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大雾。
她在雾气中无休止的跑,跌跌撞撞,什么都望不见,只有前方的身形在白练般的雾气中,若隐若现。
心里反反复复的喊,追上她,追上她!
“娘……你,不要我了吗?”她拼劲全身力气,却如鲠在喉,吐不出半个字。
那身形却越来越远,最终连发梢一点墨色也消失不见。
空茫茫的白色之中便只剩她一人,她扑倒在地,绝望的伸出手,心里清清楚楚的觉得,失去某些重要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胸腔充满悲恸,泫然欲泣。
雾气翻腾缠绕,慢慢聚拢在一起,蛇一般扭曲,游上她的脖颈。
“啊!”凌楚楚猛然坐起。
“你醒了?”关切的男声,距离她不到一尺,身体隐隐传来与冰冷的水牢和梦境截然不同的温热。萧乾轻道:“做噩梦了?”
“这是……哪里?”从梦魇中惊醒,心仍旧砰砰直跳,凌楚楚警惕地看着周围,薄纱轻幔,被褥是她熟悉的模样,再看看桌子和椅子,这是……她的房间啊。
心蓦地一松,她轻喘了几口气,萧乾给她端了杯水,“来,喝口水吧!”
“你……怎么会在这?”她接过,喝了一大口,意识渐渐回笼,猛然想起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
“放心,我没看到。”温和的声音带着戏谑,缱绻低柔地像是一缕缕的丝要绕上来。
凌楚楚脸瞬间涨得通红,她全身落水,衣服必然湿透了,这会却见自己穿的仍是去往玄武楼时的衣服,不禁“咦”了一声。
“衣服没湿,你也没有被困在水里,这一切都是包贤师叔的考验。”萧乾看着她,含笑道。
“什么意思?你说的,是什么考验?”
萧乾看着她,缓缓道:“还记得灯台吗?”
凌楚楚蹙眉:“大殿里的吗?”
萧乾摇头:“不是,是第二层,有人偶的那间书房。”他看着凌楚楚错愕的脸,“你没有发现,第二层的房间比大殿亮很多吗?那间房的灯台的蜡烛上面,撒有药粉,会引人致幻。”
“所以……在我对着娃娃思考的时候,已经吸入药粉了?”
萧乾点点头。
凌楚楚想了想,又道:“那为什么,第一天我没有出现幻觉?”
“老人和小孩的人偶下方有解药,第一天,你和青青都没有选对,所以拉起人偶之后,自然就化解了。”
凌楚楚难以置信,喃喃道:“这也太玄了!我怎么会看到那些东西?”
“底层的水牢是真的,不过水闸没有放水,你晕过去后,可以听到包贤师叔的声音和水声,会错以为,你是在不断被水淹没……”
“这……”她低下头,怔怔地盯着柔软的被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乾长叹一声,语带伤感:“因为……你在幻境中遇到的,都是他亲身经历过的……”
“什么?”
“包贤师叔,用心良苦。在遇到杨熊师祖前,他曾经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镖师,威安镖局,你可曾听过?”
“自然听过。”凌楚楚点头,“在天下的镖局里,威安的招牌赫赫有名,恐怕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吧!”她家曾经押送金银,也是和威安镖局多次合作,从无一次失手。
萧乾道:“多年下来,他走南闯北,历经风霜,押送的每一镖都安然到达,但是,江湖险恶,路上遇到觊觎的人,难免有死伤,包贤师叔也因此,结下很多仇家,他曾被人抓住,关在各种牢狱之中,倍受折磨。不过,幸而他身手了得,又兼江湖上人脉广,最后都能侥幸逃脱。但是后来……”萧乾顿了顿,看了一眼凌楚楚,继续道:“后来,他的全家,都被人杀害……”
凌楚楚倒吸一口气,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萧乾点点头,声音低哑:“他经历了……很多不为人知的苦痛和无奈。许多年后,包贤师叔幡然醒悟:唯有保重自己,才是对家人最好的承诺。痛定思痛之下,他离开镖局,决定把这套投镖体系扩大,除了钱财贵重珠宝,又兼有人身安全和健康,那时,他遇到了师祖,于是有了藏投山庄的玄武楼。”
凌楚楚心底黯然,对包贤和玄武楼这两天的积怨顷刻消解,她轻道:“所以,他刻意营造幻境,让每个弟子都亲历一遍险境,是为了,让我们居安思危么?”
