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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呼啸,雪花簌簌而落,沾湿了我的眼角。
今日,是我最喜欢的秦渊哥哥大喜的日子,我站在人群里,看着新郎官脸上挂着的笑容。
然后落寞、转身而去。
算了,我还是不去打扰他了。
这日,下了这个冬季里最大的一场雪,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
我用我一十六年的人生明白了一件事——
青梅竹马,抵不过世态炎凉。
所以,我决定去死。
1
我麻木地擦掉唇角的血,迈着碎步,朝着老宅的方向走去。
我是来告别的,曾经的沈宅已经被官府查封,生锈的铁锁,掉了漆的红墙,被风腐蚀的小轩窗,还有已经发黄的封条,无不预示着一切都已经离我远去,只是我还固执地守在原地,盼望着那个不可能回来的人。
我想死得体面一点。
所以我从旁边的小轩窗翻身而入,摸到了我昔日的闺房,在落满灰的妆柩里找到一盒胭脂,我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体体面面地去死。
我揭开面纱,看到脸上坑坑洼洼的痘印。实在不忍直视,怪不得秦渊不要我了,就我这副尊容,我自己看了都想吐。
孙大夫说,再用一个月药,脸皮脱落后,他就可以给我换一副新面孔。
可是,我不想再折腾了。
我来到一棵梅树下,那梅树开花了,红灿灿的,煞是好看。
我笑着,伸手摸到头上的发钗,闭上眼,一狠心就朝腕上划去。
没有想象中的疼。
生命在远处的喜炮声中一点一点消逝了。
我真的死了,灵魂却飘荡在院子里,我看着自己的尸体安静地靠在树下,眼角的泪珠冻成了冰珠。大雪纷纷扬扬而下,落了我一身,不久后就把我全部埋葬起来,天地间茫茫一片真干净。
恍惚间,我听到了娘在叫我——
“清儿,阿渊来找你啦!”
娘真好看,笑颜如花,温柔似水,可一转眼,她就被官兵们包围了。
他们像一群毒蛇一样把她围住,淫笑声抖落了树上的皑皑白雪。
娘咬破了舌头,用嘶哑得像野兽般的声音向我咆哮:“清儿快跑。”
娘死了,她的血像小溪一样蜿蜒曲折,在雪地上刺目耀眼。
脸上顿时湿漉漉的一片。
我撑开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还靠在那棵梅树下,手腕处的血已经凝固,方才竟是做了一场梦。
不管怎样,我没死成。
我抽了抽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
父母双亡、挚爱移情,自己也不幸身染时疫一身癞疮。
现在好了,连阎王爷都嫌弃我,不肯收我。
难道我真是衰神降世?
2
我回去的时候孙大夫正坐在灯下翻书,因为背着光,我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听他翻书的频率,我猜测此刻他脸色一定很臭。
“师父。”我低声轻轻唤他。
他果真没再理我,继续翻书。
过了许久,就在我以为他不会说话时。低沉而清润的嗓音响起——
“去哪了?”
“回……回师父,徒儿……”我总不可能跟他说,去自杀吧?
