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出门前,诗岚对着镜子照了又照。黑色廓形毛衣,内搭粉色荷叶边衬衫,银色压花阔腿裤,黑色方头短靴,摩登,复古,自我感觉良好。
接到任务,准备去采访一位在国际上获奖无数的知名摄影师,他刚回国不久,正举办一场摄影展,约好的采访地点就在展览馆附近一家咖啡馆里。
诗岚原本想推掉这次任务,可是上司徐姐让她把话咽了回去:“明年能不能与这个人供职的杂志合作,全靠你这次采访了。”
早到了半个小时,她在二楼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伸头望了望下面,车流不息,人来人往。期间打开包,拿出手机翻了两次。第一次是检查自己是否误关静音,第二次看有没有显示未接电话。
助理把她的手机号给了对方,她生怕他打过,自己没有听见。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诗岚忐忑不安。蓦地,窗外出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头发有些卷,米色风衣,灰色暗格西裤。近了,近了,五官有些模糊,但走路还像以前,匆忙,脚下生风。
诗岚的心咯噔一下,是他,那个消失四年的江若风。只见他停住脚步,路边没有树,光线太强,他用手掌遮住额头,眯着双眼,抬头,望了望诗岚所在的窗户。
这举动可把诗岚吓坏了,她下意识缩了缩脑袋,随之起身,拎着包向洗手间走去。
大约十分钟,她慢吞吞走了出来,低着头重又回到窗边,脸微微泛红。
对面的男士看见她,笑容满面从沙发上站起身迎上来:“嗨,岚岚,好久不见,越来越美了。”
寒暄了几句,她步入正题:“江先生,我们还是讲讲这次采访好了。”
江若风醉翁之意不在酒,深深凝视着她:“诗岚,这次回来我想把你带走。”
~2~
诗岚把头扭向窗外,不敢看这双眼睛,温柔一刀,她怕自己死得太快。当初就因为太迷恋这双眼睛,导致分手后她迟迟不接受除他之外的任何人。
明明可以靠脸,偏要靠才华。这句话说的就是江若风。他们谈了四年恋爱,一起走过了二十岁左右最美好的时光。当然,她看他好,一定也有人认同。有个学姐在没出国之前,整整追了他两年。他没答应,也不拒绝,若即若离与她保持着朋友关系。
出国那天,她借了一辆车送他到机场。一路上两人始终沉默着,大家都心知肚明,谁也不知该说什么。
路上碰到多次红灯,着急,怕耽误他的行程,每次停车,她都重重拍打着方向盘。而他,也默契地用温存的目光扫了扫她的双手,叹一口气。
该下车了。正是春天,春风赶走了寒冷,不厌其烦地给老树梳理着发丝,树叶儿心里痒痒,挤破头也要发着绿光。春风吹醒了花儿,白的,紫的,黄的,姹紫嫣红,争相开放,都觉得最美的是自己。
诗岚强忍住眼泪。世上最悲催的大概不是什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而是风霜里那些耳鬓厮磨、长相厮守,在春暖花开之际,凋谢殆尽。
她没有下车,摇开窗户,勾头就问了一句:“回答我,不就分个手吗,干嘛搞得这么伤感?”
他笑了:“想什么呢?我刚才叹气不是心疼你,是你手中握的方向盘。明知它没有反驳的能力,还一次次狠狠敲打。”
诗岚却怎么也笑不起来,她知道,他去的那个国家,正是追他那位学姐待的地方。
几年来,她无数次幻想着与他的见面,不激动那是假的,终归是她曾经最亲密的爱人。
她把目光锁定在马路对面,花店门前一位男士身上,他正指手画脚,跟老板交涉着什么。
一瞬间,她像打了鸡血,把目光收回,投到眼前江若风脸上,坚定地问:“你想把我带走,就像那时你想走就走,你想的都好美。”
江若风先是一怔,尴尬地耸了耸肩膀,端着杯子自顾饮一口,嘴不由咧了咧,放再多糖也遮不住原本的苦涩,这就是咖啡的味道。
出门,迎面撞上刚刚在花店门前的男士,他把手中一束红玫瑰递给了诗岚:“生日快乐!”
她接过花,看着这个比江若风矮半头的人,甜甜接过祝福。
~3~
这个人叫星轩,两个人属于不打不相识。那天她下了班急赶着去参加闺蜜小艺的订婚仪式,作为她未来的伴娘之一,迟到,毕竟是件丢脸的事。
正是下班高峰期,车流量很大,路堵心也堵。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看见一个停车位刚想冲上去,很快被侧面开过的一辆车占了。
此人穿得相亲一样,西装笔挺,头发估计喷有半瓶定型水,根根竖立,纹丝不乱。
只见他关上车门,连句道歉的话也没有,撒手而去。
当诗岚气喘吁吁跑到现场,仪式已经过半。小艺并没有责怪她,吃饭时把她安排到伴郎伴娘团那桌。
心里更堵了,身旁坐着的,就是那位抢她车位的家伙。见到美女,他很有礼貌站了起来,但这美女似乎有点高冷,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为了给喜庆的氛围添油加醋,这帮人喝嗨了。星轩没有,很有涵养地缕缕请求与诗岚碰杯,一一被她有涵养地避开。
吃完饭小艺和男友请唱歌,在KTV,星轩握着一瓶啤酒又坐到诗岚身边:“走一个?”
