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假日的晚上，一间夜店；一个网约；两个女人和三个男人；他们都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但最后没一个人得到了他们想要得结局。
文/贡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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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嘛呢”
“没事出来呀”
“我无聊死了”
李小慧发微信从来不带标点符号，她都是一句话一条信息，一条跟着一条。
自从认识了她之后，我才养成了睡觉手机静音的习惯。记得那次她被男友甩，半夜三点发了我四十五条信息，手机都给叮叮叮，叮没电了。人家那男的也是狠，直接一条“我们不合适，别见了”就把她打发了，语音都懒得发，也不怪她会发疯。
“躺着呢，刚到家。你要干嘛呀？”
手机安静了一会，估计这人又在浴室自拍呢。那些网站对交友照片都有要求，不能有不雅的内容。她就拍一大堆，各种尺度地拍，直到网站审核通过最露的那张为止。要我说，她就没有哪张照片是雅的，人家网站不爱理你，人家你这样的见多了，不傻。
有的时候我就想，我们是怎么成为朋友的。微信通讯录甩到底，483位联系人，我人缘好像还没那么差。
"去Jinx吧“
”有个男的我看着还行“
”你陪我去呗“
”爱你“
"我不买单啊，先和你讲，死贵的，不能去个别的地方？” 生蚝，620一打，还没算小费。我漳州老家养生蚝的爷爷要是按这卖法，那我也该是个白富美，可我三者都不是。天生黑不怕，化个差不多点的眼妆也能出门，不然眼睛太小，找不着，光剩脸了。
“让他买”
“嘻嘻”
“那你妆化浓点，可别把人家吓一跳。誒我说，你这男的哪找的呀？靠不靠谱啊？别和上次似的，把咱吓一跳，不一米八吗？我看也就一米五，长得还没我们家秦胜好看呢！”
秦胜，我老公，北京人，我这北方话都是让他给带的。这货在沙发那头翻了我一白眼，是听到我刚发的语音了。
“还行吧，挺好的，就上周我跟你说的那个APP上的，还混血呢！说他爸是东欧人，我吧，一开始觉得是新疆人，人家说人家不是，你跟我验证一下。”李小慧说话快，她的语音有时候我要重放好几遍，才能听懂她在说什么。生气的时候她就爱连发60秒的语音，我都懒得听，直接删，反正也就是这个那个的瞎埋怨。
“我九点去你家楼下接你。”我把手机甩一边，一下就掉进了沙发缝子里。我不敢伸手进去掏，生怕掏出一个三年前没吃完的鸡腿。这活还是得老公干，李小慧有时候也使唤秦胜去给她干体力活，谁叫秦胜是跟她一起长大的干哥哥呢。
对了，我和李小慧就是这么认识的。
“诶呦，车弄的挺干净呀，秦胜刷的？” 李小慧一屁股坐上了副驾驶，她的皮裤和座椅皮子摩擦，发出了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声响，还没有放屁好听。
“哪敢动你哥啊，回家了就沙发上一坐在那玩手机，也不知道在玩啥，等我哪天揪出他要是在看小主播，你得跟我来弄死他。”
我知道他在看，不爱跟他计较这事，他胆子小，也就是看看。
“誒你别说，你那朋友圈里照片上那男的是谁啊？是同事吗？怎么就老有他呢？你别在这跟我装糊涂啊，我哥傻，我可尖着呢我跟你说，到时候弄死谁还不一定呢。” 李小慧边说边对着镜子上睫毛膏，我有一种想来个急刹车，让那睫毛笔怼她眼睛里的冲动，叫你再瞎看朋友圈。
我今天放她一马，别让人家混血儿觉得我们失约。
”我要是有你那半点浪劲，你觉得我会嫁给你哥吗？“我在淮阳路打了个左转弯，往外望望，Jinx就在眼前左边不远，而找个车位，难。
”这人还挺多啊，这大冷天的。”李小慧说着左手把手机举过头顶，右手撮着一缕头发，染的酒红，眯着左眼按下了相机快门。我余光看了看她的手机屏幕，上面那人我根本不认识。说好听的是有点矫情，不好听的就是一妖精，该金箍棒一棍打死的那种。
