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家园】
作者：北十三思
烟花冷却，月亮沉默，新年结束得很快。那个时候，我正准备动笔写阿毛的诗评。在诗中，我旁观他一再重复的少年时代，品味着他的轻巧的断句，和安静的独白之外，尤如利刃直刺人每一寸神经的阵痛感。从前的一切，仿佛从未消失，童年流过门前的河水，第二次漫过他的双足。
走近阿毛，风便吹过田野。他是风，亦是流水，形成了一个男孩的形象。他凝视着自己娇嫩的脸孔，沉浸于欢乐。院坝里，父亲埋头捶打糍粑。母亲在厨房，微笑着往灶底添上柴禾，大铁锅里熬煮的麦芽糖“咕咕”地冒着热气，溢出香甜。他在院外玩跳房子，等待着美食。那个时候的他尚不知，自己品尝到那些生命中的点滴的幸福滋味儿，那些琐碎日常，到如今何等的珍贵难寻。
他睁着天真懵懂的眼睛，扭头望向在院门口的台阶上，依偎而坐的阿公和阿婆。俩人正在太阳底下打盹。阿毛只感觉他俩脚下的日光，像地上爬得飞快他怎么也捉不住的蚂蚁。
蚂蚁迟缓，时间飞快。他眼睁睁地瞅着那几只渺小的蚂蚁变形为大只的巨型飞鸟，拍了拍她们透明的羽翅，一眨眼之间就消失不见了。最后，田野只留下风，留下日落，留下老祖母鬓角的白霜。一年年，染白了窗棂。
后来，在阿毛的记忆中，日头再没有变动过，一直照在阿公和阿婆的身上。他们朝夕劳作，一辈子就此缩为俩个并排而坐的身影。
当风继续吹，吹过田野的草，吹过城市里一位美丽的女孩黄色的真丝丝巾，阿毛已长成一个男人。时间转换，镜头之下很多东西发生了改变。
或许一生都在追忆寻找之中的男人，却并非全然地渴望重返过往的岁月。他一遍遍地凝视着自己童年娇嫩的脸庞，沉浸于欢乐。可那些被时间偷走的日子，终是变了模样，唯独在诗里保持着纯真。
冻土炸裂。阿毛独自一人站在一片荒野中，锄头挥落，汗如雨下。他在泥土中的每一颗草籽和豆苗里，寻找当年父亲播种的痕迹，寻找自己。童年之豆，再次被他翻出，那就是父亲以勤劳之躯，种在他的身上的种子。
许多年里，他任凭它们疯长，一堆一堆，一束一束，一扎一扎，朴实地发芽、开花、结籽。而后，渐至荒芜，杂草丛生。少年之地已然寻找不到，模糊的未来同样无法把握。他唯愿归来仍是少年，但少年的心田终是蔓进了枯枝。纵使镰刀在手，可这一身瘦藤，状如艰苦疲累的老父，他又怎忍心砍除。那就任由镰刀生满青红的铁绣，颜色似血。然而于此，他仿佛得到了一种满足。余生，他将会带上这把锈刀一起向前走。在某个地方，同祖辈们一样过着朴素安稳的生活。
我所在的城市，今年春四月仍常常刮大风下大雨，挤地铁的人不多，都戴着口罩，显得很严肃。车厢里，只有我一个人看诗，偶尔抬头看一眼窗外，有路人在喂鸽子。我也偶尔会想阿毛如今的样子，他是否早已习惯了城市的生活。天空两排灰鸽子渐渐地飞成了一个“人”字。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