孙大夫停止了翻书,转过身,黑漆漆的眸子一直盯着我看,我有些紧张,每当他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就觉得他像一尊洞察世事的佛。
被孙大夫发现那日,我差点死在街角,那时我多狼狈啊,全身溃烂,奄奄一息,苍蝇在我周身乱飞,连狗都退避三舍。所以,当他背着药箱停在我身旁时,我觉得他帅极了,像尊活菩萨。
“先生,你走吧,会……会传染给你的。”我喘着粗气,好心提醒他。
他没有说话,放下药箱,转身背起了我,我没出息地哭了,因为他身上有很好闻的药香味。
“叫什么名字。”他问我时,手中正拿着药簸箕提取药渣。而我是罪臣之女,说实话恐怕连累他。
“羌活。”我说。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
“因为小时候身子弱,爹娘怕养不活,才取这么个药罐子名字。”我还特意解释了一遍,谎话编得连自己都信了。
“你的疫症已经遍及五脏六腑,药石无医了。”
他拧紧一方帕子,为我清理毒疮,温凉的手指触及我的面颊,熟悉的触感让我的眼泪滚滚而流。
是的,那一刻,我又想起了秦渊,他总是喜欢捏我的脸,指腹凉凉的,却很温暖。
孙大夫以为我怕死,只好又安慰我一句——
“不过,孙某会尽力的。”
……
“我再问你一句,去哪了?”孙大夫严厉地发问瞬间拉回了我的思绪。
我挠了挠头,还在想怎么扯谎,他一把拉过我的胳膊,随后眸光又落在我的手腕上,那么清晰地一道割伤,像蜈蚣一样难看。
他眉头越皱越紧,捏得我手腕生疼,我怯怯地喊一声:“师父,疼,疼。”
他一把甩开我,脸色铁青:“想死,好得很。”
他站起身,背对着我说:“你随我来。”
我不敢怠慢,随他穿过村口的青石巷,蹚过一道河,走了很远很远的路。
他脚步轻盈,走得飞快,我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所以,刚到达目的地我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师父,我真的走不动了。”
他转过身,冷冷看着我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我抬头看见一块墓地,荒草萋萋处只孤零零地竖着一块墓碑,上面刻着:“沈之焕大人之墓。”
“爹……”我跪行着,泣涕如雨。
二个月前,我爹被人诬告谋反,罪证确凿,皇上命人将他凌迟处死,曝尸荒野,而我沈家家眷均被流放。
途中,我娘遭了难,而我感染了时疫,面目全非,若非遇见孙大夫,估计也死了。
哭了许久,孙大夫面露不忍,蹲下为我擦干了泪痕,叹息道:“人死不能复生,现在你是沈家唯一的血脉,你想不想复仇?”
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师父就是师父,他那一双洞察世事的眼睛里藏着天地万物,恐怕也早就知晓了我的身份。
“你知道秦渊的岳丈是谁吗?”
我当然知道,左丞相陈槐,三朝元老中最具权势的人物,手握重兵,权倾天下。
“那你可知沈府出事是遭何人陷害?”
我更加震惊到合不拢嘴。
陈槐与我爹虽是政敌,但是在沈家构陷案上,他可是一直保持中立态度的。
孙大夫看到我恍然出神,才轻拍我的肩膀讷讷道:“一叶障目,你还是孩子,看不透人心险恶正常,可是,沈大人属实冤枉。”
大仇未报,我却想着死,想着那个负心汉,如果陈槐真的是害我沈府之人,那么秦渊……
我不敢去想,可怜我还傻傻地送上门去,若是秦渊昨晚发现了我,戳穿我的身份,如今我都不知道死在哪个乱葬岗了。
我迅速抬头,与孙大夫那双清冷的眸子相撞:“师父,我不想死了,您帮帮我……”
孙大夫治好了我的时疫,还为我换了一张脸。
只是那张脸已经完完全全陌生了,皮肤变得光滑洁白,连眉心的那点朱砂痣都不见了,整张脸已换了一张面皮。
我是沈清初,原礼部尚书沈之焕的长女。曾冠盖满京华,美名天下闻,如今的皮相却连沈府的三等丫头都比不过。
巨大的落差让我顿时一阵失落,但是又能怎样,曾经的沈清初早就死了,活下来的是羌活,神医孙韫的关门弟子。
我随师父一边行医救人,一边暗中调查陷害我爹的凶手,这一查,还真就查到了秦府。
我在给秦府的太老夫人诊病时,隔壁房间的隔音不好,断断续续就听到秦渊与他的父亲聊起如何暗害我沈家的经过。
这些年秦家仗着秦皇后的权势,大肆扩张自己的势力,拉帮结派,构陷重臣,把大权牢牢握在自己手中,左丞相因为权势滔天,秦家无法才想到联姻这个计策吧。
我提着药箱,眼泪簌簌落下,我爹娘死得好惨,可怜我有眼无珠,还想着去大闹你的婚礼,之后为情自杀,秦渊啊秦渊,你心里一定觉得我愚蠢至极吧?
