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十五元宵，来娃突然萌生了外出打工的想法，不愿再呆在乡下，干这没保障的仿瓷油漆。乡下房子门窗，渐渐换了铝合金，防盗门，塑钢门窗，卧室的木门，也是南方厂子运回来的现成货。属于他们油漆工的空间愈发小的可怜，翻新老房子门窗，仅仅是那些家庭不宽展，为了应付孩子婚娶的人家，勉强为他们这些残存的油漆工，拮据里预留的夕阳晚餐。日渐紧迫的蹇塞窘境，大多数的同路人，已远走他乡，另择别枝。他来娃，一个有潜力的年轻人，还赶不上凡凡母亲这位五十出头的妇道人家。还躲在自己围牢的技艺里，不愿改变。
从前的来娃， 没有外出打工的想法，说去外乡就像逃荒，那些离开家乡的人们，就像群叽叽喳喳的麻雀，没有主心骨，多挣点钱，有球个意思。这会儿自我颠覆之前的思维，他没觉得难堪，倒觉得这番大彻大悟，让他及时接受异乡的丰盛，人在哪里都是挣钱来，花费同样的时间，也许在外乡能捞到更多闪闪发亮的金子，他有什么理由拒绝这降临身边的幸福召唤呢？
‘’凡凡妈去北京当保姆了，去年个她不是去地区免费培训了一段吗？这是国家为咱没工作的农村人提供的就业平台，她一个亲戚告诉她联系电话时，她当时还不相信，抱着试活，还真打通了那培训老师的电话，你说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情，也砸到咱村上人的头上，管吃管住，自己带个碗筷，换洗衣服，这想也想不出的好事情，还真不是虚晃的。"来娃妈充满羡慕，‘’不是腰椎的毛病，俄也想培训培训，现代化的电商搞不来，当个月嫂保姆的，还不是小菜一桩。"
"看你眉眼，粗手大脚，咱家的两碗饭都做不好，还要到北京丢人去，别把你跑没了。五十三了，也不搭镜子照照，看有那个本钱么，值不值当？"
"俄又不是卖人，俄是伺候人家来，又不是摆样样。只要不到五十五，人家培训要来，掏点钱，人家家政也给你介绍工作，不满意，还可以换主家。凡凡妈爱花不就是比俄小一岁吗，去北京，不是干成了吗？一个月四五千，听说干好了，还高点去。"来娃妈堵着自己男人那张臭嘴，"你小看俄，哪天俄到北京打工来，看你小看俄？俄加了爱花微信，不信你看看，人家活的比在家时还自在，衣服变了样子，人也比从前白胖多了。"
"俄不看，看啥好样子，看把你女人能的，现下社会，把你女人宠到天上了，把男人不在家伙里拾掇，稍一矛盾，老的小的闹离婚，爱花和她男人关系好吗？到北京还不清干啥去了？‘’
‘’就你个歪思想，人家当保姆来，还伺候个老太，两个老女人，搞同性恋吗？挣不过人家女人，侃闲传倒劲大不少。"
"原来你一直小看俄，俄不管你，有本事，满天下飞去，俄决不拌搭你，你不是想找有钱男人吗？俄决不拌搭你，找去吧！"
‘’你放板屁来，要找也轮不到这年岁，就不让人张(着)口来，没本事，跘厉害来，把这跘的本事用到挣钱上，家早发的(装)着不下了。"
"你个卖屄女人别嘴绾(VAN)，看你张(爪)的，一顿不打上房揭瓦。‘’
‘’你试试看，这可不是你半杆子耍二杆的时代 ，先前打也打了，俄都当过去了，如今你还想耍半杆，门都没有，把俄儿子打成了结巴，连媳妇都看不住。"
"俄什么时候，打过来娃？‘’
‘’你忘了，俄可记着当年的仇，不给你离婚，还算俄情分。怀娃七个月时，你把俄搡到地上，你忘了，俄可忘不了，在床上疼了几天，你知道吗？俄想儿子被你惊吓到了，吓成了结巴。"
"你胡诌哩！吓成结巴？就你鬼心眼多，俄可打从娘胎里出来，没听过。‘’
‘’你头犟驴，俄给你说不下个理来，为这个死结子，说不定还要和你上法厅打官司来！‘’
