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竹林
当第一缕春风吹拂到显胜桥村时，春寒料峭的大地顿时回暖了许多。村东头向阳的那片桃树，其中的一个枝头悄悄吐露了芬芳，细嫩的花蕊舒展着。旁边的几棵李树却依然含着花苞，一副木讷、不解风情的样子。
小溪一改往日的滞涩，如脱了缰的小马忽左忽右地奔涌。一夜之间，春草似乎嗅到了气息，齐刷刷地伸引挺立。
陶星尘扎着麻花辫，穿着红底白花的褂子，脚步轻快地跨过显胜桥，向山脚的竹林走去。
一羊肠小道在竹林间呈“之”字形回绕，只见她的红褂子在青翠的竹林间穿梭隐现，偶尔山边回荡着几声“哞哞——”的牛叫声。
竹林尽，前方出现一座围木篱笆的小院，青瓦石墙，整洁朴实，鸡舍、鸭笼、牛圈，井然有序。
忽闻竹林间传来“牛哥，牛哥！”的呼叫声，被称作牛哥的男青年赶忙理了理的确凉衬衫的领子。他的大名叫李牧歌，有一头利落的板寸头，浓眉下一双深隽如山涧幽泉般眼睛。
他把手中的斧子准确地挥入木桩，擦了把汗，循着声寻找陶星尘的身影。当她俏生生地站在李牧歌的面前时，他的唇角上扬，微微泛青的下巴似一丘刚长出稻禾的坡地。
“牛哥，绿衣老师真的要去参加高考了吗？她能舍下我们镇的小学吗？她舍得离开爱她的孩子们吗？”
“星星，她舍不得离开。但我们应该支持她高考。”
“反正我不想她离开，我已经跟她认了好多字了，她说以后还会教我写诗呢？”
“凤凰应该翱翔于天际，我们应该祝福她飞去更高远的天地。”李牧歌扬起头看着竹林上空的远天，陶星尘垂下眼帘点了点的。李牧歌重拾起斧头劈起柴来。
“牛哥，前些日子见你这里好些木料，怎么都不见了？”陶星尘弯下腰，扬着辫子帮着码起了柴禾。“嘶”的一下，她皱了一下秀眉，似乎被木刺扎到了手指。李牧歌欲伸出手，像儿时那般把陶星尘被扎伤的手指含在唇间吮吸。他的手伸出一半，只得缩回。恍然觉得那场景就在昨日，又倏然远去。
陶星尘嘟着嘴抚着她那纤长细嫩的指头，李牧歌将他的目光停落在陶星尘的指尖上，脑海里出现刚剥了壳的春笋，还有枝间摇曳的黄角兰花苞，它们总是那么令人欢喜和欣然。而那手指他曾经含在嘴里，想到这里，他莫名地心里一颤。
墙角拴着一头母牛，不紧不慢地嚼着青草，忽得一阵“哞——”的响叫，悠长地汇入竹林。星尘望向那母牛，她觉得它的眼神中除了一如继往的驯良，还有一种星尘读不懂却令她感动的温情。星尘望向牛身微微泛圆的肚皮，这下她明白了。
“牛哥，它！真的吗？”
李牧歌拿斧子的手顿了顿了，点了点头。
“牛哥，恭喜你呀！”陶星尘的双眼笑成了弯月。
换来的却是李牧歌佯怒的瞪眼。星尘忙改口：“是恭喜你们老李家。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太开心了，一时嘴快嘛。”
李牧歌往木桩上平放了一截木段，斧子一扬有一落，立即劈成两块。“星星，长河家也叫你去喝杀猪汤了吗？”
陶星尘快速拾起刚才从木桩上掉落下的两块木柴，按原来的木段又合上摆平。李牧歌忽得斧子落下，此刻木柴分成稍均匀的四块。“哗啦”一阵脆响，柴禾被他丢入堆中。
陶星尘拍拍手，捋了一下辫梢：“叫了的，可是很遗憾，奶奶叫我陪她去西山庙还愿。我不相信这些，可不能拂了她老人家的心意。长河家我是去不了了。”
“没关系，我叫他把猪尾巴留着，到时候给你带来。”
“牛哥，你太好了！”陶星尘扯着他的袖子摇起来。
李牧歌抬过一杆长木段搭在架子上，操起手锯来回锯着，随着钝钝的锯木声，木粉混合着松树清香纷纷扬扬地洒下，似落了一场初雪。
“其实，牛哥，今天我来这里，有一件事要拜托你……”陶星尘的声音越来越低。她又抬起头，望向李牧歌，一直以来，她觉得李牧歌是山间的青松，强劲、刚正、勇敢，她依赖他，信任他。陶星尘把一枚叠成心形的信纸递到李牧歌手中。
李牧歌望向陶星尘，她的背后是青翠欲滴的竹林，是流动的绿海，她是那漾在绿海上一抹艳丽的波痕。一缕春风拂过她的唇角，她的发间，她的眉梢，又去梳理她身后的那片竹林。
“这……”
“牛哥，帮我转交一下香木？”
“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秋天，看露天电影的那一次。”
李牧歌觉得手中的信纸沉甸甸的，压着他有些喘不过气来。脚下的木屑铺叙成了一个冬天，寒风在心头呼呼的刮窜。他不知道陶星尘是何时离开的，他的柴房里还锁着他为她做的小板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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