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略特的《荒原》(The Waste Land)是20世纪最有影响的英语现代诗歌之一。1922年10月,《荒原》首次在《标准》杂志上发表,同年11月在《日晷》上发表。这首诗立即引起了人们的关注。《荒原》使得艾略特在英语诗歌界一举成名,同时也深深地影响着诗坛的发展和其他诗人们的创作。如今,他的影响仍没有消失。
当《荒原》的发表在西方国家产生反响时,中国诗坛对艾略特并不十分地熟悉。虽然茅盾在《文学》周报(1923年8月27日)、朱自清在《小说月报》(第18卷第20号)中,都曾提到艾略特的名字,但当时还没有专门的文章来论述艾略特的作品。直到叶公超在1934年4月第9卷第2期《清华学报》上发表《艾略特的诗》一文后,中国诗坛才开始较为系统地深入地研究艾略特的诗歌作品和诗学主张。
约在六年前,我初对于艾略特的诗发生了好奇的兴趣,后来在仔细研读之余,无意中便试译了《荒原》的第一节。这次的试译约在1935年5月间。
这便是赵萝蕤翻译《荒原》的缘起。在戴望舒的邀请下,赵萝蕤在试译《荒原》的基础上,将全诗翻译出来,并于1937年夏天出版。这是中国诗歌界首次译出艾略特一部作品的全貌。赵萝蕤在《我与艾略特》一文中谈到:
大概是在1935——1936年间,在我作为清华大学研究生三年的最后一年,上海的戴望舒先生约我翻译艾略特的《荒原》。1937年6月我收到了10本简装本和若干豪华本。
《荒原》译本发表后,产生了不小的反响。邢光祖在《西洋文学》(1940年第4期)发表评论,高度肯定了赵萝蕤的译本:
不过更使人惊奇的就是在原诗三百三十四行中译本里绝无一丝儿曲解原意的地方。我们如其相信原作的艰深和翻译的成功互成正比的话,赵女士的译本显然是已经攀登成功的高峰,她已经把她和原作者间的迷雾——原作的才气、题材的性质和处置、艺术的手腕等加以彻底的廓清。译者和原作者已是化而为一。这种神奇的契合便是翻译的最高标准。
文章认为赵译本“绝无一丝儿曲解原意的地方”,赵萝蕤的翻译“已经攀登成功的高峰”并且“译者与原作者已是化而为一”。这样的论断虽说不免有些夸大其词,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赵萝蕤译本的确十分成功。
除赵萝蕤的译本外,裘小龙、赵毅衡、查良铮以及汤永宽的译本在翻译上也各有其特点,并且他们的译本与赵萝蕤的译本也不无关系。这几个译本或多或少会受到赵萝蕤译本的影响。下面以裘小龙和查良铮的译本为例,与赵萝蕤译本比照,分析其所受到的具体影响。
赵萝蕤《荒原》的修订本是在80年出版,而裘小龙对《荒原》的翻译是在1983年,两个译本的时间很接近。从一些名词的译法上看,两者也是相近的。例如:斯丹卜基西和斯丹卜基西、霍夫加登和霍夫加登、贝洛多纳和贝勒多纳、圣马利吴尔诺斯教堂和圣马利吴尔诺斯教堂等等。从这些相似甚至是一致的译法可以看出,在80年代,中国的改革开放对于文学领域,特别是翻译界的影响。中国已经加强和外国、尤其是西方国家的文化交流,在名词的翻译上已经有大致的标准。但是,赵萝蕤与裘小龙的译法也存在不同之处,如:Madame Sosostris一词。赵萝蕤译为“马丹梭梭屈里士”,而裘小龙的译法则是“梭斯脱里斯夫人”。从原文看,赵萝蕤将这个专有名词完全音译,裘的做法却是意译加音译。从翻译界的发展看,裘小龙的译法更符合原意。
裘小龙的译本也有其独到之处。
四月是最残忍的月份,哺育着
丁香,在死去的土地里,混合着
记忆和欲望,拨动着
沉闷的根芽,在一阵阵春雨里。
冬天使我们暖和,覆盖着
大地在健忘的雪里,喂养着
一个小小的生命,在干枯的球茎里。
夏天使我们吃惊,从斯丹卜基西卷来夏季……
