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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猫妖联合征文【博】
1.
整个秀溪村的人都说我是个怪物。
我靠着土墙坐在村头的大柳树下,指着面前拿着半个包子哭哭啼啼转着圈看向自己身后的三胖,“反正我能看得见,你可以不信的啊!你现在是不是噎得慌?她在卡你的脖子呢!”
这是我第二次装神弄鬼,天阴得很黑,偶尔一个闪电,“咔嚓”一声,在天地间闪过一个巨大的符号。我不屑地轻笑着。这样的场景无疑让他们对我的话多添了几分信任。我拍拍屁股起身往家走,身后三胖开始杀猪似的嚎叫。三胖他娘扭着不堪重负的下肢从她家走出来,我得离她远一点,上次被她扭过的胳膊到现在还隐隐作痛。这也是我今天一定要捉弄三胖的原因,我就非说我看见他身后跟着女鬼了,我吓死他,谁让他娘揍我来着。
“咔嚓”一声巨响,我猛地站住,身后那棵柳树被劈掉一个大树杈,断处一缕缕地冒着白烟。倒下的树杈压在了不断翻白眼的三胖的背上,半块包子被扔出去很远,我舔了舔嘴唇。眼角余光看到三胖娘像个球连滚带爬地嚎叫着冲了过去。“哼,我说什么来着!”我幸灾乐祸地甩着胳膊走开了。
我费力地搬开破烂的木栅栏门,里面一只瘦骨嶙峋的黑猫“噌”地一下顺着我的脚边钻了出来。我抬袖子抹了一把鼻子,从门上断了绳子的地方抽出两根木头塞进了灶堂。房顶上“霹雳扑棱”一阵乱响,我捞起旁边的烧火棍对着房顶捅了两下,“咚咚”,被烟熏黑的天棚不堪一击地轻轻颤动,落了我一脸的烟灰,刚才的声响瞬间消失,“该死的老鼠!”我骂着抹了一把脸。
如今,这个家里就只有我和一群老鼠相依为命了,其实我娘还留下半包老鼠药的,但想到如果连它们都没有了,我就真的变成孤家寡人了,这样我就一直没舍得用。
2.
我娘是三个月前去世的,别人都说是因为我的不祥她才会掉下悬崖,至今连个尸首都没找到。我问过山上尼姑庵里那个老师太,她眼睛看不清,完全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所以我才能和她聊上两句。她说“善恶有报,因果轮回”,我就不明白了,我和我娘从来都没有做过坏事为什么就要报在我们身上?
其实我所看到的世界跟别人看到的并没有一点分别,只是我的左眼有点不一样——瞳孔是绿色的。从来都没有小朋友跟我一起玩,他们说我是个不祥的东西。我辩解说我不是个东西而是人,是个漂亮女孩。我娘就是这么说的。她常常拉着我蹲在水盆前,指着里面那个有着一只绿瞳的女孩说,“你瞧,我们的阿绿明明是最漂亮的女孩子,怎么会是怪物呢?”
“别人的瞳孔都是黑色的,为什么你有一只是绿色的?你就是怪物!”他们指着我异口同声地说。让我觉得我娘大概还是骗了我,所以她才会有报应,明明那么年轻就坠落到悬崖下面去了,明明南山门那么高连男人都不去爬,为什么她非要去?想到这里我就有点恨她,她要是不去爬那悬崖我就不会变成一个人,她还可以保护我,我也就不会被他们用石块打到头破血流了。
我舔着流到嘴边的血,“我其实能看到你们看不到的东西,我娘不让我说。”他们错愕地盯着我,手里的石头都忘记了扔。
“杜公子的身旁时常跟着一个长舌头的女鬼!”我在他们面前坐了下来,腿有点软,“你是不是常会感到胸闷喘不上气来?那个时候她在用手掐你的脖子,你看不到罢了!”我顺手捡起一块石子在两手之间倒来倒去。杜公子是木匠铺老板的儿子,他今天向我扔了三块石头,其中有两块打到了我的肩上,还有一块打中了我的额头,正在淌着血。
“还有你,孙小美,别以为你现在很美,你身后常年跟着个白面鬼,他在吸你的阳气。你活不过十六岁的。”孙小美是裁缝铺老板孙大顺的女儿,今年十四了,她今天有一块石头砸中了我的左眉骨,我摸过了,起了一个包。
“你,王三胖,你知道你为什总是跑不快吗?那个红衣女鬼,她就趴在你的背上,哈哈哈……你都喘成一头牛了,自己还不晓得。”我滔滔不绝地边比划边说,搞得自己脊背都阵阵发凉,看着他们一个个哇哇大哭着跑回家,心里痛快极了。
3.
