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唐诗（37）

夜读·唐诗（37）

      作为韩孟诗派的开山者，孟郊是中唐一位很有个性的诗人，他上承杜甫，并启迪和影响了韩愈及整个韩孟诗派的诗歌创作，对中国诗歌的发展做出了自己独特的贡献。在诗歌主张上，首倡“苦吟”，强化了诗歌的抒情功能；在审美上，追求不美之美，扩大了诗歌的审美内容和审美视野；在艺术形式上打破常规，创作非诗之诗，在很大程度上给诗歌以自由。在唐诗史上，孟郊与韩愈并称“韩孟”，皆以构思奇特见长。他们的诗都很有力度，但韩愈的力度是奔放的，孟郊的力度则是内敛的。

      孟郊，字东野，湖州武康人。韩愈一见为忘形交。年五十，得进士第，调溧阳尉。 现存诗500多首，以短篇五古最多。有“诗囚”之称，又与贾岛齐名，人称“郊寒岛瘦”。

      溧阳尉县任上，孟郊急切地派人去老家将母亲接来同住。在溧水迎接母亲时，他心随念走，吟出了那首著名的《游子吟》。“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看似平淡无奇的诗歌早已穿越了时空的界限，如新鲜的血液融入到中华文化的血脉里，感染着一代代人。

      今读孟郊诗五言诗三首，可见其风格。

长安早春
旭日朱楼光，东风不惊尘。
公子醉未起，美人争探春。
探春不为桑，探春不为麦，
日日出西园，只望花柳色，
乃知田家春，不入五侯宅。

      诗人看到在晴和的早春天气，城中美人都出郭作探春之游。可是，这些从五侯第宅中出来的公子美人，他们所探的春，只是花容柳色，而农民在这早春季候所关心的却是桑麦的收成。因此，诗人发出感慨，叹息田家的春光不是五侯第宅中的春光。作者只用十个字，批判了封建贵族的不知稼穑的百姓之艰。

《寒溪诗》其一
溪风摆馀冻，溪景衔明春。
玉消花滴滴，虬解光鳞鳞。
悬步下清曲，消期濯芳津。
千里冰裂处，一勺暖亦仁。
凝精互相洗，漪涟竟将新。
忽如剑疮尽，初起百战身。

    《寒溪》诗八首，大多用许多奇特的描写和比喻来赋咏大地回春、雪消冰解的溪水。此诗是最后一首，第一、二句，是说溪上的风有暖意了，溪上的景色显露了明亮的春光。第三、四句形容溪水解冻，“玉消”表现冰块之白，融化时如玉之消，好象一滴滴的白花。“虬解”是形容整个冰溪如一条龙似地在融解，在阳光中闪亮着如一片片的龙鳞。第五、六句写诗人在清溪曲处，把脚伸下去，想在春芳的溪水中冼洗。第七、八句说，在洗脚的时候，感到千里长溪，只有此处的冰已融裂，虽然只有“一勺”那么小的暖意，也可以觉得是大自然的仁心了。第九、十句是形容冰块互相冲洗，溪水流动若新的涟漪，“凝精”指冰块，“涟漪”是冰化成的溪流。最后两句把整个冰冻的寒溪比之为遍体疮痍的百战之身。现在冰融水暖，好象剑疮都已愈合消失，百战之身重又获得了新的生命。

教坊小儿
十岁小小儿，能歌得闻天。
六十孤老人，能诗独临川。
去年西京寺，众伶集讲筵。
能嘶竹枝词，供养绳床禅。
能诗不如歌，怅望三百篇。

      诗人看到一个十岁的歌童，因为歌唱得好，受到皇帝的恩遇。而对照到自身，一个六十岁的孤老人，虽然以能诗著名，但却不为皇帝所知，只好独对川流，象孔老夫子一样叹息年华如逝水般过去（临川是用《论语》“子在川上”的典故）。去年在长安的大寺里，曾经举行过盛大的佛会，许多歌伶都集中在那里赛歌。有人能唱“竹枝词”就可以端坐在绳床上享受供养，而我这个能吟诗的孤老人，却不如那个能歌的后生小子，因此只好惆怅地翻看《诗经》，慨叹诗道凌夷。

      孟郊的诗，虽说上承陈子昂、王维、孟浩然的传统，但他的诗已不能用“古淡”二字来评品。韩愈《荐士》诗中称他为“酸寒溧阳尉”，刘叉《答孟东野》诗中也称他为““酸寒孟夫子”，“酸寒”二字概括了他的生活和诗格。

      孟郊的诗作不论从风格还是内容上表现出来的创作轨迹就是他的思想的变化轨迹。诗境上欲出世，矛盾中有禅心，挣扎里求超脱。他“夜学晓不休，苦吟鬼神愁”，刻意追求用字造句的奇崛、险怪，往往打破常规，诗作简约不简单，自然之中充满了新鲜的艺术气息。到了北宋，随着韩愈的文艺理论深入，以黄庭坚为首的江西诗派，其生涩的用字和拗硬的句法，都可以说是有孟郊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