在裘小龙的译文里,一个非常明显的不同之处就是它的节奏。在第1、2、3、5、6行里,以“哺育着”“混合着”“拨动着”“覆盖着”“喂养着”结尾,形成连贯一起的感觉。而在2,4、6、7行中,状语后置,也就是在动词的后面出现而非前面。这样的句法和汉语习惯很不相同,即使在赵萝蕤的翻译中,也将语序作了调整。但是不难想象,这样的翻译和原文的语序保持了绝对的一致,同时也最大限度地遵循着诗歌的节奏。若是将这几个状语放置在动词的前面,更像是散文的节奏。原文breeding,mixing,stirring,covering,feeding五个分词奠定了诗歌第一段的节奏。但在汉语的词法中,没有分词的概念,裘小龙“动词”+“着”的结构将原诗的节奏表现出来。裘小龙针对诗歌节奏的再创造,是基本上可以接受的。
但是“沉闷的根芽”的译法不是十分的准确。“dull”一词含义是指“roots”对于春天到来信息的迟钝反应,像赵萝蕤、查良铮和赵毅衡等人译为“呆钝”“迟钝”等义是准确的,而“沉闷”的译法则没有抓住原诗的含义。“根芽”也应该译为“根”,原文“roots”并没有“芽”的含义。这是他翻译的失误。
查良铮翻译艾略特的诗歌收录在1985年出版的《英国现代诗选》中。但是翻译艾略特诗歌的活动则是在1977年他去世之前发生的。具体的翻译时间已不可考。根据其他几个译本的出版时间推算,查良铮在翻译《荒原》一诗之前,只有赵萝蕤的1937年译本出版。从查译《荒原》与赵译本的比较中可以看出,后者译本对前者翻译活动的影响。
这是赵萝蕤1937年《荒原》译本的第一节:
四月天最是残忍,它在
荒地上生丁香,参合着
回忆和欲望,让春雨
挑拨呆钝的树根。
冬天保我们温暖,大地
给健忘的雪盖着,又叫
干了的老根得一点生命。
夏天来的出人意外,带着一阵雨
走过斯丹卜基西;我们在亭子里躲避,
等太阳又上郝夫加登,
喝咖啡,说了一点钟闲话。
我不是俄国人,立陶宛来的,是纯德种。
而且我们小时候在大公爵那里——
我表兄家,他带着我滑雪车,
我很害怕。他说,玛丽,
玛丽,要抓紧。我们就冲下。
走到山上,那里你觉得自由。
大半个晚上我看书,冬天我到南方。
这是查良铮的译文:
四月最残忍,从死了的
土地滋生丁香,混杂着
回忆和欲望,让春雨
挑动着呆钝的根。
冬天保我们温暖,把大地
埋在忘怀的雪里,使干了的
球茎得一点点生命。
夏天来得意外,随着一阵骤雨
到了斯坦伯吉西;我们躲在廊下,
等太阳出来,便到郝夫加登
去喝咖啡,又闲谈了一点钟。
我不是俄国人,原籍立陶宛,是纯德国种。
我们小时侯,在大公家做客,
那是我表兄,他带我出去滑雪撬,
我害怕死了。他说,玛丽,玛丽,
抓紧了呵。于是我们冲下去。
在山中,你会感到舒畅。
我大半夜看书,冬天去到南方。
“残忍”“呆钝”“冬天保我们温暖”“我不是俄国人,立陶宛来的,是纯德种”等处,两者的翻译是基本相同的。可以看出,查良铮在翻译时借鉴了赵译本在选词和句式方面的译法。从这一节的整体看,除了第1、6、15诗行的句式停顿不同以外,两者也基本上保持着同样的节奏。
自1937年赵萝蕤首次翻译《荒原》并出版后,这个译本在中国流行了近40年,直到80年代中期大陆的其他译本出版。1980年当赵萝蕤被要求重印《荒原》时,她本人对37年的译本作了修改,并发表在《外国文艺》1980年第3期上。同年10月,袁可嘉等人编选的《外国现代派作品选》第一册出版,将这首赵译的《荒原》收录。而这册书出版的数目是50,000册。由此可看出当时人们对现代派文学的重视与期待。此后几年间,随着西方现代派的引入,艾略特的研究者们,是基于此译本而通过《荒原》解读艾略特的。至今,赵萝蕤的《荒原》译本已经多次出版:《中国翻译名家自选集·赵萝蕤卷》,中国工人出版社 1995;《艾略特诗选》,山东大学出版社,1999;《荒原》,人民日报出版社,2000;《T.S.艾略特诗选》,北京燕山出版社,2006;以及《外国现代派作品选》,北京燕山出版社,2006。由此可见,赵萝蕤译本的影响一直没有间断。傅浩在《<荒原>六种中译本比较》中认为赵译本“虽完成于三十年代,但今天看来,仍流利畅达,不失为佳译”;他还指出裘小龙和赵毅衡的译本“显然受了它的影响,但未能过之”。王誉公、张华英则给出更高的评价:“赵萝蕤先生在《外国现代派作品选》中发表的《荒原》是我国当前最优秀的作品。”
