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与竹林的小鸟有了一个偶遇,仿若是今生的必然,仿若是前世的偶然。
那天,记得天是极蓝的。那时的我正伏案写一篇关于竹林冬笋之美的小散文,恰巧在快结尾时,一只彩色的鸟“呼啦”一声飞进了我的房间。十分娴熟地停驻在书桌那本平铺着的《红楼梦》上,在那儿梳理着自己油亮的羽毛,还不时地发出悦耳的歌声。仿若这个房间是它的巢穴般,它是那么灵动,那么自由,这种欢跃是在大城市的鸟笼中瞧不见的,这是一股鲜活、自由的心境。
我本不想惊动它的,我想看看它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悠闲,那种自由中的慵懒。可就在我静静欣赏它时,忽的,它的目光竟与我的目光交织了,它惊惶地吓了一跳,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好像这房间的主人不是我,是它。反倒是我这个外人闯入了它的闺房,惊扰了它的平静。刹那,我的心触动了,酸酸的,或许对于我这个出外求学多年不在家的人来说,它反倒真是主人,我不过是个过客。在惊惶后它便向四周乱飞,因紧闭的窗户玻璃是透明的,它的身子不时地在玻璃上碰得“梆梆”响,看得让我十分心痛。
我本无心去抓它,我也是个喜爱自由之人,自然不会想用小小的笼子去禁锢于它。更何况我也早已过了那顽皮的年龄了,对于那惊恐的鸟儿,我是同情、痛心的。
我假装无视它,任它在空中乱飞。有时,它停在窗户上,对着外面的自由飞翔的鸟儿大声呼叫,像在求救,那叫声十分凄凉;有时,它站在灯泡上,对着我嘶哑地叫着,像是在求饶;更有时,它竟停在《红楼梦》的封面上,自顾自的叫着,那叫声转为绝望。它如书中的黛玉,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为自己的生命唱着一首挽歌。
看着它,它也盯着我,这是人与鸟的对视。看着它那红红的眼眶,听着那凄惨的叫声,我终是道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我对它说:“鸟儿,我不会伤害你,从哪里便从哪去罢!”它嘶哑地叫了几声,像是在说:“我不过是一只小小的鸟,你放过我吧!”彼此的话语都道了出来,但许是碍于我们的物种,一个人,一只鸟;许是我们言语不通,人语和鸟语;或许是人与鸟彼此早已失去了平等与信任。以至于鸟儿仍旧在乱飞,仍旧把自己撞得头晕目眩。
为了不让鸟儿受更多的伤,我便把门轻掩,把米白色的窗帘放下。鸟儿忽的更加恐惧,嘶叫着不知该停驻在哪。最后不知怎的竟钻进了窗帘后。趁它休息的空档,我赶紧搬来桌子,踮起脚,伸手把它抓在掌心。就在我要接触它的身子时,灵敏的它忽的又飞走了。在鸟儿乱飞,无助地拍打着翅膀时,我对它呼叫道:“鸟儿,乖,来这儿,我不伤害你。”但无论我怎么劝说,它仍旧在乱碰。用恶毒的眼光,嘶哑的声音来回应于我。
最后,许是疲了;许是绝望了;许是屈服了。它又钻进了窗帘后面。这次,我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起小鸟,缓慢地跳下来。就在我抓小鸟的那刹,几根色泽鲜艳的鸟毛也伴随着它嘶哑的声音掉了下来。在地上躺着,十分孤凄。
我把小鸟放在左手边,右手轻抚着它的头。第一次这么强烈地感受到了心脏的跳动,它的心跳是十分急促的,像一面战鼓,在急促地敲打着。它此刻或许以为自己即将面临死亡,在死亡面前它是那么地激动,可见它是多么地热爱生命,多么渴望活着。捧着它,仿若在掌心的是一个鲜活的生命的婴儿,顿时觉得自己责任的重大。就这么一个跳动的生命在我手心,一旦我用力,它便永远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一旦我松手,它便可在这广阔天地自由翱翔。
仔细打量着手中的它,发觉它的羽毛是色泽优美的。不是燕子的乌黑,也不是孔雀的多彩,它仅是黑泽上染上了孔雀的一丝丝艳丽。它是娇小的,像江南那倚窗的女子,娇小的可爱。尖尖的爪子是那么锋利,小巧的眼睛上还闪动着精致的睫毛。我看着它,仿若它是一件活生生的,在我掌心跳跃的艺术品。
忽的,心头闪过一个念头,把它留下。给它取一个最动听的名字,给它造一个最精美的鸟笼,给它喂最美味的食物。但它那耷拉的头却始终望着外面,我知道无论多么好听的名字,多么精美的鸟类,多么美味的食物,最后终是抵不过那天空的自由,那家的温馨。
于是,我把它捧到阳台,呢哝了几句,敞开掌心,小鸟许是吓坏了,伏在我的掌心不动弹。看着它的样子,我以为它是伤着了,便一边抚摸着它的头,一边愧疚地道:“对不起,小鸟。我以为这样是在帮你,没想到是在伤你。”
许是小鸟听懂了我的话,知晓我的善意,又许是它缓了过来,“扑”地一声从我掌心飞出,停在阳台附近的李子树上。它站在枝桠上看了我一会儿,我向它挥挥手,示意它离去。它继续盯着我,是在怀疑我的举动,还是记住我的模样,我无法知晓。停了一会后,“呼啦”一声消失在了竹林中,只见竹梢在摇动着,一声鸟叫消失在了林间。
不知为何,我仿若听到了一声“谢谢”。好像林中的鸟儿那一声鸟叫是感激的话语。我望着竹林看了许久,直至那晃动的竹梢归于平静,我在期盼如若那声鸟叫真是一声道谢,对我该是多么欣喜的事,因为人世间渐渐少了那份真诚的谢意。
至今,竹林依旧响起许多悦耳清脆的鸟叫声,也看到越来越多的鸟儿在这里栖息。每天早晨渐渐有鸟儿来觅食,来歌唱,那歌声茵茵有韵,好像特意为谁作的一般。是为我么?我在自恋地猜测。不知那些鸟中,可有我放飞的那只,不知那只鸟儿,又在经历怎样的故事。
我常在想,如若尘世皆有因果,那么我与那鸟是何姻缘,是否前世我为鸟,它为人,我闯入了它的闺房,惊扰了它的平静,但它却放飞了我。今生它为鸟,我便放飞了它。那么如若前世的相遇是偶然的,那么今生我与它的相逢是必然的了。所有的因果源于慈悲,大慈便有大爱。
阳台上仍放着一些稻谷,供那些饥饿的鸟儿食用,那么它便不会误闯。我的房门一直开着,透明的玻璃也已经全部打开,如此那续前缘的鸟儿闯入,那么我便不用好心放飞,它也不用惊心动魄。
这样,不也是一种成全么?一种用心的成全,静默如莲,不也美么?不也慈悲么?
竹林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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