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神小姐人如其名,总是慢吞吞的,几乎人生的每个时刻都在迟到。小的时候,别的小孩儿都会跑了,迟神小姐才刚能战战巍巍地站起来;上学了,迟神小姐每个早晨都因为找衣服收拾书包浪费好多时间,往往在看到墙上的时钟的那一刹那才开始着急,抓了桌子上的早饭飞奔,踩着铃声进教室,在课本的掩护下吃掉两个小包子;放学的时候别的小朋友都在外面排好了队,迟神小姐还没有记好黑板上老师布置的作业;体测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跑完了,迟神小姐才慢悠悠地摇晃到终点……
就连迟神小姐的青春期,似乎都比大家来的晚很多。迟神小姐直到初二才有了一点点胸部,直到初三暑假才经历初潮。怎么说呢,这一点有喜也有悲吧。迟神小姐经常看身边的女生捂着小腹轻蹙眉头,小声伏在闺蜜耳边,问:“有那个吗?”也经常见到薄薄的一片卫生巾夹在课本里传到需要它的人手上,见到女生裙子后面赫然绽放的一朵小红花。每当这个时候,迟神小姐都觉得,自己的青春期迟到一些也没什么了,甚至还暗自祈祷,青春期迟到得再久一些吧。
但是看到女孩子们扎堆讨论一些情感类的话题,睒着眼互相打趣的时候,迟神小姐也忍不住想加入。可每当这个时候,那些女孩们都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轻轻推搡着迟神小姐的肩膀,对她说:“少儿不宜少儿不宜。”便又转身围成一个闭环。迟神小姐望了望自己一马平川的胸脯和身上的童装,有点失落。
迟神小姐问姐姐,青春期到来的标志是什么,初潮吗?发育吗?还是额头脸颊上冒出的几颗美丽痘。姐姐拖着下巴想了想,说:“我想,大概是你开始有了心事吧。”迟神小姐想了想,除了成绩、奶奶的病情、和六点档的《甜心格格》,是真的没有什么自己非常在意的事情。她不在意自己的穿着,不在意毛毛糙糙的头发,不在意堆沙堡会让自己手上长满倒刺,没有需要上锁的日记本也没有不能告诉妈妈的秘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班里不管男生还是女生,都把自己当小孩子。
迟神小姐坐在院子里,看着天边的云彩变得绯红,然后很快整个天空就变成了紫药水的颜色。她的脑海中浮现出班上那些女孩子的脸,她们轻描淡写用精品店几块钱的眼影扫过的眼皮褶皱,她们看向一个男孩子的时候眼睛里的光和写情书时脸上泛起的红晕,藏在桌洞里的情书和小礼物……原来,自己真的没有一件像样的心事。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前桌那个男孩子的出现。男生高高瘦瘦,戴眼镜,肩膀的弧度很好看,有点像《网球王子》里的手冢国光。迟神小姐大概因为从小跟着大人看琼瑶剧,所以培养出的审美也是喜欢这种白皙修长的男生,于是那天,迟神小姐理所当然地沦陷,开始拥有少女心事。那大概是个春末的下午,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风撩起窗帘的一角,也撩拨着迟神小姐的心。老师还在讲台上喋喋不休,有人躲在课本后面打瞌睡。窗外花坛里那棵老玉兰树开花了,颤颤巍巍地托举起满树的深红浅红。花小小的,也是一副发育不良的样子。迟神小姐从久而静谧的发呆中回神,看着男生骨节分明的手,低头看讲义时连老师讲到哪里了都不知道。
从那天起,迟神小姐开始关心自己早晨醒来像炸了碉堡的头发,开始关心自己脚.上的那双有点旧的鞋,开始关心自己体育课做操的时候姿态够不够优雅。迟神小姐家那台大脑袋的电脑也开始多了很多搜索内容:“男生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怎样迅速变白?男生喜欢-一个人的表现是什么?”