既然如此,赵萝蕤为什么要对同一部作品进行修改?在30年代和80年代两个不同时期,这种修改又体现着译者对文本怎样的新的理解与解读?
虽然赵萝蕤早年的《荒原》译本在今天仍旧得到很高的评价,但是她本人对这个译本却有不满意的地方。
不过我那时年纪轻,不知道厉害,喜欢作任何新鲜而又有一定难度的事情。何况那时我已听过温德老师详细地讲过这首诗,于是就把这个任务接受下来。
然而在经历了40年以及在芝加哥大学的学习,赵认为有必要把曾经的译本进行修订。
在芝加哥大学的四年彻底改造了我的思想方法和治学方法,完成了我向分析的、理性的、客观的认识事物方法彻底转变。结果:主观的,感情的反应不是削减了而是加强了。芝加哥大学安排了一系列课程培养学生的分析能力和理解能力,使学生不仅对作家作品理解得比较深透,而且还设置了许多技巧性的课程……
因而在80年代的翻译热潮中,她决定对译本进行修订。
1937年时,赵萝蕤选择的是当时的白话文体译诗。
在我从事的并不多的翻译工作中我用的是直译法,为的是竭力忠实于原作的思想内容与艺术风格。有不少作品用直译法(即保持语言的一个单位接着一个单位的次序,用准确的同义词一个单位一个单位的顺序译下去)往往并不困难,而且比较接近原句的本来面目。
在80年代,她继续保持白话的翻译语言,而且仍旧采用之前的直译法,但在词语和句式的译法上作了调整。在尽量保持原文特点的同时,更适合汉语的习惯。修订后的译本更加体现了直译法的特点。在《我是怎么翻译文学作品的》中,赵萝蕤阐述了自己的翻译观:
我用的是直译法,从未想到译者应该有自己的风格。我认为如果雅字指本非原作所具有的雅,特别如果指的是一味搞译者自己的风格则是对原作的背叛与污蔑,就是妄自尊大。
从这段话可以看出,赵萝蕤一直是坚持使用直译的方法,而这种方法却最适合《荒原》的翻译。
《荒原》这首诗是很适合于用直译法来翻译,译文基本上能够接近原作的风格。我的极有限的经验说明,直译法是能够比较忠实反映原作的。必须指出,虽然译者竭力避免创造自己的风格,但是最终还是避免不了有一点点自己的风格。可是这种个人风格和以译者自己的风格为主的方法究竟是很有差距的。
虽然前后两个译本都采用的是直译法,但是除了译文上的改动外,有一点也是不同的。当赵萝蕤第一次翻译《荒原》的时候,她的身份是一个在校的学生,在翻译上还没有经验,也没有深厚的翻译理论作为翻译的基础。因为她那时所采用的直译法,大部分是由于一种对诗歌和翻译的感觉,而没有很强的主动意识采用直译。但是随着她之后的学习和积淀,对翻译已经有了丰富的经验和认识之后,她对自己之前的翻译不是十分的满意。当要求出版这首译文时,她是有意识地选用了直译的方法。这更多地说明她当年翻译策略的正确选择。
直译法,这是我从事文学翻译的唯一方法。1936年译《荒原》时,我还不是十分自觉,而现在则是十分自觉,我想将来也还是这样。
细读37年与80年的两个译本,可以看出两者在译法上的不同之处。
April is the cruelest month, breeding
Lilacs out of the dead land, mixing
Memory and desire, stirring
Dull roots with spring rain.