我摸到厨房,拿起一把菜刀,就要往屋里冲,却被人从身后掩住口鼻,师父的声音就响在耳侧:“你疯了吗?”
我当然疯了,一边是从小就倾心爱慕的恋人,一边是害我家破人亡的凶手。我已经被撕成两半了啊。
师父冷冷瞪着我,那目光里淬着冰:“都说沈家姑娘才貌双全,我看,蠢得像猪。”
我收住了泪。
他已经走出了秦府,只冷冷丢给我一句话:“沈大人的案子今后我来查,不劳姑娘费心。”
可……可那是我爹。
3
说干就干,师父夜间就穿着夜行衣暗探秦府去了。
我担心得一夜未眠,直至听见巷子里的几声犬吠才惊坐起身。
我披好衣服就出了门,转过几个巷口也看不见人影,直到一阵清脆的脚步踏破落叶的声音传来,一只手就落在了我的肩上。
“师父!”
我激动万分,一头就载倒在他怀里。
“师父,你吓死徒儿了,我还以为你……呜呜呜呜……”
他身体僵直,那只手轻轻将我推开,我看到他眉目深深,眼眸熠熠,还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只是忽然脸色一凝,又朝我招手:“过来扶我一把。”
我刚伸出手,他就倒在我肩上。
我才发现他一身黑衣,肩膀却破了个大洞,鲜血早就染透了他整条胳膊,只因颜色相近,看不出来而已。
我是个笨蛋啊。
亏我还是孙神医的入室弟子,竟然没看出来,师父受伤了,他脸色那么差,白得像纸一样,没有丝毫血色。
回到家他就半昏半睡地把我赶了出去,关上门并且上了栓,仿佛我是恶鬼。
我做了早饭放到他门口,敲了敲门,没有一点声响。
中饭的时候我一看他早餐还原封未动地放着,屋里依旧没有声音。
我有些担心,退后几步刚要踹门,师父就打开门走了出来,我一个没刹住脚就扑进他怀里。
顿时,我们都僵住了。
我深吸一口气。
师父身上有浓浓的药香,好好闻啊,是迷迭香和芍药混合的味道。
“放手。”头顶传来清冷的声音。
师父就是师父,变脸变得那么快。
我收回手,垂目缩在一旁不敢动弹,脸颊有些发烫,我在等着他让我滚的号令。
谁知,半天都没动静。
“你来。”
我一抬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进屋去了。
“哦。”
我心里忐忑不知道他找我干吗。
“把门关上。”
他背对着我,墨袍黑发,长身玉立。
屋里太热了,到处是刺鼻的熏香,屏风后面还有一桶水微微冒着热气。
不……不会吧,师父刚才在洗澡?
正当我被这股浓郁的熏香呛得喘不过气时,师父已经转身朝我走来。
他的神色有些古怪,完全褪去了往日的清冷与疏离,一脸绯色,眼眸空茫,透着嗜血的红光,像一头暗夜里的狼。
我顿觉不寒而栗,像一只待宰的兔子般转身开门想逃。两只大手忽然抵在了我耳侧的门上,我闭上眼睛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惊叫。
师父一只手把我反转过来,他似乎变了一个人,那浑身的戾气瞬间化作一股柔情,一根修长的手指放在了我的唇上,做出让我噤声的动作。
他的食指摩挲着我的唇角,眸中是潋滟的春色,缱绻到让人沉溺。
直到他柔软的唇贴到我的唇上,我的脑袋才轰然一声炸开。
师父在干什么?
