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神 (17)

作者: 王惊蛰 | 来源:发表于2018-06-26 23:28 被阅读52次

    十七回  高手  

    我们三人正漫不经心的走着,我开始留心世界的毫末细节。

    突然,我感觉浑身的毫毛警觉的竖了起来,一股很难适应的气势从我背后漫过我的头顶像一只爪子擒住了我的头皮——直觉告诉我,有非比寻常的人正在向我靠近。惊奇的是,上官飞竟然与我同时回身,看来我的天眼能力可以和他媲美了。

    我俩没有说话,只见身后有几个黑袍人在人群的遮掩中逐渐走近:领头的一个身形消瘦,步法轻盈,身边一人脸面凶狠,体格坚硬;第三人则身体矮胖,撅着肚子,赤着上身仍挂满汗珠,像懒猫一般眯着眼,又像狗一样热哈哈的吐着舌头。

    没错,领头之人正是我们之前遇见的盗贼“草上飞”,一脸凶相之人是骑马接应他的伙伴,至于那个胖子我不认识,但也面熟。走近才看清胖子裸露的胸口晃动着一条刺青大鲤鱼,而肥粗的胳膊上则用朱砂刺了奇怪的图腾,朱砂的赤色与胸口墨汁的青色很不协调。

    其实我并没有因为他们的盗贼行径而厌恶他们,即使他们的模样比行为更加可憎,我也没有去县衙告发他们的想法。只不过我当时太过仔细的盯着他们看,忘了做掩饰,被草上飞发觉了......他在三丈开外就与我开始对视,我还没意识到什么危险,所以与其相抗,其他的人影在我俩之间闪过,我愈加的震惊了:

    他的眼睛里像按在鼻子旁边的的两轮古铜币,呈现无生命的灰色,这灰色的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沉思着,忘了转移目光;就这样,我和草上飞的目光依旧互相直指着对方,其实这是很不客气的举动,就好像两个人持剑相指。但是我明显感觉到对面的气势逐渐张口吞过了我,而且我留意到,他毫不犹豫,步履不停,脚尖的每一步都对准了我,就像狩猎一样——我曾听说我爹讲过,人遇到猛兽时,脚尖会因畏怯而不由的移开方向;相反,猛兽的脚尖要是有所指向,便说明是锁定了猎物。

    我不知道草上飞是否记得我们这几个目击者,不过我可以肯定,他和我不同:他的气势完全来自于他自己——并非因为他拥有同伙而得到壮胆,就算是他一个人,这气势也不会有丝毫减弱;而我的一丁点自信,则多半是由于我身边有两个强劲帮手。

    不行,相差太悬殊了……我被迫眼光闪烁,开始看别处:看一个卖鸡蛋的,又看一个卖豆腐的。但是那种压迫感并没有因此而从我身上脱去——他还在盯着我,一直走过来。这种感觉使我更难受,因为目光的躲避导致我失去了视野,也就完全失去了对局势的掌握,这相当于把后背送给了拿着弓箭的人,比正对着他更使我心虚。

    难道他认出我了?是不是会发生一场冲突呢?

    一滴汗流到了我的眼角,此时他们与我只有几步之遥了。我僵住了,再不能继续忍受被人盯着而不回敬以气势;我宁愿回到刚才那种在对视中处于劣势的状态,也不愿被他用灰色的眼光这样锋逼,可是既然我已然把目光移开,又该如何突兀的再接回去?

    恰巧这时,老三也回过头了,用手一碰我,问道:“怎么啦!”

    就在张三的“怎”字刚说出口,我感激他给了我一个做出反应的理由,我可以动了!我如同人正常回应一样,眼光不经意一转,急切的要回到刚才的轨道上!我的头刚转动一点点,突然停住了......

    因为一柄匕首的刀尖已经收在了我的鼻梁前,距离我的瞳孔只有一寸之遥。我的心像触发了的爆竹一样咚咚的狂跳起来,连眼都不敢眨了。

    好快,根本没看清,他就出手了,没有任何的……太快了,他不光是脚快,出手也像野兔一般敏捷,非常人所能及!

    我脑海里一片空白,腿都有点哆嗦了,但只是盯着刀尖。眼角的那滴汗水流进了我的眼睛,我眨了眨眼。

    上官飞和老三也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的冲突通常都是瞬间引燃,没有准备或者不明就里的人是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的。

    周围的人们“喔呀”一声,哗的散开来,像湖面上惊飞的野鸭,然后所有目光都聚集到我身上。

    这时,草上飞冷冷道:“你瞅啥?”

    我无言以对——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究竟是他认出了我们,有意恐吓;还是仅仅因为我在人群里多看了他一眼,所以发出威胁?

    他刚说罢,上官飞猛地出手,一把抓住了草上飞的手腕,不让他刺伤我。

    上官飞也冷冷道:“是不是?先把刀拿开。”

    老三也楞在一旁,想问“为啥”却问不出来。

    直到这时,我身体里的全部的防卫意识,紧张感,和怯懦都才充分觉醒,就如同搁置好久的硬弓突然被拉满了,咯吱咯吱响——好在上官飞是在外面混过的,比我们反应快,立刻开始试图扭转局面。

    我左脚稍移,摆成一个不明显的弓步,老三那里也应该有所准备了,只不过我全神贯注到眼前的刀尖上,看不到老三的动作。

    我这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一触即发。

    奇怪的是,草上飞身后的那二人都和无关群众一样,只是站在那里,那个胖子还盘着胳膊,面带困意,微微垂下头,像猫一样伸出舌头舔了舔胳膊......整个世界都是这么安静,只有风流动的声音。

    草上飞的同伴越是这样不在意,我才越要在接下来的爆发中拼尽全力。

    只见草上飞嘴角一翘,这样却更使他看起来有一些邪气,那是一种纯粹的凶恶的笑,没有丝毫的善良或者亲近掺杂其中,也没有我所期盼的让步之意。我脚下已经蓄满力,拳头也握紧了——电光火石间,便要立见高下!