Winter kept us warm, covering
Earth in forgetful snow, feeding
A little life with dried tubers.
Summer surprised us, coming over the Starnbergersee
With a shower of rain; we stopped in the colonnade,
Andwent on in sunlight, into the Hofgarten,
And drank coffee, and talked for an hour.
Bin gar keine Russin, stamm' aus Litauen, echt deutsch.
And when we were children, staying at the archduke's,
My cousin's, he took me out on a sled,
And I was frightened. He said, Marie,
Marie, hold on tight. And down we went.
In the mountains, there you feel free.
I read, much of the night, and go south in the winter.
1937年的译法是:
四月天最是残忍,它在
荒地上生丁香,参合着
回忆和欲望,让春雨
挑拨呆钝的树根。
冬天保我们温暖,大地
给健忘的雪盖着,又叫
干了的老根得一点生命。
夏天来的出人意外,带着一阵雨
走过斯丹卜基西;我们在亭子里躲避,
等太阳又上郝夫加登,
喝咖啡,说了一点钟闲话。
我不是俄国人,立陶宛来的,是纯德种。
而且我们小时候在大公爵那里——
我表兄家,他带着我滑雪车,
我很害怕。他说,玛丽,
玛丽,要抓紧。我们就冲下。
走到山上,那里你觉得自由。
大半个晚上我看书,冬天我到南方。
从上文可以看到,赵萝蕤最初的译文并不是完全地按照诗行与诗行、字句与字句的对应来翻译的。
在1980年的修订版中,赵萝蕤作了以下的调整:
四月是最残忍的一个月,荒地上
生长着丁香,把回忆和欲望
参合在一起,又让春雨
催促那些迟钝的根芽。
冬天使我们温暖,大地
给助人遗忘的雪覆盖着,又叫
枯干的球根提供少许生命。
夏天来得出人意外,在下阵雨的时候
来到了斯丹卜基西;我们在柱廊下躲避,
等太阳出来又进了霍夫加登,
喝咖啡,闲谈了一个小时。
我不是俄国人,我是立陶宛来的,是地道的德国人。
而且我们小时候住在大公那里
我表兄家,他带着我出去滑雪橇,
我很害怕。他说,玛丽,
玛丽,牢牢揪住。我们就往下冲。
在山上,那里你觉得自由。
大半个晚上我看书,冬天我到南方。
在调整中,她严格地遵循直译法的要求,句式与字句都是依照原文翻译的。译文不仅保持了原文的内容与思想,更重要的是还与原文的结构和诗歌节奏保持一致。“四月是最残忍的一个月”,完全是和原文词与词一一对应。但是,一直保持着完全的对应关系是不可能做到的。在下面的诗句中,她把“荒地上”这个地点状语提前,符合中文的语法习惯。原文breeding, mixing, stirring本是英语中特有的动词分词形式,在汉语中没有这样的表达,于是赵萝蕤就将“生长着”“参合”“催促”三个动词来对应它们。而“挑拨”“呆钝”“树根”则改译成“催促”“迟钝”“根芽”。这样的译法更接近原文的意思。37年的译文将“forgetful snow”译成“健忘的雪”。意义不是很明确,而后修改成“助人遗忘的雪”,这样与“回忆”的意思正好相反,雪是助人遗忘的,因而冬天反而比四月天要温暖,更符合原文的主题。此外,“滑雪车”改译为“滑雪橇”,更加地口语化。
"Do
"You know nothing? Do you see nothing? Do you remember
"Nothing?"