为显示自己不那么小肚鸡肠,诗岚端起一杯酒,应付性地和他碰了碰。
“你老这么防备别人吗?”他问。
“我还年轻好不好?你老这么抢别人车位吗?”面对挑衅,她一点儿不示弱。
星轩这才知道她生气的原因,满脸歉意,罚自己把整瓶啤酒咽下。
诗岚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把酒杯放下,找到一个刚开的酒瓶,仰头咕嘟咕嘟也喝了个一干二净。
其他人一首一首唱歌,这俩就一瓶一瓶喝酒,你方唱罢我登场,兑现着和自己的老胃拼个你死我活的誓言。
~4~
下个采访对象是一户外拓展公司的项目经理,脾气臭,很难搞,哪个问题不合心意,立马赶人,之前几个人前去采访,都被骂哭。
诗岚敲了敲办公室的门,里面有人应声说门没有锁。推开一看,是星轩。
刚打个招呼,一个神色慌张的下属走过来对他耳语了一阵。只见他脸色一变,立马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诗岚一路小跑跟他来到体育设施密布的度假村,有个胖胖的中年妇女叉着腰,嘴里不干不净在骂街,什么黑心公司,收了钱没把客人伺候好,没履行套餐内全部内容,不配为服务行业等等。
黑着脸的星轩一看这情形,从一工作人员手中接过资料浏览一遍,扭头问诗岚带水没有,她点了点头,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
高声喊句姐姐,拧开瓶盖,硬塞到女士手中。耐心听着她的投诉,任其发泄所有的不满。原来女士带有一位老人家,体验太刺激的项目时,与前去劝阻的工作人员争执起来,最后恼羞成怒,导致战争。
最后事情得以解决,在星轩答应送一次免费专业按摩给老人之后。
末了,星轩问她还要不要采访,他可以无条件配合。诗岚和他相视一笑,说不用,回去后她会把今天目睹的整个过程剪辑、编辑,然后发给他看是否满意,因为,看不出采访痕迹的采访,才是最完美的。
打那以后,星轩有意无意走近诗岚,他不善言辞,通常就送花和小礼物之类给她,俩人在一起最舒服的相处方式就是喝酒,不过与人聚会,只要看见诗岚拿起酒杯,他迅速抢过倒进自个肚里,在她面前,他总是一副教训人的口吻:“女孩子,喝酒伤胃。”
嘴上不说,诗岚明白他的心意。面对新的开始,她有点害怕。从跟江若风开始,她就没想过分手,四年的恋情早渗透到她生活的日常,早成为她怀念过去的习惯。
然而这些只不过是她想象中的天长地久。分开后的一年中,每每躺到床上,她都会胡思乱想,他在异国好不好?生病了怎么办?有没有一刻想起自己,想起共同度过的点点滴滴?
最了解她的是小艺。有次约诗岚吃饭,低头瞅瞅她脖子上的天鹅形状项链:“还戴着?都几年了?有些东西该扔得扔,有人欣赏才是美天鹅,否则它就一普通的挂件。”
诗岚摸了摸项链,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这项链,是几年前江若风送她的生日礼物。
他回来了,要带她走,看着她依旧戴着那条项链,眼里竟泛起泪花。
他问:“如果不想我,为什么还戴着它?”
她无言以对。究竟是想着他,抑或放不下那段恋情,她不想解释,也许,自己只是习惯带着它。
有一回她和星轩逛街,看到一条心形项链,很是喜欢,忍不住多看几眼。后来星轩想给她一个惊喜,买下来送给了她。他主动要求帮她戴上,刚接触到她的脖子,条件反射般,她跳开了。
~5~
江若风的出现,让星轩对诗岚望而却步。终于知道了两年多来,无论他如何努力,她就是不吐口接受自己的原因,原来她心里始终放不下的,是另一个男人。
他决定放手。如果自己不能带给心爱的人快乐,何必缠着她不放?不再联系诗岚,他躲了起来。
江若风每天都去找诗岚,这几年,他见过不少女孩,也和曾经追过他的学姐谈了一段时间恋爱,最终由于各方面的原因,不欢而散。
他永远忘不了分开时,她焦急拍打方向盘的画面。
既然有些伤,她小心翼翼掩盖着,一直怕痛不去揭穿,那他就成全她,不让别人发现。他以为,伤有多痛,说明她爱自己多深。他试图用爱弥补自己带给她的伤痛。
可是诗岚不再给他这个机会。她说:“获得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国际大奖,你很强大。可是再强大也抵不过时间,它能治愈所有的伤痛。”
她发疯地寻找星轩。心底里承认,不管快乐或悲伤,她都不能失去这个默默陪在身边的人。
找到星轩,是在一个酒吧里,从不去夜店的他去了,把自己灌得烂醉。一个人不行,她叫来小艺老公,把他扶回了家。
他醉态十足。诗岚拿湿毛巾给他擦脸,他闭着眼,叫嚷着,不耐烦用手去挡,再擦,再挡。如此反复,她只好把毛巾朝他额头上一捂,想着去厨房帮他熬碗粥,解解酒。
她不知道,刚离开,星轩就睁开眼睛笑了,那笑容,从未如此满足。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