“师父……”我奋力挣扎,他却把我整个人都嵌进怀中,喘着粗气,喉咙中压抑着痛苦的呻吟,似乎他的体内还有一人,一直在拼命抗争。
慌乱中我伸手摸到了他的脉,蓦然间明白是怎么回事。
师父中毒了,他所有的行为都是无意识的,若任由他胡作非为,待他清醒以后,我们该如何自处。
他的吻犹如春雨般密集而细腻,那股淡淡的迷迭香不断在他的唇齿间萦绕,真让人欲罢不能。
呸,我在想什么,真是色令智昏。
我用力咬破了他的唇。浓烈的血腥味顿时在鼻端萦绕。
他猛然一怔,握紧我的那只手腕略一松软,我便趁机推开他,转身跑了出去。
4
我一个人坐在凉亭里,心怦怦跳,夏暑的凉风也吹不散郁结在心口的闷气。
我连喝了几杯青梅果茶,还是热得直扇风。
怎么办,怎么办,师父中的不是普通的毒,那可是西域相思散,比春药厉害多了……
可是师父也太洁身自好了,为何他自己不花点银子找个姑娘呢?
现在找来不及了吧。
相思散的毒性只有四个时辰,若不赶快解毒,便会全身血液逆行而亡,算算时辰。
完了!
师父是为救我沈家卖命的,若这个时候我还在乎个人名节的话,那也太忘恩负义了吧?
我做了一个时辰的思想斗争。
终于咬咬牙脱掉外裳,推开了师父的房门。
我进屋的时候,孙韫已经衣冠楚楚正襟危坐了,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羌活,你来得正好。”他拿着一张请帖,头也不回地朝我招招手。
我一寸一寸地朝他移过去,抖抖索索的声音落在空中:“师……师父,什……什么事啊?”
他抬头,奇怪地上下打量我一眼:“你脸怎么那么红,很热吗?”
我心想,你……你不知道?
“生病了?”
我点点头,复又摇摇头。
他懒得跟我废话,把手中的帖子扔进我怀里:“张大户的妻子难产,你替为师去一趟。”
我逃也似的离开,刚到门口,他复又叫住了我。
“羌活!”
“是,师父。”
“下次为师再受伤时,你尽量离远些。”
“区区小毒,为师还不需要你帮忙。”
我的脸更红了,捡起门口的衣服,逃也似的离开。
走在街上时,就听人议论,说秦府昨晚遭了贼,被偷了重要文书。
与此同时,失踪多年的六皇子忽然出现在早朝,呈现了六年来秦府私通外族的全部证据,据说前任尚书沈之焕大人的案子也是他们勾结左丞相做的局,估计马上沈家就要翻案了,可惜沈大人早就冤死了,也不知沈家后人流落何方,可怜啊。
议论声渐渐远去,我的眼泪却再也止不住了。
抬头看天,天终于亮了。
问完诊,我雇了马车去了一趟宝华寺,听说那里的菩萨很灵,只要够虔诚就一定能打动神佛,超度已故亡灵。却不料在佛像下偶遇了一身华服玉冠的秦渊。
他一脸虔诚,香烟缭绕着他的眉眼,已经不复故人模样。
“巧了,羌活姑娘。”他侧头朝我笑笑,剑眉舒展,霁月清风。
身后的殿门忽被人重重关上。
诺大的佛堂内顿时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回头看了看门,不易察觉地往后退,警惕道:“你……你认识我?”
他起身放下焚香,眉宇深深,都是苦恨:“沈清初啊沈清初,你好深的算计。”
风拍窗棂,香烟袅袅,我望了秦渊一眼,笑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冷哼一声:“清初妹妹,你我自幼相识,你以为渊哥哥会认不出你?”