I remember
Those are pearls that were his eyes.
"Are you alive, or not? Is there nothing in your head?"
But
O O O O that Shakespeherian Rag -
It's so elegant
So intelligent
你,
你什么也不知道?不看见?不记得
什么。
我记得
这些明珠是他的眼睛。
你是活的还是死的?你脑子里竟没有什么?
可是
啊啊啊啊这莎士比希亚的破烂——
这样文静
这样聪明
“你
“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
不记得?”
我记得
那些珍珠是他的眼睛。
“你是活的还是死的?你的脑子里竟没有什么?”
可是
噢噢噢噢这莎士比希亚式的爵士音乐——
它是这样文静
这样聪明
这一段的第一句,最初的译文是“不看见?不记得什么。”而后则调整了语序,将原文“nothing”的汉语词义提前到句子的开头。“不看见?不记得什么。”虽然是基本符合原文的语序,但是按汉语的语感显得不是很通顺,在修订中,赵萝蕤便调整语序以便适应中国人的接受习惯。
“Those are pearls that were his eyes.” “Those”是那些而非这些 “pearls”是珍珠的意思。37年的译本将“Those”译成“这些”, “pearls”译成“明珠”显然是误译。在80年的译本中,赵萝蕤将这些误译修正过来,体现了她认真严谨的译者态度。
而O O O O that Shakespeherian Rag –It's so elegant So intelligent 将感叹词“啊”换成“噢”则更接近英语的发音,在一律上和原文保持了一致。“它是这样文静 这样聪明”的译法也比“这样文静 这样聪明”更体现出直译法的特点:字句对应。
When Lil's husband got demobbed, I said -
I didn't mince my words, I said to her myself,
HURRY UP PLEASE ITS TIME
Now Albert's coming back, make yourself a bit smart.
He'll want to know what you done with that money he gave you
To get yourself some teeth. He did, I was there.
You have them all out, Lil, and get a nice set,
He said, I swear, I can't bear to look at you.
丽儿的丈夫退伍的时候,我说——
我真不含糊,我就对他说,
“请快吧,时候到了。”
埃伯回来你打扮打扮吧。
他也要知道给你修牙的钱
是怎么花的。他说的时候我也在。
把它们都拔了吧,丽儿,装一副好的,
他说,我简直看你这样子受不了。
丽儿的丈夫退伍的时候,我说——
我毫不含糊,我自己就对她说,
请快些,时间到了
埃尔伯特不久就要回来,你就打扮打扮吧。
他也要知道给你镶牙的钱
是怎么花的。他给的时候我也在。
把牙都拔了吧,丽儿,配一副好的,
他说,实在的,你那样子我真看不得。
I said to her myself。一开始是误译,将her译成了他,在80年的译本中改正。随着时代的变化,Albert的汉语翻译已经有了统一的译法,即译成埃尔伯特。从中可以看出名词的翻译在中国的发展变化。在37年,我国的翻译水平有限,对于一些固定名字的译法还没有一定的规范,只是凭译者的想法来译。而在80年代,重新大量地引进外国的文学著作,对于翻译的要求也随之提高,翻译也越来越规范。许多的专有名词和术语都有统一的译法。原文的第四句是用现在进行时表示将来的事态,显然修改后的“不久就要回来“表达出了原文的含义,而之前翻译成“回来”是无法体现事态的,而且也不符合原文的意思。“I swear”,我发誓,赵萝蕤根据原文的语境,并没有逐字翻译,因为这样的译文不符合表达的习惯,让人觉得奇怪,于是她译为“简直”,但是在修订本中,又改成“实在的”。
看这段话的原文,是一个小店即将关门时“我”在催促“丽儿”的一段谈话,用的是日常生活的口语。赵萝蕤对这段文字的翻译也是采用十分简单而平实的词汇,很口语化。她最终把“I swear”译为“实在的”,既符合原文的意思,也符合原文的语境和语言风格。
I Tiresias, old man with wrinkled dugs
Perceived the scene, and foretold the rest -
I too awaited the expected guest.