我打了一盆水,洗了脸和手。我娘说,女孩子穿得破烂一点不要紧,但是要干净。家里早就已经没有吃的了,我烧火是想喝一口热水。热乎乎的水顺着陶罐口流进我嘴里,我仔细地吧唧两声,“嗯,有点甜。”只是,水喝多了也不好,每动一下我的肚子就"咕噜咕噜"地响,而且还想吐,我觉得我像一条鱼。
“咣当”一声,王三胖和她娘推开了我家的门。门外已经开始下雨了,稀里哗啦。不一会儿我家的屋子也开始下雨,稀里哗啦。我把几只陶罐对准床上漏雨的地方摆了上去,才转过身拿起那根烧火棍凶狠地看着三胖和他娘,这个臭婆娘要是再敢动粗我就和她拼了。
“阿,阿,阿绿小姐,您能不能告诉我怎么样才能赶走三胖身后背着的,那个,那个……”三胖娘红着脸指指还在哭唧唧的三胖的身后,往旁边躲了躲,脸上的表情诡异莫测。
我瞬间放下绷紧的神经,扔掉烧火棍一屁股坐在堂屋那只三条腿的凳子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我也成了阿绿小姐了就不要跟她们计较了。我故作高深地扬着下巴,“想知道?”
“想,想,阿绿小姐,快救救我们吧!”三胖娘表情虔诚地点头像啄米,脸上的肉一抖一抖的。我抬起手开始抠指甲,肚子咕咕叫个不停,胃疼得一抽一抽的,嘴里泛起一阵阵酸水,开始眼冒金星。我有点怨我自己的不争气,这么关键的时刻,我竟然要坚持不下去了。好在三胖娘懂事,指甲刚抠完两个,她就从背上摘下一个布包,里面装的是满满一包的白面馒头,足足有十多个。我用最后的力气扑上去一只手抓起来一个就往嘴里塞。“咕咚”一声,身后那三条腿的凳子重重砸在地上,泛起一阵灰尘。我停下狼吞虎咽的动作对他们两个挥挥手,“回去吧,明天告诉你们。”他们惴惴不安地走出门,我才又开始大吃了起来。靠着聪明才智我总算混上一顿饱饭。
我从没想过我还会靠着装神弄鬼混饭吃,更没想到我会因此变成值得尊敬的神婆阿绿小姐。虽然还是没人愿意和我玩,但是他们显然开始怕我了。我想吃什么了就说谁被鬼缠上了,说得像模像样,有调皮鬼、臭美鬼、壮汉鬼、哭鼻子鬼、也有恶鬼和凶鬼……他们一个个吓得哆哆嗦嗦地把吃的送到我家里来,我会装模作样地围着他们叨念一些连我自己也听不懂的“经文”,再用柳枝轻轻抽打他们一番看他们千恩万谢地离开。他们给我送好吃好喝的,还要挨我的打,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
4.