这是一场隐秘而又盛大的寂静欢喜,虽然不久后的那次期中考试,总是发呆走神的迟神小姐不出意外地掉出了班级前十的排行,但她并没有很难过,还隐隐窃喜的觉得,这是所谓成长的代价。想想身边那些因为早恋被叫家长被停课的男男女女,迟神小姐庆幸自己的心事埋得够隐蔽,甚至还有点“看吧,这次我终于没掉队”的骄傲。
后来好多小姐妹都已经偷偷地和男朋友在梧桐树的暗影里拥抱,在校园里拉着手吃着甜甜的雪糕,迟神小姐却还在临渊羡鱼的暗恋阶段,再一-次被甩在身后的她有点苦恼,为什么总是赶不上周围人的脚步。
同桌给她写了一张纸条,纸条上说,每个人的花季不同,你的可能迟了一点,但肯定会来的。迟神小姐把那张纸条夹在课本里,还用力把它抻平了一下。虽然..这句话对于当时的她来说只是政治正确,迟神小姐还是羡慕别的女孩子有甜甜的恋爱。十几岁的年纪啊,总是不太安分,渴望尝试下那些未曾感知的东西,哪怕是酸的涩的也好。可是自己没有像那些女孩子一样的飘逸的长发,细软的腰肢,要用力挺胸才有小小的起伏,根本就不具有作为初恋少女的外部条件。
迟神小姐到高二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恋爱,才终于知道爱情这东西,也不全然是温柔,也有无数个暗自伤神、疑神疑鬼和矛盾争吵的时刻。第一次恋爱的迟神小姐毫无经验,只能听从身边那些前辈们的建议:“ 我跟你讲哦,男人不能惯,越惯越混蛋。’你不能老穿运动装和校服了,没有女人味,男生不会喜欢的。”....明明也都是一张张稚嫩的唇,却老成得教别人怎么处理一段感情, 怎么安置自己和别人的关系。看起来那场面有点幼稚的可爱,但那时候的迟神但那时候的迟神小姐想着,这些都是别人的经验之谈,我要好好理解消化。没办法,谁让我总是比别人慢一步呢。
再后来身边人开始有人失恋,买醉,强说忧愁,迟神小姐望着她们每哭一次就耸起来一次的肩膀和更乱-点儿的头发,心想,或许自己拼命想要赶上的这个队伍,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好吧。或许自己想要的成熟,需要用许多眼泪交换吧。
放学路上迟神小姐踢着石子,看着那些没有心事的孩子的笑脸,突然想起在自己没有心事之前,也经常像他们那样笑得那么开心。
后来迟神小姐就没有想过要追上别人的脚步了,不过有一-点没变的是,她还是依然迟到,而且是在那些人生中的重大时刻。迟神小姐高考失利去复读了一年,她以前的朋友们都已经工作了,安定下来了,有几个领先在时间线上的都已经结婚了,迟神小姐却还没有毕业,一切未知。
那天和橘子小姐一起吃饭,橘子小姐说她打算和西瓜先生见家长了,可能这两年就安定下来了。迟神小姐嗔怪地说,哎呀怎么大家都那么着急,我还觉得自己没玩够呢,你都要成为少妇了。
橘子小姐说,你也不小了啊妹妹,也要变得沉稳一-点儿了,不能一-直这样孩子心性下去啊。
这是不知道第多少次记录在案的掉队,这次迟神小姐只是笑了笑,没有争辩什么。她想起那次和妈妈聊天的时候说,妈,我觉得自己总是比别人晚一步,别人花枝招展了我还是小孩子的样子,别人都成熟稳重了我还很幼稚,就连橘子都快谈婚论嫁了,我还觉得这些事情离我很遥远。妈妈说,傻孩子,你也比身边人都入学早啊。迟神小姐这才想起来自己比他们都小,却因为怕被甩在后面,紧跟他们的脚步,觉得又好笑又伤感。该来的总会来的,急什么急嘛真是。
或许真的像那段鸡汤说的那样,纽约时间比加州早三个小时,但加州时间并没有变慢。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发展时区,身边有些人看似走在你前面,也有人看似走在你后面。但其实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时区有自己的步伐,他们都在自己的时区里,你也是。
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曾像迟神小姐一样总是迟到,总是怕被别人甩在后面所以把自己变成了那个农夫,恨不得拽着自己的头发让自己跑得更快一点。其实真的没必要啊,你可能会因为一些东西迟到而失落,但,相信我,它们的美好绝不会因为迟到就打折。
迟神小姐的朋友圈背景我还记得,是《塞万提斯的未婚妻》里写的那句:小姐,不要担心明天,因为你有一-张未婚妻的脸。"未婚妻的脸”,我想应该是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间,褪去了天真但还没有变得世故的一张脸吧。就像迟神小姐所剩无几的后青春期,就像属于未婚妻的为数不多的日子,在有限的时间里过得恰如其分,不也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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