He, the young man carbuncular, arrives,
A small house agent's clerk, with one bold stare,
One of the low on whom assurance sits
As a silk hat on a Bradford millionaire.
The time is now propitious, as he guesses,
The meal is ended, she is bored and tired,
Endeavours to engage her in caresses
Which still are unreproved, if undesired.
Flushed and decided, he assaults at once;
Exploringhands encounter no defence;
His vanity requires no response,
And makes a welcome of indifference.
(And I Tiresias have foresuffered all
Enacted on this same divan or bed;
I who have sat by Thebes below the wall
And walked among the lowest of the dead.)
Bestows one final patronising kiss,
And gropes his way, finding the stairs unlit . . .
我,帖瑞西士,老年人带着累赘的胸膛看见这一
幕,算言了其余的——
我也在等那盼候的客人。
他,这年轻的长疙瘩的人来了,
一家小店代办的书记,眼睛怪厉害,
那种下等阶级里的人,蛮有把握,
正像绸缎帽子扣在勃莱福富翁的头上。
时候倒很合式,他猜对了,
饭也吃完了,她又烦又疲倦,
可以开始把她温存的抚摩了,
虽说她不需要,至少也不推却。
兴奋而坚定,他立刻进攻;
探险的双手不遇见阻碍,
他的虚荣心也不需要回答,
还十分的欢迎这漠然的表情。
(我,帖瑞西士,都已经忍受过了,
立在和这一样的沙发或床上……)
又在最后送上一个带恩惠的吻,
他摸着去路,看看楼梯上没有灯。
我,帖瑞西士,年老的男子长着皱褶的乳房
看到了这段情节,预言了后来的一切——
我也在等待那盼望着的客人。
他,那长疙瘩的青年到了,
一个小公司的职员,一双色胆包天的眼,
一个下流家伙,蛮有把握,
正像一顶绸帽扣在一个布雷德福的百万富翁头上。
时机现在倒是合式,他猜对了,
饭已经吃完,她厌倦又疲乏,
试着抚摸抚摸她
虽说不受欢迎,也没受到责骂。
脸也红了,决心也下了,他立即进攻;
探险的双手没遇到阻碍;
他的虚荣心并不需要报答,
还欢迎这种漠然的神情。
(我,帖瑞西士,都早就忍受过了,
就在这张沙发或床上扮演过的;
我,那曾在底比斯的墙下坐过的
又曾在最卑微的死人中走过的。)
最后又送上形同施舍似的一吻,
他摸着去路,发现楼梯上没有灯……
第一句的改动十分的必要。在诗的前面曾经提到帖瑞西士,在注释中艾略特他是一个融两性特征为一体的人。因此,在翻译时“年老的男子长着皱褶的乳房”就要比“老年人带着累赘的胸膛”更能体现他的特出身份。“arrive”译成“到了”更准确;“Endeavour”是努力的意思,“试着”的译法更加的准确;“agent's clerk”没有继续按原文逐字翻译,只是笼统的表达为公司的职员;“眼睛怪厉害”,不但没有直译,而且意义也不明确,改为“一双色胆包天的眼”,既准确的表达了原意,又符合本诗的语境和主题。遵循着直译的方法,把原诗中的“now”,“a”等词漏译的词,在修订本中译了出来。“finding”是“发现”不是“看看”的含义。
At the violet hour, the evening hour thatstrives
Homeward, and brings the sailor home from sea,
The typist home at teatime, clears her breakfast, lights
Her stove, and lays out food in tins.