沈先生是在我混上饭吃后的三个月来到秀溪村的。他指名说找一个叫做南袖的女子。问遍全村都没有人认识,最后他被带到我家。
那时候三胖娘和杜掌柜正在我家的院子里闹事。三胖娘非说我是个骗子,怎么驱鬼都驱了那么久了也没见他儿子走起路来更轻松,现在连坐着都在喘。杜掌柜更是闹得厉害,他说他儿子呼吸不畅的毛病由来已久,按说已经驱过两次邪了,应该好得差不多了才是,怎么会越来越严重呢?这会儿正躺在床上不吃不喝……这些人,真是奇怪,我不承认我是怪物的时候,他们非说我是。我承认我是怪物,他们又说我骗人。我壮着胆子大声斥责他们心不诚。迟早会被凶鬼把魂摄走。他俩听我这样说似乎害怕了一下,但那表情也只是稍微变化了一点点,瞬间又开始吵了起来,没办法我只能使用最后一招。我“啪”地一声摔碎一只瓦罐,跑进了堂屋里。
一眨眼的时间,石头瓦块从四面八方飞了进来,我仰着头叉着腰看他们抱头鼠窜的狼狈样,“哈哈哈,这就是给你们的颜色,知道了吗?神婆你们也敢得罪!”
沈先生走到门口时被追着杜掌柜的一块瓦片砸到了头,他表情狰狞地侧身躲开杜掌柜又看看我,然后问我认不认识南袖,我说我认识。
南袖是我娘的闺名,很少有人知道。她活着的时候他们都叫她“阿绿娘”或者“怪物的娘”,还有人背地里叫她“臭婊子”,只是没人知道她叫南袖。她总是在我睡觉之前躺在我旁边给我讲故事,故事里面有个漂亮的女人就叫这个名字,我用我机智的脑袋一想就知道南袖一定是她。一日我问,“娘亲,你是南袖吗?”她先是一惊,之后就摸着我的头笑着轻声说,“我的阿绿真聪明啊。”她的故事里除了有南袖还有一个叫沈思安的男人,南袖叫他沈先生。
我学着大人的样子拖着长音,“先生的名字是……”
“在下沈思安!”
这就对了,我开始打量眼前的男人,他身形挺拔,眉目俊秀,后背背着个大包,风尘仆仆的,脸上挂着隐隐的忧郁之色。我非常笃定他是我爹。在南袖的故事里,沈思安是那个温文尔雅,值得托付的男人,他和南袖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还私定了终身。
“爹?!”我大概是实在急于找到一位亲人,第一时间就冲上去扑在他身上开始哭。边哭边叨念,说我娘的好,也说这半年来的艰辛,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身。
沈先生尴尬地拍着我的头安慰了我半天,在我平静了之后他才说,“阿绿姑娘,你是说南袖她让你叫她娘吗?”
“当然是啦,你现在还不明白吗?南袖是我娘,你就是我爹啊!”我已经安排得明明白白了,眼前这个书呆子却出乎意料的糊涂。
“阿绿姑娘的芳龄是……”
“十二,十二了,属兔子的。”我急得把手竖在头顶比划着,若不是那摆了一地的瓦罐陶盆我就要跳起来给他看了。
“那就更不对了。”他掰着指头计算着,“南袖属蛇 ,算起来今年刚好二十二岁,你的意思是她十岁上就生了阿绿姑娘吗?”
“啊?!嗯,那我到底是谁呢?你和南袖到底是什么关系啊?”这次糊涂的变成了我。
“这个,说来话长啊!”沈先生放下他的大包裹,一件一件往外掏东西,几乎都是一些草药,最后他拿出了一封发黄的信递给我,“这是你娘写给我的信!”
“写信?”
“对,这封信送到我家的时候我正在外地游历,等我三年之后回到家才看到它,这不,我马不停蹄地赶到这里,南袖她都不在了。”
5.
接下来我从沈先生的叙述中开始慢慢知道了我和我娘的身世。
十几年前,有位沈老先生赌场得意,赢了一位破落贵族。那位贵族当时用作赌资的是她正值青春的女儿和她的丫鬟。贵族老爷向来是输得起的,绝不会赖账。他强行把女儿和丫鬟送到老沈家,女儿给沈老先生做了第四房夫人,丫鬟就是南袖。两年后,四夫人生了一个女孩,孩子其他地方都好,只是左眼绿瞳。沈老爷子吓得够呛,这不是怪物吗?就把孩子扔给当年只有十岁的南袖,让她把这孩子扔出去,结果南袖和孩子都一并消失了……
后面的不用说我也猜得到了,南袖舍不得孩子就把她偷偷养大了。
“那我亲娘呢?我那……爹呢?”
