初恋,因选秀成了皇帝的妃子。
宫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但是,上天依然格外恩宠他的,舍不得他因爱而伤。
即使在外人看来,这是一场权贵与权贵之间的政治联姻,但对于父母为自己挑的妻子——两广总督的女儿卢氏,容若甚是欢喜。
据说,卢氏“生而婉娈,性本端庄”,才华横溢。
婚后,自然是鹣鲽情深,举案齐眉。
都说悲剧,是将世上最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的。
幸福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
康熙十六年五月三十日,卢氏产下一子后逝世。
卢氏的故去,带走了纳兰这一生所有的爱情。
卢氏故去后,并未马上葬入祖坟,而是被纳兰容若停在了北京郊区的双林禅院一年有余。
此间,他一直居于双林禅院,一边读经,一边陪伴妻子。
对于容若来说,卢氏的离开,是生命无法承受之痛。
亲眼看着新生命的降临,又亲眼看着挚爱的离开,此时的纳兰容若,早已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
当幸福远去,回忆起以前的点点滴滴,也只换来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的空叹。
即使有妾室,有续弦,还有那位素雅淡静的江南女子沈宛,依然无法抹平容若心头的伤。
那是一种生死两茫茫的无助与绝望。
从此,悼亡词破空而起,成了《饮水词》中最凄美的情话。
人生若是,只如初见,多好。
你依然做你的待嫁新娘,我依然做我的翩翩佳公子。
5
都说佳音难觅,知己难求,人生若得一知己,足矣!
康熙十五年,纳兰容若认识了他一生的生死之交——顾贞观。
一首《金缕曲》,让纳兰词从此名扬天下。
尽管二人年龄相差甚远,却犹如伯牙子期,相见恨晚。
当时,顾贞观的好友吴兆骞因受“丁酉科场案”牵连而被发配宁古塔。
天寒地冻,顾贞观见此情此景,想起好友远在宁古塔受苦受寒,一挥而就,写了一首《金缕曲》寄给了纳兰容若。
容若被词中的至情至性感动落泪,还了顾贞观一曲《金缕曲》。
“绝塞生还吴季子,算眼前,此外皆闲事”。
容若向顾贞观承诺,“五载为期”,一定想办法营救吴兆骞。
五年之后,吴兆骞终于安全地回到了中原。
此事轰动了大江南北。
一向厌恶官场,“不干”政事,一心诗词的权相之子,为了好友的一个承诺,居然破例了。
也就在这一年,纳兰明珠聘请了顾贞观为儿子纳兰容若授课。
亦师亦友,让两人倾盖如故。
纳兰曾说过,“知我者,梁汾耳”。
可见二人关系,非常人可比。
6
老天,终究还是嫉妒了。
显赫的家世、泼天的富贵、无双的才情、温柔宽厚的妻子、一生至交的知己、扶摇直上的仕途,容若拥有了人生的豪华配置。
这些东西,世人只需拥有其中一二,此生便无憾了。
然而,当妻子故去,知己远离,加上对仕途的厌烦,现实与理想的背道而驰,像毒药一般慢慢侵蚀着纳兰容若的生命。
“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
心结未解,最终和自小相伴的寒疾一起,夺走了他短暂的生命。
那一天,是康熙二十四年五月三十日,与妻子卢氏逝世正好同一天。
你看,老天虽然嫉妒,但终究还是对他极好的。
就连家道中落,也是在纳兰逝世之后。
上天终是不忍让他的宠儿看到如此痛心的一幕,让他逃离了最残忍的惩罚。
多年之后,乾隆晚年。
和珅为了博龙颜一悦,献上了一部《红楼梦》。
乾隆读罢,掩卷长叹道:“此乃为明珠家事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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