    草上飞的手似乎想有所动作,同时他身后的二人依然放手不管——以一挑三的局面他真的如此有把握?

    有这样把握的人不外乎两种:一是无知莽汉,二是身经百战。

    但他的算盘似乎落空了,我见他脸色一变,眉头皱了一下,我顿时心中暗喜,猜想是他本以为可以轻易挣脱上官飞的擒拿,哼哼,看草上飞和我差不多细的手臂就知道不可能了。

    可是他也没有出另一只手,或者说上脚,只是和上官飞在那里较劲。

    “这家伙太骄傲了。”我心想,这种人不会轻易在这方面退缩,当右手被钳制,那他宁愿耗尽全力,将手腕掰断,也不会去用左手解围。

    刀尖开始抖动了......气氛也凝住了,周围的野鸭已经腾出一个合理范围的圈子来,所有人都在屏息观战,小孩子被大人捂住嘴,连远处的唱戏声也都被阻挡到圈子外,圈子里只有寂静,是一种弓弦即将绷断的寂静。

    我眼睁睁的看着刀尖在我眼前晃动,却依然没有后撤。

    要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可现在是一触即发的时刻,任何人的任何一丁点举动都可能引爆一场对我们完全不利的乱斗,我极力克制住发颤又发麻的双腿。

    真正登上舞台的是上官飞和草上飞。但我的感觉却是同样艰难,我能做的就是尽力维持这种均衡,我觉得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有点颜面。

    我的眼睛可以自由一些,于是忍不住瞟了一下上官飞,大吃一惊:阿飞的脸色竟然很难看......不会吧,论力气的话,你不可能处下风的!

    老三转着葡萄似的眼珠子看我,他的眼睛里有所询问,我只是看着他,希望他能领会我的意思,不要轻举妄动。

    我又回过目光,只见草上飞的手臂赫然变成了暗红色,如淤血一般。

    难道是上官飞使他受了内伤?

    但草上飞并没有任何痛苦的样子,只不过眼里不再邪笑,而是充满了谨慎和怀疑,他在审视上官飞。少许,他终于做了个决定。

    刀尖静止了。

    像是病痛退去一般,剧烈的刀身静止下来。

    但我不敢放松警惕,我怕他会有别的动作,也许他的决定就是放弃掉骄傲,他们三个人一起干掉我们。

    接着,他那本来颜色越变越深的手臂,逐渐恢复了常态……看来,他是要撤力了。

    我意识到这是个机会,于是不由自主的说了一句话,我认为这句话对缓和矛盾会有帮助,而且大家都有台阶下:“豆腐脑涨价了。”

    这话果然奏效了,刀尖开始向下垂,慢慢有回收的趋势,上官飞的手也就随着松开,放了下去。

    草上飞也放下手臂,灰色的眼珠子转了转,又挂起了那邪笑,看着我们说:

    “你们从哪学的?”

    什么?学什么?

    好在我这人虽没什么本领,却非常会扯淡——情况已然如此,只有迷惑他才是我们的护身符,我淡淡的说:“无可奉告。”

    “对。”老三也很认真的说道,“涨了多少无可奉告。”

    草上飞舌头顶着牙齿,看着我们,仿佛在审验我们的护身符是否真实,最终他确定了张三是个白痴,然后回头看了他的两个伙伴一眼,招了招手,要从我这里走过。

    我们既然已经挽回局面,就当然装作大度的样子,侧身让他们过去了,那个胖子从我身边蹭过去的时候,我注意到他手臂也是隐隐发暗,很诡异。他们三人边走边商量着什么。

    然后人群恢复了常态,野鸭落回到湖面上,湖面恢复了平静。他们“嘎嘎嘎”的发出声音,悄悄对草上飞指指点点,也许是在议论他平日里干的那些勾当。

    我这边心里一松,肩膀立刻垮了一半。好险!算是唬住他们了,虽然不知道他刚才究竟在问什么。幸亏有上官飞在!这一个“飞”压制住了那一个“飞”。

    “走。”上官飞嘴里抖出一个字,然后迅速反向走去,但步子又不敢放的太快,仿佛怕被发现他是在逃。

    我感觉双脚刚才蓄力太多,有点动弹不得,脚尖的方向完全偏离刚刚草上飞站的位置,呈倒八字。

    可我并没有太过悲切,我心里反而有了一点自豪,因为就算面对江湖强敌,我身边也有两个好帮手,可以化险为夷。我赶紧追上去拍拍上官飞的肩膀,想称赞点什么,可是又说不出来。

    但他却皱着眉,捂着手腕,我才看见,刚才抓草上飞的手依旧呈鹰爪状,没有一丝血色,难以恢复。

    “怎么…..他力气比你......”我吃惊的说。

    上官飞看着自己的手,惨淡的笑笑说:“哼,是不是......这个人好强!”

    老三皱着眉头说:“豆腐脑为啥涨价了?”

    我回头去看那三个人,人群里已经没了他们的身影。这才明白,刚刚是他们放了我们一马,还有那变颜色的手臂究竟是什么现象呢。

    “涨个鞠。”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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