“你娘三年前,我从外地回家不久就去世了。不过她得知当年的孩子和南袖都还活在世上很高兴,临死之前嘱托我务必找到你们。你爹,在京城的家里。”
这么说,沈老先生是我爹,那位四夫人是我娘。但是,眼前这位沈思安到底是谁呢?
“沈老先生也是我爹。”沈先生清了清嗓子,“所以,我并不是你爹。”
“你是……我哥?”
“对啦!”沈先生拍拍长衫下摆坐在了堂屋唯一的那把三条腿的凳子上,我就只好蹲在旁边 ,“既然大家都是亲戚,我请你吃饭吧!”我掀开陶罐拿出最后珍藏的馒头招待他。
外面黑了下来,几声狗叫传进四面漏风的房间里,凌乱的脚步声逐渐靠近,门“咚”的一声被撞开,三个鼻涕拉瞎头上挂着草叶的脏孩子冲了进来,“大姐!”
我嫌弃地后退了两步,说了多少次了要讲究形象,可这几个家伙屡教不改,真给我丢人。沈先生一脸狐疑地看看他们又看看我。我忙解释说,“这三个是我小弟,都是我的得力干将。这位光脚的是泼猴儿,长头发的是孙三,裤子露着半截腿的是狗蛋,来,吃饭。”我小手一挥,三个小弟饿狼一样扑了上来,一人拿起一个馒头开始啃。
“这,”沈先生指指自己脑门上的包说,“你们干的?”
泼猴一只手指头敲了敲孙三的头,“这家伙见人就砸,打错了,对不住……”
做大事的人肯定都是会发展自己的队伍的,神婆也需要有人配合才行。我的队伍就是我们四个人。我以“包吃”这一个条件轻松就招揽下这三个小叫花。虽然因此我还会经常饿肚子,但忍一忍就过去了。做大姐的,总该有个样子的,不然怎么服众?沈先生说要带我走的时候,我就说了,“一定要带着这三个兄弟一起走,有我一口吃的就得有他们的。”沈先生惊愕地瞪大眼睛然后把我拉进了里屋,“你哥我又不是要造反,不需要这么个队伍的,我找到你,带走你,就完成小娘交给我的差事了,你明白了吗?”
“那样的话你自己走吧,我还是做我的神婆好了。”我对他的小气不屑一顾,他却认为我是瞎义气,我们彼此都不肯退一步,就这样僵持了一晚。第二天早晨闹事的人又增多了,不光孙掌柜也跟来了,还带来了很多村民。他们说家里的人都呼吸艰难,喉咙肿痛,全身的骨头都跟着疼。郎中来过两个,不光没看好,回去之后郎中也都病倒了。听说其他的村子还死了很多人,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有点手足无措起来,我就是个混饭吃的小神婆,这要是遇上这么大的事儿我可还真是治不了了。但气势上不能输。我强打起精神站在房门口让村民们都安静下来。
“我会治的,只是这次来的恶鬼太多了,我也要,要做一些法器。你们都回去吧,容我一些时间!”
