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猎人与猎物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暖阳挂上了树梢,一切随之落下了序幕,在这狼藉一片的院中,两个一身是血的人,终于能安静下来,就此相拥。
温从戈倚靠着墙壁,唇角含笑,这一刻,压在他心口的石头彻底碎裂,如释重负。
只不过,他现在很累,没办法带魏烬下山,只能等这里扫尾之后再说。
乌月寻上上下下打量着温从戈,询问道:“你没事儿吧?”
“没事,好得很。”温从戈敛下眸光,打着精神和乌月寻说话,“你帮过我,我记得的。这里都结束了,你还不走么?”
乌月寻眼眸一亮:“你担心我啊?”
温从戈疑惑地皱了皱眉,这人是怎么曲解出来的意思?
天地良心,他倒也没有关心乌月寻的意思,只是累到极致,想安安静静地歇一会儿罢了。可乌月寻毕竟帮了忙,他的态度也不能太恶劣,所以那句询问,只是在委婉地赶人。
温从戈呼出口气:“我觉得你并不需要我关心,你想要什么,不妨直说。”
乌月寻这才反应过来:“你不会以为,我帮你是为了谋求点儿什么吧?”
温从戈老实地点了一下脑袋:“是。”
这下乌月寻郁闷了,他扇了扇袖子,一脸受伤。
“诶呀呀,真伤心,我是那般唯利是图的人吗?我没走,不过是还想多和你待一会儿罢了,你怎么这般想我?”
无缘无故,他会不计报酬不计代价的帮他?还有这等好事?温从戈显然是不信乌月寻的,但有些话还是不必明说,心里知道就行。
他扯了扯嘴角:“倒是我失礼了,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见了三面,这人终于舍得问他名字了。
乌月寻简直要落泪了,不过面上还是正色道:“嗳,不失礼不失礼。在下姓乌,乌月寻。”
“哦,乌公子,我记住了。”
乌月寻正经不过一个自我介绍,脸上的表情又轻佻起来:“叫什么公子啊,怪见外的。要不,你叫我月寻?我好像比你小,你喊我小寻也行。”
温从戈终于舍得抬眼看他一眼,他总觉得,他再不搭话,这人能一直絮叨下去。
温从戈无奈叹气:“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么?尽管说便是,不用这般套近乎。”
乌月寻差点儿一口血喷出来,什么玩意儿?什么叫他有事儿要他帮忙?什么叫他套近乎?难道他就单纯地想和他待会儿都不行吗?
就在乌月寻怀疑人生,顺带怀疑温从戈脑子不太好用的时候,凌知霜匆匆走到了温从戈面前,俯身行了个礼。
“主子,马上处理完。我们在后院发现了冯慈的尸体,听小九说,是魏小爷动的手。我们还在一个封闭房间里…发现了些东西。”
温从戈抬了抬头,将下巴搭在魏烬肩膀上,眯了眯眸:“什么东西?”
“你的尸体…”凌知霜蓦然觉得这么说不太对,又急忙改了口。“啊不,准确的说,是易容成你模样的尸体。他们的易容术很高明,别说是脸,就连衣服都一模一样。”
能得凌知霜夸赞,那一定是足以以假乱真了。
乌月寻皱了皱眉,看向了温从戈怀里的魏烬:“冯慈把他关起来之后,就一直在想方设法地让他对那些和你相貌一样的人动手。我手下传信是这么说的,没想到是真的。”
凌知霜疑惑道:“那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温从戈垂下眼,虚虚打了个哈欠:“路中两相遇,对面人不识,这便是路识香名的由来。与其他香料不同,路识会侵占吸入者的记忆,辅以诱因,可以将其篡改掉。”
“也就是说,魏小爷之所以会对你出手,是因为他的记忆中,将你当成了敌人?”凌知霜偷眼看了眼温从戈的表情,小心询问起来,“主子你…不生气吗?”
温从戈勾了勾唇角:“为什么生气?他对我出手也不是他的错。”
更何况,在他被偷袭的时候,最快反应过来的,可是魏烬啊。
哪怕记忆被篡改控制,本能却还是让他奔向了他。
远远的,天空炸开了一道血色信火,几人不约而同看了一眼,乌月寻认出那是莫易清的信火,便知道莫易清在催他了。
他撇了撇嘴,伸了个懒腰:“诶呀,我的人等不及了,我先走了。小温儿,下次见啦!”
乌月寻退后几步,转身轻功离开。
凌知霜被那称呼搞得浑身不自在,汗颜道:“主子,他…怎么不太正常的样子?”
温从戈额角跳了跳,没好气儿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凌知霜从他手里接过魏烬,将其打横抱在怀里,询问道:“主子,我们现在怎么办?魏小爷日后要是一见到你就动手…你们总不能一辈子不见面吧?”
温从戈靠在墙边,太阳晒在他身上,暖融融地让人发困。
他掀了掀眼皮,懒散道:“你想办法联系一下汇泽的人,在我找到解香的办法之前,让汇泽那边的人先看着他。你们先下山,我想在这儿休息一下。”
凌知霜看他着实没什么精神,便不疑有他。他点了点头,抱着魏烬转身整队。
人陆陆续续撤离,整个谭平别院,就剩下了温从戈一人,他撑起身,往嘴里丢了颗药丸,也跟着下了山。
此时椴伢山道。
乌月寻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抱怨莫易清太着急离开,就被揪住了耳朵。
莫易清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臭小子,你是不是想死?”
“我我我…诶呀你撒手撒手!我不要面子的嘛?!”乌月寻挣脱开来,捂着耳朵搓了搓,“祖宗,我又怎么惹你了?”