‘’你不嫌丢人，你告去，儿子也岁数了，你告去！脸皮厚的，羞先人来，什么屎尿都往俄头上倒。还嫌俄舒服？没本事，一天张罗着，有零活干零活，有庄稼活干庄稼，也没像爱花男人嫖女人赌博，懂下一沟烂账，爱花不出去挣钱，那日子能过吗？爱花年轻时怎么不出去，这会子逼没法了，才赶着茅墙跳上去。那凡凡也不务正业，听说找亲戚身份证，倒腾什么信用卡，这张到期了，用那张，看着油光乍咩，能顶个球用。‘’
‘’信用卡？你也倒倒看，花掉这家信用卡上的钱，又用别家信用卡的钱堵窟窿，这家倒(bia)那家，听凡凡说，那钱不用还，信他花，人家娃能耐。‘’
‘’谎你憨女人来，哪天卖了你，你当走舅家来。别人的钱是好花的？有利息，利息从哪里出，他又不做生意，空倒空的，那将来有个好？人家放钱的又不是瓷松，是他先人老人，花花还可以，那么多窟窿，哪天说不清，给他小子孙子的账都懂下来！让他家还，利滚利的，还得起吗？‘’
‘’人家油擞一天，也本事。‘’来娃妈并不希望父子哪个像凡凡父子游手好闲的，村上哪个不蝉念(说叨)，手吊在那里，像领工资的干部似的。一介老百姓，不干活，吃喝都是辛苦挣出来的，让谁养着，谁是你家老人来，有能力养着你也行，但这个年纪，老人也七老八十的，上岁数的，能伺弹(劳动)的，还爬在土里刨食，刨不动了，还摇着给别人地里锄地拔草剪药，一点不敢偷懒，害怕连累儿孙，能挣扎就挣扎，除非躺到床上，落下哈哈撇(病)，不能干，就没球法了。来娃妈心知肚明，但嘴上不服软，就是为了堵住自己男人的张狂。
‘’你——们别——别吵了，俄也——也想出——出去，就这——两天，能买——买下票，就走。‘’
‘’这娃怎么说走就走，从前可没听你出远门，和谁一起去，去哪里？‘’
‘’有人一——起更——更好，没人，俄——俄也——出——出去，俄——俄认——认得字，凡凡——凡妈——都——都干得好——好的，俄一个年——年轻人，踅——踅——在——乡乡下，这儿干，几天，那儿干——干几天，挣——挣那几——几个钱，落后——后一—个女人哩，遭——遭人——笑笑话，再说——说媳媳妇，去年个和——和俄爸——到到三门峡找——找了两——两趟，也没见——见个模——模样，暂时找——找不回——回来，俄也想——想在——外外外——面——跑跑，哪天的——挣挣挣——下大大大——钱来，说不——不定——她肯——肯跟俄——俄过——过日子——来。‘’来娃年前没这份打算，正月初五，看见凡凡妈带着行李外出，越想越不是滋味，自己这样晃荡在乡下，一年三两万的，还不胜人家凡凡妈的工资。有了外出心思，就踅摸着买票，他没去过北京，想着京城首都不知有多豪华，他不坐飞机，那样天上飞着，不踏实，也不想坐动车，那样沙鱼似的，快的人没底，他曾坐火车去省会，跟着别人，没干成活，晃荡两天回家了。坐火车便宜，听着呜呜堂堂的震响，接地气又踏实，关键是实惠，不用浪费多少钱，就把他送到向往的北京城，这次他任谁也要坚持，决不半途而废。
十五前外出的人们多，二十后来娃才成行，妈妈送他到巷头，他坐上公交，在直路上，还看见妈妈小远的身影，公交稍拐个弯，后边就是两排倒去的毛柏杨，来娃这会向往着北京城，挤上火车，才知道出门人真多，有些打工的长辈，扛着高高的铺盖卷，他这年轻人虽节省，铺盖也打算到北京城购买，不要贵的，能御寒就好，最好找到的工作管吃住，那他就不用糟蹋铺盖钱，摊个光棒，有吃喝，像个正儿八经国家工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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