村民们前脚走出大门,我就开始把沈先生的零零碎碎都装进他那个大包里,又从埋伏在院外的柴垛里叫出我的三个兄弟一起跑路。沈先生还想挣扎,我就只好骗他说我们送他到村头那遍地草药的南山门处。然后我会和我的三个兄弟兵分两路,各走各的独木桥。
还没走出大门,狗蛋和泼猴就倒在地上不起来了,他们说喉咙痛得厉害,像是吞进去一把刀。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沈先生挨个摸摸他们的头,看了看他们的舌头,又瞧了瞧他们的脉象说可能是瘟疫。
我的腿都吓软了。这可是要死人的呀,要是再装下去,不被秀溪村的人吃了也得被瘟疫弄死。
沈先生这个时候却出乎意料的沉稳,他把包里的药一包包掏出来,选出几种让我熬成汤剂给泼猴和狗蛋吃下去。然后把孙三留在家里照看,带着我去南山门找草药。
南山门像是从山上笔直切出来的一块石壁,顶端是南山,底端是一段瀑布。站在瀑布对面看,它陡峭的几十丈高的岩壁就像一扇大门。
我之前去过好多次南山门,我娘就是从那里掉下去的,当时她顺着南山那个方向往下爬,想采到长在峭壁上的那株药材,爬到半路脚下一滑,人荡在空中,身上绑着的绳子又断掉了,就坠到了下面的瀑布里,再也找不到了。
沈先生把手搭在眼睛上仰着头望着大山门高耸的光溜溜的石壁和石壁上随风摇摆的那朵花,“那似乎是一种罕见的中草药,南袖想拿到它?”
“嗯,不晓得听谁说的,说那东西能治我的眼睛。”
“能不能治你的眼睛不知道,但那是一种极佳的清热解毒的草药,我得拿到它。”
“不,不行,想都别想!”我拉住沈先生的袖子开始哭,“我娘都因此没了命,我千辛万苦才等到一个亲人,一旦你再有个闪失,我还怎么活?”
“那你不要你那两个兄弟的命了?”
人世间最难的就是做这种选择,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掰着手指头比划半天也没想明白哪头更重要。一回头,沈先生已经脱掉长袍开始砍山上的藤蔓了。
我也只能认命了,勉强说服他,今天编绳索,明天天气好了再爬山崖。
晚上回家的时候院子里吵吵嚷嚷又是一堆人,我只能拿出沈先生给的那几位草药熬的汤分给他们每人一碗,好容易把他们哄回了家。
天已经黑了,泼猴和狗蛋还是烧得迷迷糊糊,孙三忙了半天累得早早睡了过去,沈先生那里也传出了均匀的鼾声。我一个人悄悄出门去了山上的尼姑庵,我用我的晚饭贿赂了老师太,让她把那间有塑像的佛堂让给我。
活了这么大我其实从没拜过佛,但明天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我学着师太的样子跪在佛前,如果我之前做骗子当神婆有什么得罪神仙的地方,我希望他们拎得清,要冤有头债有主都记在我阿绿一个人的头上。沈先生与我只有两日之缘,泼猴,狗蛋和孙三都是可怜的孩子,原本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千万不要波及到他们才好。
6.
大概是把压力都交给了佛祖,我竟然睡到了艳阳高照。我懊恼地撒腿就往南大门跑。沈先生腰间绑着一根藤绳已经从上面缓缓爬了下来,我屏住呼吸,站在悬崖的对面。他一寸寸地接近,我的心一寸寸地收紧,他终于拿到了那棵草药,我使劲儿控制着激动,又看到他一寸寸地爬了上去。我疯了一样穿过山脚下的溪水和灌木丛,气喘吁吁地向山上跑去,果然心诚还是有用的。这一次,佛祖他老人家站在我这边了。
沈先生说,这是一棵绝佳的草药,只需要一点点就能够让我们整个秀溪村的村民都痊愈。孙三也倒下了,脸红扑扑的张着嘴呼出一口口的热气。我和沈先生紧急熬好了药,把它早中晚三次分发给村民们。