旁侧的手下对于两人的相处模式早就习以为常,眼观鼻,鼻观心地装看不见。
莫易清冷冷看了他一眼:“你还是想想怎么向你的义父复命吧。”
乌月寻简直气得跳脚:“啊!!你还是人吗?!你怎么又把事情推到我头上?!”
莫易清挑了挑眉,自然不会跟他多说什么,转身便走。乌月寻挥手向手下下达跟上的指令,几步追了出去。
“老莫,你等等我!你跟我说说温楼主呗?”
“做梦去吧,他不是你该想的人。”
……
温从戈直接去了一趟黑市,清理好伤口,又换了身衣物,休息过后,收拾好一个包袱,带着一张烫金黑帖便离去了。
午后起了风,这时的风,尚带着几分清列,吹得树间沙沙作响,光浅淡优柔地穿过树隙,留下几点斑驳光影。
这处树林延伸向一片断崖。
站在林间溪边的人,将换用衣物留在了林中河边,便起身离去。
那满头霜发被红绸发带高挽着吊起,发丝与发带多余的部分垂在温从戈身后,随着走动轻晃,他一手把玩着一朵四季海棠,缓步踩在林间狭窄的小道上。
鸟语脆鸣,天空湛蓝如洗,这种安逸从来都是一种享受。
温从戈微微眯眸看着远处翻卷的云,微微皱起了眉。
他蓦然站在原地,抬手松指将那四季海棠丢在地上,抬脚脚尖儿一挑,纤线崩断的声音响起,一道破空声伴随着一排尖锐木刺霎然临面而来。
温从戈退后几步,展臂身子后仰,眼见木排飞过,腰身紧绷,直身身子一旋,只见那木排钉在了他身后不远的一棵树上,斩落了一根细绳。
弩箭疾驰而来,破空声又急又密,他耳尖儿微动,脚步一点而起,拔刀挑断了几根木箭,脚步腾挪间衣摆乍开,几根箭矢刺进了他方才的落脚点。
风吹过霜发微扬,温从戈旋腕儿挥刀,挑断了最后一支木箭后,收刀回鞘儿,微微垂眼看着残箭坠落在地。
他薄唇微抿,退后了一步,旋即脚腕儿一紧,绳套锁在脚腕,将他的身子拖拽而起,整个人直被倒挂在了树下。
温从戈轻呼口气,眉尖儿微蹙,抬手一道飞镖刮破绳子。怎料倒翻落地一刹,地面再度骤然腾起,这一下猝不及防,满是倒刺的荆棘网将他整个拢住。
除了最后一个始料未及,其他几个,几乎全是他主动踩出来的。
这连环套…好低级。
温从戈暗叹一声,用小臂抵出一个空间,倒刺刺入袖中,扎进肉里,伤口崩裂后,血液很快浸染了他的衣袖,他却恍若未觉地看着走过来的人。
那是黑金帖上提到的任务目标了。
“你是第三十个猎物。”
来人声音嘶哑,气场阴郁,发丝垂贴在其眼部看不清眼睛。
温从戈的发丝垂乱,滑落下了肩侧。他微微撩了一眼人,微微勾唇。
“我是你,就会在这棵树上等着。网中的“猎物”,或许会在死前见我最后一面。”
话落,他的手臂猛然一抻,扩大了行动空间,抬手指刃划出了一道银芒,割裂了荆棘网。
他的袖子直接被这蛮力撕落,破碎的布料飘摇着散落在了地面上。
温从戈脚步一点,踩落在地上站稳,微微歪头打招呼:“你好啊,陈江,或者说——猎人。”
那最后两字放轻,却是一字一顿,身份从此刻起,便发生了置换。
陈江退后一步,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人,这个人,和他往日动手杀的“猎物”,很不一样。
自然是不一样的,温从戈本就是来找他的。
他缓缓抽刀斜刃而下,手臂沁出的细密血珠,随着其垂臂动作缓缓滑落出几点蜿蜒。
陈江想也没想,转过身几步跑进了林中。温从戈啧了一声儿,堪堪吊在了他身后。
陈江经常在这片树林里出没,显然对这片树林的地形很是熟悉。他身形骤然一转,树木顷刻间挡掉了温从戈的视野,目标就此消失。
到这儿不远,便是断崖了。
温从戈的脚步缓踩过积雪,发出了轻微细响,树上骤然倒吊下一个人影,紧接着银芒乍现。
温从戈抬手起刀,反握贴臂斜挡,锋芒交撞,铮然作响。站在地上本就有优势,他为了使力方便,便倒退了一步。
这一击一触即离,陈江的身子落地一刹,便挥刀刺击而出。刀锋临近,温从戈抬手转刃,臂膀肌肉紧绷,腕间一压,刀刃砍压其刀脊错刀而下,刮出了尖锐声响。
他微微垂首堪堪错开临面刃尖儿,而陈江的刀锋被这一势动作带动,尖端刺落进了地面。
陈江反应迅速,刀尖儿挑开一抹土直袭温从戈面上。温从戈脚步一退,微微侧首避过了尘土,不想抬眸却被人刀彩晃了眼。骤然光亮下,他只觉眼部微微刺痛,视野模糊。
温从戈微微眯眸,指尖松了又紧,绷臂握紧了刀柄,耳尖儿微动,在陈江刀锋砍来那一刹,他身子微侧,抬手刀锋贴上了他的手臂,用力一划,凭着直觉将人手臂筋脉挑开。
血溅落在温从戈脸颊,微微几点温热,刀锋坠落在地的声响入耳,他方才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
“好可惜。”
恰逢云遮阳光,温从戈的眼睛方才舒服了些许,他微微歪头一笑,若非两人正在刀剑相向,这笑容倒当真是堪称和气。
陈江不语,温从戈的目光错开了他的身形,看向不远的断崖。
“你好像,无路可走了喔。”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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