“是的,可以这么说。他深感如今的人们,对自己生命和财产的不重视,于是设计了这个局。”萧乾点点头,“很多人,仗着年轻力壮,不考虑以后,便无所顾忌,但天有不测风云,正是因为不可预测,所以一旦发生,多半便是灭顶之灾。但道理虽如此,一般人,又有什么机会去体验生命垂危的绝望呢?
“就算是梦境,但这个中体会,足以令人刻骨铭心。所以,出了玄武楼的弟子,无一例外,不是充满危机感。有了多一重保护,哪怕将来遭遇什么不测,自己和家人,至少在金钱上,不会有太大损失。”
萧乾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也是为什么,每个通过试炼的弟子,下山前包贤师叔都会给你立下一个字据做保障,如果你因意外,或者生病以致伤残,玄武楼将会给你五十万两赔付。”
“五十万两?包贤师叔……真好……”凌楚楚不禁感叹,想了想,又问:“但如果,有人假意受伤,骗取钱财,这又如何鉴别呢?”
“那自然是要仔细核对的,会有一系列的过程,若是有郎中、大夫开的方子,那就更稳妥了。”
凌楚楚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对了!”她紧张地看着萧乾,“我睡了多久?”
以前她在闺中闲极无聊时,也看过一些情爱故事话本,说到里面有的姑娘,遇到命定的男子,或者是受惊吓,或者是被人下迷药,总要有一个昏过去的桥段,而且这一昏,经常就是“三天三夜”。
她每每看到都觉荒诞:动辄就晕个三天三夜,人是不是不要活了?饿都饿醒了!
不想还好,一想到,肚子立马“咕噜”叫了一声!她窘地脸一红,这也太应景了吧?难道,她也应了那个”通俗”说法,一晕,就是三天三夜?
只见萧乾举起右手,握成拳头,然后缓缓伸出三根手指,轻轻冲她晃了晃。
“三天?”凌楚楚目瞪口呆。
“三个时辰了啦!”萧乾失笑。
“哦……还好……”没耽误太多时间,凌楚楚松了口气,又问:“那我这样,算通过玄武楼吗?”
萧乾笑笑,不置可否:“你一共回答了七道题。”
“七道?”依稀记得,梦里那人说,回答上来十道题,才算通过。七道,那就是……没通过?凌楚楚心底一沉:难不成,还要再去一趟?还要再被迷幻一次?虽说是假的,但那窒息的感觉、那命悬一线的绝望,实在是太过真实,她光是想想,都心有余悸。
萧乾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似乎很满意,举起刚才的右手,轻拍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笑道:“回答七道题,你过关了啦!”
“真的?”凌楚楚眼睛一亮,惊讶中没意识到他的举动已过于亲昵。
萧乾点头道:“当然啦!要知道,只要回答五题以上,便是通过,以一般常人的意志,很难坚持到十个。”他看着她,赞许道:“你的意志力,属于强的,看来,当初在复云麓,我果然没看错人。”
他本没有所指,只是就事论事,结果一提到“复云麓”,二人不约而同想起进门时小强的刁难,又兼之其后的暧昧,凌楚楚脸上又是一热,如晕烟霞,看得萧乾一呆。
“咳咳……其实我……”
“对了!”不待萧乾开口,凌楚楚转移话题道:“宋青枫,她过关了吗?”
萧乾一愣,知她心里窘迫,便不再多说,只是摇摇头:“青青她,差了一些,明天还要继续在玄武楼。”
“哦……”凌楚楚漫不经心地应了句,这么说,之后两个人就分开了,这样也好,能免了很多猜忌和麻烦……
“想什么呢?”
凌楚楚抬眼,正好对上了他那对探究的黑眸。
“我、我在想,怎么通过接下来的那几关,而、而且……”怎么搞得,她有什么可心虚的!怎么说话都不利索了?
“而且什么?”
“而且,如果十四天过不去,那会怎么办?”
“那……”萧乾摸着下巴看着她,“十四天内不能过关,那只能,再等三个月咯!”
到现在,应该刚刚过去四天,那么余下十天,还剩下朱雀阁和青龙殿,应该不算太难……
“好了,你今天也折腾了,我先走了,祝你明天在金姬夫人手里,死里逃生、旗开得胜!”萧乾心情似乎很好,言语也贫了些。
他起身时,凌楚楚只觉身边骤然一空,她望着正要出门的萧乾,想起什么,随口问道:“那你,当初回答了几道题?”
萧乾看着她的脸,勾了勾嘴角,淡淡留下两个字,飘然的长衫便消失在视线之内。
凌楚楚听到了,他说的是:“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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