其实秀溪村的村民还蛮讲究的,他们稍好起来之后就不再用我挨家挨户地送药了。每天三次来我家领,不光是秀溪村,附近好些村子的人也都来了。一时间我家那破旧的小院从来没有过的热闹了起来。他们来的时候都不肯再空着手,有的拿来两个馒头,有的送来一块肉,最豪气的杜掌柜和孙掌柜送来的是两锭白花花的银子。
狗蛋把吃的都收在一个陶盆里,唯独把那两锭银子扔在了灶堂旁边的柴堆。泼猴一个没注意赤脚踩在上面龇牙咧嘴地捡起来扔到了一旁。真是乡巴佬,没见过这么大的银锭子。我无奈地摇着头捡起来吹了吹,“这是银子,你俩知道不?还有你,孙三。过来见识见识。”我们四个蹲在一起围成一个圈,我捧着银锭子得意洋洋地介绍说,“这可是全天下最值钱的东西了,你们还把它给扔了……”其实我也只是在我娘的首饰包里见到过一次,后来这东西逐渐换成了小块的,慢慢的连同首饰包都不见了。
“那可不是最值钱的,还有金锭子,金条,宝石,你也真是够没见识的……”
“谁让你说话了!多嘴!”我一脚踢向那个三条腿的凳子。“嘿嘿嘿……”沈先生笑着跳开了。时间长了才发现,他这人长得人模狗样却多了一张不讨喜的嘴,那么招人烦。
但我还是不能太过得罪他,他还没答应带着我的兄弟们呢。他伸着大长腿躺在凳子上歇着的时候,我会带领泼猴,狗蛋和孙三给他按摩;他抓药的时候,我们在旁边帮他熬;他夜晚出诊,无论风雨我们三个都帮他打着灯笼,举着漏雨的破伞,像唐僧取经里面徒弟照顾师傅那样伺候他。
7.
精诚所至,终于一个月之后秀溪村包括附近所有的村民都痊愈了。沈先生也装好了他的包裹。“都站好!”他一声令下,我们四个在他面前围成了个半圆。
“有瘟疫的肯定不只这三五个村子,我们明天就动身去拯救苍生,向着京城的方向!”这人时不时地还要吹个牛,“拯救苍生”,听起来名头够大的。那几个没脑子的小弟已经开始鼓掌了,我也没好意思拆他的台。
“以后跟着我,谁都不能再装神弄鬼!听见没?”
“是,是,是。”我们频频点头。
“唉,能不能干净点儿,就这,叫花子似的,我们是悬壶济世,不是去要饭!”沈先生挨个拉扯着我们破破烂烂的衣裳。
“没办法,我们又没银子,你是我哥,你给我们买吧!”我穷得理直气壮。
“我治病都不怎么收费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不是有两锭银子嘛?”我指指他的包。
他忙护住,“这是应急的,绝不能动!”
“像没有一样,所以说你也很穷嘛,就只这一件长衫还算拿的出手!哈哈哈……”我们几个笑躺在地上,大家都是穷鬼有什么好嫌弃的。
“阿绿,阿绿……”
门外站着一群小孩,有杜公子,孙小美,王三胖,后边跟着一个村子的大大小小的孩子,“和我们去玩吧!”
“不去,我是怪物!”
“你不是怪物!”孙小美扭扭捏捏过来扯我的衣角,“阿绿最漂亮了!”
“跟我玩得听我的。”
“好的好的,我娘说以后都听你的!”
“以后可没机会了,我们要去跟着我哥悬壶济世了。”有靠山的感觉真的是好极了,我说起这些话来比以往每次都硬气。
第二天早晨一睁眼就看到很多人堵在门口,我吓得一跃而起,“哥,沈先生,泼猴……快,不好了,他们又来了。”
……
8.
其实太热情也是很让人不好意思的,我们换上了乡亲们送来的几身衣裳和鞋子,又带上一点干粮就出发了。沈先生对此很满意,他围着我们四个转了好几圈,不住点头,“好歹不像丐帮了,不错不错!”他又说,我们的爹还不知道他来找我,让我给他时间慢慢说服那个倔老头。他还说,其实我的眼睛应该是没办法治的,不过这样也很漂亮,多特别啊!
我已经打算好了,走到南山门先跟我娘告个别,让她放心。未来我就跟着沈先生做个游方郎中,要是哪天他也赚不到吃的又要饿肚子的话,我就做回神婆,好歹还能骗口饭吃。但这句话我只在心里偷偷地想想,没敢对沈思安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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