就在我分神之际,秦渊朝我身后某处暗示了一眼,我忽觉头昏眼花,鼻端萦绕一阵异香后便顿觉浑身无力瘫倒下去。
我不知道身处何处,似乎在一辆马车里,晃晃悠悠穿过一条宫道。
太困了。
眼皮睁开又合上。
我听见了娘在车外叫我,有人掀开珠帘,一排排富丽堂皇的宫殿呈现在眼前。
5
我是被一盆冰水泼醒的。
醒来才发现自己被绑在血淋淋的刑柱上,不远处秦渊正拥着一群宫娥吃酒调情。
而我脸上的假面皮已被人剥去,露出惨绝人寰的一张脸。
“咦,这也太瘆人了,人家好怕。”有个宫娥娇媚地躲进秦渊怀里。
“她可是沈尚书之女,曾经艳名远播的沈清初,你不认得了?”秦渊指着我笑道。
他站起身,端着杯烈酒走到我面前,抬起我的下巴给围观的百姓看。
“快看呐,这就是京城第一美女,沈清初。”说着把酒浇到我已腐烂的脸上。
我强忍疼痛,朝着他的脸忒了一口:“狗贼,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他嗤笑一声:“急什么,看热闹的人还没来呢。”
“咦,孙大夫。”
随着人群中一个声音响起,一道白影从天而降,稳稳落在刑台之上。
竟然是孙韫。
只见他左手挥剑如风,闪电般劈开了缚在我身上的绳索,我便软软倒进他怀里。
“来得倒挺快!”
秦渊冷冷瞪着他,余光朝身后某处暗示了一眼,很快,数百名甲士手持弓弩,黑压压地布满四周的城墙,箭羽齐刷刷对准我和孙韫。
“师父,你中计了,还不快走。”我低声哀求他。
“话还是那么多。”他冷着脸,把我推到一旁。
百姓中忽有一人高呼:“这是孙大夫,孙大夫医者仁心,救苦救难却分文不取,是活菩萨。”
“对,是活菩萨,你要杀孙大夫,我们都不依。”
百姓们一呼百应,沸声如雷。
秦渊气得嘴唇发白,咬牙切齿道:“你们要造反吗?”
“造反的,恐怕另有其人吧!”
孙韫眸色微动,伸手入怀掏出明黄圣旨,冷冷下令:“皇上有旨,诛杀叛贼秦渊。”他四顾周围一圈甲士——
“尔等还要助纣为虐,与叛贼同罪吗?”
秦渊气急败坏一掌劈倒身旁的宫娥,转身想逃,却被一箭射中背部,瞬时倒地不省人事。
人群顿时传来阵阵呼唤,我深深松了口气,却在这时城墙上传来一句清冷的声音:“是谁假传朕的旨意?”
明黄的华盖出现在城楼上,烈风飒飒下,众人齐刷刷跪下三呼万岁。
皇帝却笑了,转而对孙韫道:“哦,原来是六弟。”
孙韫却面不改色,对皇帝下跪行礼:“皇兄,事发紧急,请恕罪。”
等等。
我的大脑仿佛被人凿了个洞,有十万个为什么。
孙韫是六皇子裴元钦?
我记得,先帝老来多病缠身,各个皇储之间自相残杀,只有六皇子裴元钦侍疾在侧。
爹曾说,满室皇族,只有六皇子有仁君风范,值得他做个奇货可居的吕不韦。
原来他就是爹一直效忠的主子。
后来先帝驾崩,欲传位给裴元钦,奈何他一心钻研医学,对皇位并不感兴趣。
陛下只好传位给太子。
传闻中的六皇子颇通药理,是医学奇才。
偏巧民间就多了一个神医孙韫……
真的就如此巧合?