我开车看不了手机，我能想象到我朋友圈上那小红点肯定又蹦出来了。
“下车吧。”我一边解安全带一边吆喝着。李小慧想起来，不过她的屁股就像敷了一宿的面膜，沾在了座椅上，刺啦一声，也不知道座椅会不会疼。
“四百，微信还是刷卡？”Jinx门口的小姐一点表情没有，这话，不知道她今天晚上已经重复了多少次。她没问现金，我的黑色小晚装和李小慧的豹纹夹克都没有口袋，没地方放现金。就算有口袋，黑乎乎的也没人能看到。
“微信吧。”
我刷好了钱，不小心看到了李小慧刚发的朋友圈，今天她戴的是浅棕色的隐形眼镜，上周陪她去做的鼻梁还没消肿，乍一看还真有点像新疆人。
比黑还黑的是什么？我一边想着一边和李小慧往里面挤。Jinx很黑，不仅是说他们节假日加倍收门票，也只是送一杯饮料；里面，能看到的唯一光源就是一条沿着舞池然后绕着所有卡座走一圈的光带，变幻着从蓝到青，从白到灰的循环，有点像创世纪电影里的摩托车。
“Emily？”
迎面走过来一个还算高大的黑影。
“Mihail！” 李小慧英文还行，之前留过学。
“叫我Mike就好了，你们挺快啊你们，我也是刚到，车不好停。”那光带在他脸上闪了一下，别说还挺帅。短发收拾地很干净，棕色，我没看错的话和他眼睛的颜色差不多，白白的高鼻梁，看起来不像假的。笑起来有点小迷人。
“抱一下抱一下来，终于见着了！”
李小慧一点没腼腆，冲了上去。人家差点没被她按倒，回抱得有点牵强。
“艾佳姐，小慧提了你好几次了，今天也算见着你了。” 混血男侧身甩来了一个挺阳光的笑容，李小慧这时还拽着他的左胳膊，看来是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今天她这身豹纹行头穿得合适，捕猎呢这是。
“嗯，你好，叫我Jane就行。”
“是真爱的那个Jane吗？”
“是。”
“ 是姐的气质！这边吧，我订了座了。”
我们跟着混血男绕着舞池走了小半圈，落在了旁边第二排的一个卡座。卡座上已经放好了酒和果盘。番木瓜，波罗蜜，神秘果，摆的都是些北方不太常见的热带水果；一瓶香槟王稳稳的在冰块里坐着，估计这一套得几千块。混血男不便宜。
砰，香槟王的酒塞飞了出去。李小慧在一边拍手，像是一个等着看动画片的小孩。
”姐...”混血男想给我倒酒，被李小慧拦住了。
“我姐现在不喝酒，她...”李小慧的眼神在我的腹身和他的眼睛间来回转了几次，混血男应该是懂了什么意思了。
“ 你帮我姐去拿两瓶可乐吧，我这有酒券，你拿着。”
“行，那我马上回来，别走开啊。” 混血男说着笑了笑，真挺好看。李小慧也回了一个灿烂的笑，灿烂得有点假。
“说吧，咋样啊？”
李小慧转头盯着我，一秒钟都没浪费。
“挺好的，真挺好的” ，我装的淡然，“不过，你说，人家这高富帅，找你这样的干嘛呀？会不会是酒托啊？点这一桌这么贵的，别一会让他跑路了，我可没钱啊，你盯着点。”
我没在开玩笑。
李小慧没工作，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她爸，偶尔跟我们借点。她爸，秦胜的干爸爸，对我们家关照不少，秦胜当时的编制都是她爸拉关系给找的，我拿我做生意的钱砸了几万进去，也算表示一下意思。李小慧借的钱，我们也就没追着她要，也是知道她都出去鬼混撑面子霍霍了，追也没用。
“说什么呢这是，就这么看不上你妹妹啊，是我亲姐吗？我可没把你当干姐姐看啊，你妹妹我是一般人吗？”李小慧拿手甩了一下头发，在蓝光下变成了紫色。诚心说，我妹妹长得也算不上丑，就是没有她那些照片上来的那么妖艳，绝不是同一个人。
“Jane，你的可乐。”混血男伸手递给我，里面插着一个黑色的长吸管，瓶子冰凉。
“谢啊。”
“没事。”
混血男在李小慧旁边坐下，十点，舞池的灯光亮了，我这才能看清楚一点。他穿着一件西装夹克，蓝色的，下面穿的一条牛仔裤，蓝色的。格子衬衫利落地掖在里面，一条棕色腰带把他高大的身材分成黄金两端，那腿显得格外长，却不缺少男人的那种敦实。我们家秦胜穿的也不差哪去，都是我给他买的。
