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之殇

「逃港的方式，可分走路、泅渡、坐船三種。按路線，則有東線、中線、西線之別。泅渡通常是首選。偷渡者往往會選擇西線：從蛇口、紅樹林一帶出發，遊過深圳灣。順利的話，一個來小時就能游到香港新界西北部的元朗。」

「上世紀六十年代至八十年代初從內地偷渡逃去香港，被研究者認為是冷戰時期歷時最長、人數最多的群體性逃亡事件，有人把它稱之为「大逃港」。

「今天的深港西部大橋所在的深圳灣，便是當年逃港者的一條主要路線。」

逃港者的双脚（图片来自网络）

本故事講述只是其中一小段，用來紀念當年那些為逃離貧困和飢荒的殉難者。

——一九七六年秋 深圳蛇口 紅樹林海灣

一 邊界線

1）

夕陽的余暉給眼前的海灣形成一層厚重的鉛灰色的陰影，對面隱約可見香港山巒的輪廓。海水挾著咸澀的氣息，飄逸而來。

沿著海岸線向東，就是蛇口碼頭。那裡瀕臨太平洋，海水呈深藍色，非常壯觀。

這是一片十分絢麗的海灣，具有南亞熱帶獨特的風光。

在狹長的海岸線大大小小的山丘上，集聚了種類豐富數量繁多亞熱帶植物：榕樹、黃槐、夾竹桃、洋紫荊、木棉、香樟等，有花繁葉茂的大葉紫薇、鳳凰木、羊蹄甲、刺桐等；有婀娜多姿的海南椰子、魚尾葵、散尾葵……

這些樹林茂密、灌木叢生、地面植被豐富的山丘和原野，高低錯落佇立在海岸線上，給優美的海岸線鑲上一道蔭涼幽靜的風景線，在日暮中展示出它美麗的風采。

在這些大大小小綠色䓤郁山丘上，隱匿著從全國各地而來的逃港者。

一九七六年秋的一天，來自博羅的阿南、阿文，阿福、阿美他們一路跋山涉水，走了三天三夜，終於到了蛇口深圳灣。在傍晩的時分，他們隱匿在海岸線山丘茂密的叢林中。

他們選在最近的一個下水點泅渡逃港，這裡距離對面的香港約有4公里的海灣。

與這片海洋接壤的陸地是交替的田園與漁塘。在撲入海洋之前，阿南他們要越過這片約二百米寬的田園與漁塘。

靠近海灘的一條泥土路，是邊防線。每天二十四小時有荷槍實彈的士兵牽著威猛的軍犬在往返巡邏。

沿著海岸線遍布的灘塗上，有著一排排茂密的綠色樹林。這綠色樹林生長在海水中，扎根於海灘，形成了一個非常適合海洋植物生存的環境，這就是聞名於世的珍稀植物「紅樹林」。

它是世界上僅有的幾個國家和地區珍稀植物之一。它生長於陸地與海洋交界帶的灘塗淺灘，是陸地向海洋過度的特殊生態系。被號稱為「海岸衛士」。

在日暮的陽光照耀下，紅樹林顯得鬱鬱蔥蔥。

然而，就是這美麗的紅樹林中，也成為逃港者隱匿在裡面的藏身之所。

2）

在這南亞熱帶地區，一年四季總有盛開不敗的花。

在阿南阿福他們身旁的灌木叢中，勒杜鵑黃槐花千姿百態，迎風招展。這些絢麗奪目綻放的花，即使在他們眼前，也無法讓他們愉悅。

每一個俯伏在這山林里的人，在這裡都是偷渡者。他們背負著叛逃者的罪名。

但為了擺脫貧困和飢餓，他們別無選擇。

阿南有著堅挺的鼻子，深凹像鷹一樣的眼睛。他機智果敢，是知青隊的民兵隊長。他是在未婚妻阿文的怂恿下逃港。

阿文的兩個哥哥早在幾年前成功逃港後，從香港給家裡捎來的麵粉、麵包、奶粉、牛肉乾等許多食品，幫助家裡度過了飢荒。

事實上，與阿南他們一同下放的知青，逃到香港後，生活比阿南他們就是好。他們能夠吃得飽飯，有電視看。

在黑黝黝的田野上，忍飢挨餓，每天辛勤勞動，已經讓阿南疲憊不堪。而且也已心生厭煩。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後，阿南决心逃港。

阿南的未婚妻阿文，一個知性大方、溫婉可人姑娘。這是她初次偷渡，她神情緊張地俯伏在阿南身邊。

他們和同行的阿福、阿美同是下放到海南的知青，在海南農場相識相知，一同回城。阿南和阿文、阿福和阿美分別是成了兩對戀人。

阿福，一個非常敦實的小伙子，他是廣播員，是他們知青中文化人，他父母都是中學老師，他讀完高中才下放到海南的。

他香港的叔父在香港開制衣廠，堅持要他逃港去幫他管理工廠。

阿美，她初中畢業就下放了。一個非常愛運動、活力四射的姑娘。她決心追隨未婚夫去香港。

這兩對戀人商量好，到了香港就舉行婚禮。他們以逃港成功作為自己婚禮上的慶賀。

為了這次逃港，他們準備了半年。四個人每人有一隻游泳圈一個經過改造打氣筒。其次他們不用這些救生設備一樣可以泅渡過去。

在毗鄰深圳他們當地人中，一到夏天，水庫和河裡便人滿為患。不少孩童從小就被父母灌輸，「好好練游泳，日後去香港」。

阿南阿福他們每年都要參加「暢遊珠江」活動，借此機會檢驗自己泅渡的能力。

「暢遊珠江，就是為了偷渡香港」。

他們之中的阿福去年春就是從這裡泅渡過去的，在香港市區附近的一座名為華山的小山上，被香港警方抓獲遣返。

他說他的運氣太差。成功從眼前溜走。現在他帶領阿南、阿文、阿美他們三人還是從這裡下水。

從這下水點游過深圳灣，順利的話，大約一個來小時就能游到香港新界西北部的元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