暮色苍茫间看见黑夜挣着腰
赶人回家,把水手从海上带回家,
打字的回家喝茶,打扫早点的碗盏,点好
她的炉子,摊开罐头食品。
暮色苍茫的时刻看见晚上一到都朝着
家的方向走去,水手从海上回到家,
打字员到喝茶的时候也回了家,打扫早点的残余,点燃
了她的炉子,拿出罐头食品。
最初翻译“打字的回家喝茶”是没有读懂原诗,原诗是说在喝茶的时间回家,而不是回家去喝茶;而“水手从海上回到家”这句是灵活的翻译。
At the violet hour, when the eyes and back
到暮色苍茫的时候,眼与脊背
在那暮色苍茫的时刻,眼与背脊
At……hour,是“在……的时候”的意思。修改后的译文翻译得正确;“到暮色苍茫的时候”,会产生歧义,也有可能采用介词“to”。因此,后来的译法更准确。
And bats with baby faces in the violet light
蝙蝠带着孩子脸在紫光里
长着孩子脸的蝙蝠在紫色的光里
仍旧是语序的调整。这样的做法是更符合中国的语言习惯。“with”带有伴随、具有的含义,是介词。一般“带着”是汉语的动词。将“with baby face”作为定语提前,更好一些。
Cracks and reforms and bursts in the violet air
爆裂改造而又在紫气暮色中奔涌出来
在紫色暮色中开裂、重建又爆炸
在作了语序调整后,将Cracks,reforms,bursts译为“开裂、重建又爆炸”。译法更加准确,并且三个动词并置,更有节奏感。
通过对两个译本的比较,可以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与接受语境的变化,赵萝蕤对《荒原》的理解和接受也发生着细微的变化。修订后的译本更加准确地表达了原文的含义,同时也修正了最初译本中许多译法上的错误。重译本体现了汉语新诗语言上的成熟。
赵萝蕤不仅仅是在翻译《荒原》上取得成就,在翻译的同时,她对艾略特的诗艺也有着自己的独特看法。比如谈到艾略特诗中的用典:
第一点最触目的便是他的用典,读者一见注释之庞然而大,就必然望而生畏了。这种用典即叶公超先生所谓“夺胎换骨”之法。在原诗之中,读者若见了各国文字左冲右突,东西纵横的气势恐怕更要怯步而退。我对于艾氏用典之法的意见暂时不论,但是我觉得艾氏的引古论今和夺胎换骨略有一点重要的不同,即宋人之假借别人佳句慧境,与本诗混而为一,假借得好,几可乱真,因为在形式情绪上都已融为一体,辨不出借与未借;而艾略特的用典,乃是把某人或某事整个引进,奇峰突起,巉崖果存,而且是另一种语言,另一种情绪,和夺胎换骨的天衣无缝并不相同。
这说明赵萝蕤通过艾略特的诗歌,将这个现代主义诗人的诗学和中国的传统诗学进行比较,更好地认识到中国新诗的特点。
尽管赵萝蕤的译本是一朵翻译界的“奇葩”,却仍旧存在着瑕疵。由于《荒原》在英语外还使用了其他的语言,像德语、法语、拉丁语等,赵萝蕤的译本中便有一些不太准确的译法。此外,因为汉英两种语言间的较大差异,在译本中仍有不能完全传达原作含义的地方。例如:And still she cried, and still the world pursues这句原文,前半句是过去时,而后半句是一般现在时。前后的两个不同时态的对比,在赵译本“她还在叫唤着,世界也还在追逐着”中并没有表现出来。这些都是赵译本的不完美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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