“看你的profile说你是做市场营销的？”混血男比李小慧来得还直接，直接开始信息验证，我想你咋不先问身份证号呢。
“是啊，我平时没事做一些活动，时尚传媒啥的，都是姐妹的活。”李小慧接着撒谎，“你看，这是我前天去的Gucci的开幕，你看这是谁？”
她在手机屏幕上翻着她最近的朋友圈，小明星一个接着一个，偶尔出来一张我能认识的脸，好像是在哪个电视剧里看到过。李小慧呢，尴尬地在她们旁边站着。我心想，要不是你爸，谁知道你是谁，人家明星呢，怎么说也是优酷上露头露脸的人，你呢，撑死了也就是第二集就被写死的那个丫鬟。
"太后息怒啊，奴婢再也不敢了！”
“你也没这个机会，给我拉出去斩了！皇阿哥岂是你这样的下人染指的！”
皇阿哥没表情地在旁边矗着，李小慧挣扎着被拖出镜头，眼泪把妆花得不成样，这一夜情来的代价太大了。
"我们喝一杯缘分。”混血男连着举杯，词儿挺多。
我一瓶可乐还没下去，就这么一会，一整瓶香槟王又被那俩人喝见底，之前的那瓶早空了，在桌子下面打滚。
李小慧有点微醺，混血男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这也是一个能喝的货，不像秦胜，闻闻酒味就软了。
这事儿，上大学那时候我就知道了，每次结科考试后，他都会喝了酒完了给我打电话，没完没了地说，怎么爱了怎么一辈子不会离开我了，一套一套的。同寝室的小琳旁听进来，过后就会说，你说我什么时候也能像你一样，找个这么靠谱的男人啊，酒话都这么真诚，艾佳，你可得把他捧住了！
这可是捧住了，毕业之后结了婚，一转眼就是七年。我能背出来强式和半强式有效市场的区别，而青春和一碗白粥，在我嘴里都是一个味儿。
“走，跳舞去！”
李小慧这会双手在空中没劲地挥舞着，混血男也放大了尺度，直接把手往她屁股上一搭，站起身来。
“Jane，一起啊？”
“你们玩吧，我在这坐会，一会的。”
“来吧，都没喝酒，再不来蹦一下，就一首歌，好吧？”
这边DJ混得不错，从开始到打烊感觉都是一首歌，我没明白混血男这话的意思。李小慧在旁边使劲地拽我的手。
“来嘛，来嘛！”
“行行行，走。”我慢慢地起身，心想，再过几个月估计也没这机会了，哪家夜店都不会让穿孕妇装的人进场，跳就跳吧。
混血男扶了一下我的手，脸上洋溢着帅帅的笑。
李小慧跑得快，这会儿已经在舞池的人群里，找不着了。
“姐，你经常来这边吗？”
“还行，偶尔带团队来玩，小孩都喜欢，我老啦！” 我感觉我在喊，但又听不到自己，音乐的声音太大。
混血男凑近了一点，近得让我有点不舒服。他的香水有一种诱人的木香味，
“哪有，成熟不是老，成熟才有味道！”他又近了一点，我的左耳感觉到了他的呼吸，热乎乎的。
我从他的肩膀看过去，李小慧这会在不远处蹦得正欢，头发甩得乱麻，跟着DJ喊着口号，一点没发觉我们这边在发生着什么。
"说实话，一开始我挺失望的” 混血男贴着我的耳朵说，“ 也比照片上差太多了，你懂我的意思吗？我差点没认出来！”
“你说谁？”
“Emily，李小慧！”
“ 啊，她上周刚做了小手术，还没消肿呢！”
“我说的不是那个” 混血男转身看了她一下，“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你想什么样啊？”
“我也说不好，真实点的吧。真实，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吗？像你一样！”
我？什么时候话题转我身上来了？我是来看孩子的好吗？
“我没那么多滤镜用啊！你看我，这得用多少个滤镜啊？没办法假啊！”
“你用不着滤镜！”混血男往回退了一步，我没推他，他想拽我的手，被我甩开了。
“我去看下小惠！”
“好！”混血男喝了一口啤酒，把空瓶子甩在了一边，磕掉了一个茬。
“喂，我们回去坐会，和你说个事！”我好不容易抓住了李小慧的手。
“姐我们拍个照！” 我还没反应过来，李小慧那快门已经按下去了。看看照片，我一脸惊悚，而李小慧一脸妖娆。
“你喝多了你，听姐的，把你那啤酒放下，我们坐一会再回来蹦，好吗？”
劝不动，我只好硬拉。
