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写父亲,可是总不敢写。
生活中有许多伤痛,一旦包裹起来就不敢轻易触碰,生怕不小心又洒漏一地,溅湿日子里的阳光。
难忘2012年的清明节,那一天是农历三月十四日,是父亲的祭日。这一天是父亲自己选择的,其实早在这前一天,父亲的身体就已被病魔消耗殆尽了,可处在弥留之际的父亲却格外的清醒,他说他要坚持、一定要坚持到明天的清明节。父亲的最后一个心愿实现了,于那个清明节的午后父亲带着太多的不舍离我们而去了。
父亲走得太匆忙,刚过完62岁生日,还不到一个月,父亲就永远离我们而去了。面对生离死别,父亲显得格外的坦然。父亲身患绝症后我们都不忍心告诉他实情,我们都安慰他说是普通的病,住几天院就可以回家了。但粗通医道的他其实早已猜到自己的病情,当他意识到自己所剩时日不多的时候,他开始一件件安排自己的后事了,最让人意外的事是他已为自己物色好了墓地的位置。
父亲完小毕业,但父亲曾有幸参加“七五农大”学习,于是“农大毕业”成为父亲一辈子的骄傲。其实父亲在校读书的时间很短,但父亲聪明好学,记忆里的父亲好“吟诗作对”,周边红白喜事,父亲总是当仁不让的“帐先生”。父亲能说会道,亲朋聚会的时候父亲总是“包场子”,一副天生的“大嗓门”,自觉不自觉的就成为了满屋子的“主角”。这一点很像奶奶,奶奶嗓门大,讲故事绘声绘色,那生动地情形至今还清晰的备份在我的记忆里。
父亲很有艺术天赋,据说是遗传爷爷的,爷爷不识字不识谱,但爷爷手里的三弦从不跑调。吹拉弹唱,父亲样样精通,笛子、二胡、唢呐、口琴,记忆里不论什么乐器父亲上手都很快。在上世纪70年代那场热情似火的革命中,大队的文艺宣传队为父亲天赋的发挥提供了宽阔的舞台,可惜那时我们都还小,很多传神的细节我们都没能记住。
父亲属虎,一辈子争强好胜。父亲在世时喜欢点数自己的第一:村里第一个戴“钻石”手表的,村里第一个骑“凤凰”自行车的,村里第一个穿“呢子褂”的,村里第一个盖扁砖到底瓦房的,村里第一个买“熊猫”黑白电视机的,村里第一个“下海”做生意的……父亲一辈子爱逞强,弥留之际还不忘“逞”一把,硬是靠着自己坚强的意念把自己的生命延续到清明那一天。
父亲的主业是一名兽医,在那个靠“苦工分”养家糊口的年代,作为一名吃“百家饭”的手艺人,父亲有许多让人羡慕的理由。父亲劁猪骟牛手艺精湛,特别擅长治疗大牲畜的疑难杂症,用父亲自己的话说,做手艺人凭本事吃饭,没有两把刷子哪能挣来那么多的“第一”。
父亲晕车,这是父亲一辈子最大的遗憾。父亲常说,要不是晕车,他完全可以走南闯北,干许多轰轰烈烈的事情。由于怕晕车,父亲上淮阴都是骑自行车去的。关于父亲晕车的情状,我最难忘的有两次。一次是父亲铤而走险去外地贩猪苗回来卖,据说父亲上车就晕车,等到地头了父亲已经晕得无法站起来行走了,是同行的人把他抬下车的。但就是因为父亲这次冒险“下海”,我家喂养了一窝老母猪,成为庄上第一家盖起扁砖到底瓦房的人家。另一次是我大三那年,为了我毕业工作的事,父亲坐车到淮阴找村里的一位熟人,虽然路途不长,但父亲上车就呕吐不止,未等到达终点,我就扶着父亲下车了,下车后父亲依旧是呕吐不止,父亲脸色黄黄的,弓着腰,几乎无法站立,那情状至今想起来我的心还像刀剜一样滴血的痛。
记忆里,特别是童年的记忆里父亲有很多缺点。父亲脾气暴躁,年轻时爱酗酒,喜欢玩牌,有点不事稼穑,记忆里家里的农活都是爷爷和母亲包揽的,爷爷走了以后父亲才开始学着耕地打场。对于我们兄妹四人,小时候的饮食起居大都是奶奶和母亲包揽的,父亲基本上没有过问过。但父亲对我们兄妹读书上学的事情是特别上心的,没有父亲的固执和坚持,可能我和我姐也不会最终考上学校跳出农门的。
父亲念念有词在祖父坟前焚烧纸钱的情形至今我还生动的记得,可猝不及防一转眼病魔就让父亲成了长眠地下的先祖。逢年过节,望着家里那把闲置已久的老酒壶,心底深处那块不可碰触的柔软空间总是瞬时凝固,关于父亲的记忆在那一刻总是泪光点点,想念的苦、想念的痛在心中酣畅的翻滚。幸运的是还有白发苍苍的母亲陪伴,只祈愿时光慢走,岁月的风对母亲温柔些、再温柔些。
父亲走了,每想起父亲,泪眼婆娑里父亲的音容总是那么缥缈、那么朦胧。这其实无关岁月的斑驳,一抔黄土,一座孤坟,生死两茫茫,子欲养而亲不在,此生相思哀痛断肠,生死离别聚无期。几回回虽然梦里相逢,只可惜午夜梦回,泪流满面里徒留满屋惆怅。
在梨花带雨中,父亲的清明如约而来。春风十里,哀思遍野,伫立坟前,欲语泪先流,唯任怀念与追忆缓缓的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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