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风驰电掣,没有雷雨交加,一个人的出生,只能用“出生”二字,更谈不上“诞生”。一个平凡的府宅夫人怀胎十月,过年的时候生下了老八,和前七个一样,都是女的,都是要送人的。
1940年左右,新中国尚未成立,抗日战争刚刚进入白热化的状态。
江东宜春,静安石下。那个时候的农村,还有鬼子,还有解放军,他们扛着军大枪,在穷山僻壤的乡下四处巡视扫荡。农村人的生活,有一亩良田可作庄稼,每天朝披蓑笠、夜背箩筐满载而归,就已经是可以津津乐道的生活了。这在后期的地主家庭更加明显。言不涉及是非,行不牵扯组织,安心做百姓足矣。至于府里的奴役们,也是早早就解散了。
院里的墙早就是灰白色的,青黑的砖瓦沿着屋脊屋背铺展开来,每逢三四月的多雨季节过后,少不了修修补补,贴贴碰碰。大屋有个大敞着的天窗。下雨的时候,雨水顺着四方形的口沿沥沥地垂下,汇成四幕的雨帘。
大多数人家的庭院雨都落在屋里凿的小方塘里。光景还算好的人家,还传承着祖先的三脚四方鼎,用来收集“天水”。除此之外,还有和外门不在一条线的里门,之所以不在一条线,是为了曲折着挡些妖魔鬼怪。里门的抬头框上,还绘着鲤鱼跳龙门、日升东海的图腾。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使不得毁坏。
张家的光景不怎么好,这夫人又不争气,十多年都没生出个儿子。这要是放在过去,家中父亲为官,祖宅庇荫,田产几亩,牲舍几间,八个女儿个个都是千金小姐的命。但时代所迫,连祖宅的鼎都快要被人给搬走了。家中只希望有个能养活一大家子、传承血脉的男娃。
赶在年中,老爷想把这老八也给送人。可这老八天生生得一副好模样:白皙的皮肤,微深的眼窝里镶嵌着有宽大双眼皮的大眼睛,鼻子小小的但高高地挺直,还有一对粉嫩的小嘴唇,讨人喜欢得很。夫人更是舍不得了。
老爷趁着半夜,把她抱走给了别的人家。
刚开始送女儿时,他还会稍微挑着些门户。打从送走第五个开始,他就是不耐烦地找上能养育的人家就搪塞过去了,匆匆收了钱、点了数就回来了。
夫人哭得死去活来?
还不是得照生不误。
后来一年里,又生了个女儿,老爷僵硬地又给送人了。
“再一年后的第十胎,生了个儿子,我妈妈也死了。”老八说,“我妈妈是用尽了全身的性命来生这个儿子。”
老八是我的奶奶,被她爹送去了静安干洲街上的一个穷苦人家。养她的人也没瞒过她,打小就告诉她,她是花钱买来的。
“有时,我很恨我爸爸,你送也送个好点的人家咯,送个那么穷的……”老人坐在汽车后座上,喃喃抱怨。
「出生」旧时的封建地主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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