“我不坐，我上厕所去！”李小惠走一步退两步，“姐，你知道吗？你是我的真亲人！我爸要是不在你就是我最亲的人，秦胜来都没用！爱你！”
“得了得了，就你有嘴，走走，我们上厕所去，好吧？” 我怕她自己去厕所里吸什么东西，我们虽然平时每周都会见面，但是她平时半夜自己在做什么，我不知道，秦胜估计也不知道。
“我自己去！不用你！”李小慧把我甩在了一边，自己跑进厕所去了，这姑娘，也是让人操心。
当我走回卡座的时候，混血男手里掐着抽了半只的烟，看着手机。我当没看见他，在卡座另一边坐下，拿出手机，随便打开了一个APP翻看。
只要他今晚别再接近我，给我人民日报我也看。
“李小慧去哪了？”
“厕所。”
“一会你们什么计划？”
“回家。”
“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不去。”
我头都没抬，认真地读着我的育儿推送。我再抬头的时候，混血男已经靠在了我脸边，把我吓一跳。
“你要干嘛？”
“没事，看看你。”混血男低头笑着，早些的阳光劲一点都没了。“要不这样...”他接着说。
“一会我们把李小慧送回家，我看她也是多了，让她休息。然后我们再喝点什么好不好？我自己住。”
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想抽他，但是手刚起，就被他拽住了。
“哎，你也别和自己为难了，你知道你也想要。”
我想说很多话，却被他的话对得哑口无言，他的眼睛看着我的，我是不是被催眠了？
“我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看出来了，说你有老公，你别否认，你看着我说，他是你想要的吗？你真的爱他吗？眼睛不说谎，你看着我说。”
我开始抖，一股冷从脚到头再到我的手，冰凉，我只是喘气，还是说不出话。
“我觉得也是。”混血男放开了我的手，狠抽了最后一口烟，烟头在他脚下被碾得稀碎。
“我说我们就别装了，好吗？来不来？不早了。”
“你...”我闭上眼才能压住自己得颤抖，“给我走远点，走不了就滚，能滚多远多远！”
“行，还装呢是吧，你的损失。”他哼着笑了笑，丑恶的样子，拿出手机要扫桌子上的二维码。
“用不着你买”我拒绝被第二次羞辱，“你还有点脸的话就赶紧走，别让我再看到你！”
“呦，让我说疼了是吗？你说你何苦呢，哦对了，麻烦你和李小慧说一下，别找我，我对假货没兴趣。”
“不能够啊，不可能啊，怎么就是酒托呢？我怎么就一点没看出来呢？”李晓慧在副驾驶上捂着眼睛，酒还没醒。
“看出来了人家怎么托啊，不是我说你，以后啊，少上这些网站，没好人。”
李小慧想在APP上去找混血男，这人的资料早已经不见踪影，也可能只是把李小慧屏蔽了，我没体力去多想这事。
“那他走之前你们说什么了呀？”
“没说什么，她说你人挺好的，挺喜欢你，问我你会不会喜欢他，没啥别的，然后他说去洗手间就没回来。”
“谁会喜欢骗子啊！姐你说这人都想钱想到什么样了，人高马大的这么年轻就出来当骗子，啊，怎么就那么不要脸呢？”
“下车吧，早点睡，多喝点水，我不送你上去了。”我把车远光关了，不想打扰邻居睡觉。
“真没劲！”李小慧喝醉了也会用半撒娇的语气，“不过姐，我之前和你说的话都是真心的啊，你要是不在我身边，我真不知道咋办，骗子太多了！”
“有你真好！”
”嘻嘻！”
李小慧说着抱了我一下，我把着方向盘不想动。
“知道了，走吧走吧。”
车入库，我按了19楼的电梯。到了一半的时候，我摸着肚子，想给他打一个电话，一点多了，他一定睡了，算了。
秦胜也睡了，鼾声还不算太大，一只脚伸在被子外面，睡得很深。我推了他一下，让他往他那面挪挪，他哼哼了两下，翻了身去。我现在谁都不想碰，只想睡觉，明天早上要带公司开节假日之后的早会，我一定不能迟到。
我开始数羊，123，123，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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