正想着,蓦然后颈一凉。我们竟都没察觉秦渊中箭未死,并从背后挟持了我。
他的剑就横在我的脖颈上,步步后退,我的心却异常平静,我沈家大仇得报,我也死而无憾了,死的时候还可以拉仇人一起下地狱,划算。
“你们都退后,否则我杀了她!”秦渊的剑又朝我贴近了几分。
“放开她!”一声断喝打破了沉寂。
秦渊冷笑出声:“看吧,清初妹妹,我就说嘛,挟持你准没错,有人可舍不得你死。”
我睁开眼睛看见孙韫,哦,不,他现在是裴元钦,但不管他是谁,他都是我师父,在我心里,他清高出尘,湛然如仙,是我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会记在心尖上的白月光。
“放开她,你挟持我,我在皇帝心里还有点分量,她可不值钱。”孙韫眼眸闪烁,讳莫如深。
“呸,我才不信,你不过是个失宠的皇子。我只是想拉个垫背的一起下地狱,皇泉路上不寂寞,她最合适。”
秦渊的放荡不羁直接惹怒了皇帝,只见他大手一挥,冷冷呵斥:“大胆。”
眼看弓弩手各就各位,蓄势待发。
孙韫急声道:“挟持我!你大可不必死,我手里有兵符,父皇临终前把半壁江山都给我了,我的这张脸就是王牌,能调动千军万马,你信不信?”
我大惊失色,在皇帝面前亮出如此底牌,孙韫怕是疯透了。
气急败坏间我照着秦渊握剑的手腕就是一口。秦渊吃痛分神,而就在这一瞬,孙韫踢起脚下的剑,隔空一掷,那剑带着寒气擦过我耳侧,瞬间贯穿秦渊的喉咙,与此同时,箭羽齐发,瞬时把他射成了刺猬。
孙韫抱住我在箭雨里翻滚。皇帝一脸冷漠,根本没有停手。
或许,他更希望孙韫死在乱箭里吧。
所以当箭雨落尽,孙韫的背上已经中了数十支箭。
血一滴一滴落在我脸上,泪水糊了我的眼睛。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是颤声叫他:“师父,师父。”
有一只温润的手为我抚去眼角的泪,唇角透着淡淡笑意:“还……还愿不愿嫁我了?”
我一愣,想起及笄那年,爹欲将我许配给六皇子,奈何当时我心有所属,绝食反抗,后来六皇子深明大义,主动退婚。当时我还想进宫谢恩,奈何赶上皇帝驾崩,耽误了。
裴元钦低下头,附在我耳畔柔声道:“沈初清,我……早就……心悦你了。”
“师父,你不要死,你要是死了,我立刻自戕,追到十殿阎罗面前,不让你投胎,生生世世缠着你。”
“呵呵。”他唇角绽着一抹笑,眼眸如海,让人沉溺,然后缓缓地歪在我的脖间睡着了,渐渐地、渐渐地没了呼吸。
番外
皇城郊外十里处有座孤坟,每逢清明我都会去上柱香。
这里已经摆满了祭品,大都是附近的村民,他们已经把孙大夫当成了一尊佛来供奉。
每当初一十五香火不断,村里的族长还动员村民们集资建庙,让孙韫大夫受世代香火。
我叹了口气。对着孙韫的墓拜了几拜:“师父啊,徒儿要走了,您保重,徒儿决定继承您的衣钵,游历四方,救死扶伤,将来也得万民敬仰,入驻太庙,受万世香火。”
念完心愿,便朝着附近的马车而去。
马车的暖阁内,熏香浓郁,裴元钦支着脑袋,歪在软塌上看书。
他眉眼温润,唇角含笑,宛如一块上好的美玉:“怎么,受万世香火才是你的追求?”
我凑过去,挽住他的胳膊:“不是啦,和师父在一起才是我的追求。”
数月前,所有人都目睹孙韫死在乱箭之下。
我把他的尸体带回了药庐,后来他竟奇迹般地醒了过来。
原来,裴元钦早些年拜神医孙韫为师,为他师父尝尽百草百毒,早就炼就了一身百毒不侵、百病尽消的本领,后来孙韫闭关,他就冒名顶替,方便为我沈家翻案。
从此,天下没有孙韫,只有布衣裴元钦。
未来,或者还会有一个医侠裴大夫,携妻沈氏,踏遍五湖四海,悬壶济世,救死扶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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