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猫

猫有九条命，唯有一颗心。

我在黑夜里踽踽独行，今夜的清风抚慰着我的伤口，好在那里暂时不再流血了。

刚才那条狗冲我呲牙咧嘴的模样让我心有余悸，我不敢再轻易地靠近。

在这个小区呆了大半年的我比初来时胖了大半圈，常常有好心人为我盛出一羹半汤放在花坛边，我吃了太多油水下货。猫也会饭饱思淫欲，可我不想繁衍，我想找个主儿。

我慢慢走到了花坛前，想像往常一样果腹一顿。没想到祸不单行，一只拴绳的小奶狗正在那里吃得欢畅。

看吧，有主子的狗也要吃我这流浪猫的粮！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可怜了，反而有点英雄舍己为人的大义凛然，就让你这小奶狗吃吧。

它主子一会过来了，看到小奶狗在吃我我饭盘子里的食物,急急忙忙地拽开了小奶狗。

“走走走，咱不吃，多脏啊。”

小奶狗被无情地拉开，它嘴里还咂巴着我今晚的晚餐，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我心想你看我也没用啊，我都主动让给你吃了，可你主子嫌我脏啊！

我看了那个面容精致的女人一眼，我默默地想自己一定不会找个这样的漂亮女人当主子，一点都不温柔！在定定地看了她几秒钟之后，我估计着时间差不多女人应该能感觉到这条流浪猫在幽幽地看着她了，然后我就转身，故意慢慢悠悠地离开了。

夜色渐浓，小区里渐渐安静下来，我蹲坐在夜色里，看一家家明亮温暖的灯盏逐渐熄灭。

肚子咕噜起来，伤口也开始疼了。我舔舐着受伤的地方，开始做起每日的思想功课。

每晚静悄悄时我都会幻想我的新主儿长什么样子。

面前那栋楼是我埋伏许久的地方，还有三户人家的灯亮着，我心想，要不今晚去试试？

一楼亮灯的那户住着个老奶奶，我总能看见她一个人在天气好的时候抬把椅子坐在门口晒太阳。她微闭着眼睛，能从午后坐到天色渐晚。我偶尔会跟她一样坐在她脚边，也学她闭着眼睛，我喜欢她捋顺我的毛，喜欢她会经常跟我说话。

她不怎么跟人说话，可倒愿意跟我说话。

我走到她的家门前，清了清嗓子，开始唱我的《命运交响曲》。当我觉得自己唱的足够可怜又幽怨的时候，门终于开了，只是出来的不是老奶奶，而是他儿子。

我认得这个男人，每次他来了奶奶就不会拿凳子出来晒太阳了。可他来的次数很少，没想到今晚却在。

我在门缝里看到奶奶的身影，她似乎想要出来看看，被儿子拦住了。

“哪来的野猫，快点走开！”他凶巴巴地看着我，跟那条咬我的大狗一般模样。

“小猫怪可怜的，你不回来的时候它也是个伴儿呢。”奶奶说着就要出来，我马上就能够到她的胳膊了，好想凑近闻一闻她身上的香皂味啊。

“不行，妈，流浪猫多脏你不知道吗？赶明个再弄一身毛病......”

门被关上了，我匆忙中看到奶奶看我的眼神，有点心酸和怜悯，好像她看着另一个自己一样。

二楼住的是一对年轻的夫妻，我走到他们家门口时，肚子饿得发慌。

“喵喵.......”

屋里的声音很吵，是有人在打游戏。女主人开了门，看到我她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我庆幸她还记得我这条小猫。

“是什么啊？”屋里男人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就是我跟你说的那条很有灵性的猫咪，我半个月以来下夜班都是它在后边跟着我一起呢。”她蹲下身来摸了摸我的毛，眼神充满温柔。

我说我不要跟漂亮女人，可这个女人是善良又漂亮。

之前见她下夜班也没人接管，自己举着手机电筒，有点风吹草动就一惊一乍的样子真是可爱，我就在后边跟着她直到她进家门。

有我，你或许会少点走夜路的害怕吧。

“它是想让你收留它。”男人暂停了游戏，走出来用好奇的眼光看着我。

“小家伙。”他又说，转身回去从桌子上拿了块卤味扔给我。

我靠上去凑了凑鼻子，卤味很香，我伸出舌头舔了舔，真够咸的，可是我已经饿得没得选择了，于是饥不择食地开吃。

“我是想收留它啊，白天你帮我看看，晚上下班我照顾它。”

“我帮你弄猫？我没工夫伺候，我年后还要找工作。”

“你有功夫打游戏.......”

女人小声嘟囔了一句，撇了撇嘴。

她看着我吃光那块卤味，露出虎牙冲我无奈地笑了笑，然后静静地掩上了门。

“我们谈一谈吧。”我听见她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

他们谈一谈，我就不凑热闹了吧。

我自个儿摇了摇尾巴，知趣地走开了。我要到顶楼去，那束昏黄的灯光是我这个倒霉的夜晚唯一的希望。

临窗的石台下，我能看到女孩伏案写字的身影。

没让我等太久，女主人打开了屋门，一脸倦容。

我往里张望着，想要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女孩放下笔，走出房间来到我面前，她跟白天的时候一样，还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

女主人回头冲女儿点了点头。女孩探出脑袋，不太敢接近我，也可能是想要接近我但是她妈妈在，她始终没能伸出手来。

女主人关上了门，我有些无助，也觉得累了，身上的伤口越来越疼，我已经走不了太远。

过了一会儿，门又被打开了。女主人端出一碗水和几块馒头，有些警惕地放在我的面前。

门又被关上，我看着面前的食物却不知如何是好。夜里的风更凉了，我只想走进一户温暖的有亮光的地方，也许有幸能留下来，我想一觉睡到天亮，不用再担惊受怕，漂泊不定。

门第三次被打开，这次开门的是女孩，她指了指我，又指了指自己。我见她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又想起她那些个早晨总是天不亮就拿书本去小区的操场上散步。我也偶尔跟着她，清晨的人特别少，很安静，她在背书，我却从未听到过她的声音。

女主人流露出无奈的眼神，她似乎仔细想了想，转而又坚决地冲女孩摇了摇头。

女孩蹲下来打量我的身体，她发现我的伤了，想再回头给她妈妈表达些什么，女主人已经温柔地拽回了女儿，轻轻地扣上了门。

也许门还会打开，可我已经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我下了楼，蜷缩在一个角落里。这栋楼的灯光终于全部熄灭了。我想，睡一觉吧。明天要是小奶狗再抢我的食儿我一定咬它。我闭着眼，冲寂静黑夜做了一个呲牙咧嘴的凶狠表情，沉沉睡去。

不知道这天是什么时候亮的，我眨着眼睛醒来，恍惚间看见昨晚的漂亮姐姐怀里抱着猫垫子向我走来，她身边的男人凑上来一副要抱起我的模样；小女孩今天没穿校服，她也来接我回家；老奶奶走得最慢，步履蹒跚地到我身边，边走边跟身边低着头悻悻前行的儿子说些什么，我看见她眼角因笑容而铺满的皱纹......

“回家喽。”

我心想，我还是跟着奶奶吧，老人当然得配一条老猫，她最需要我。

猫只有一条命，也只有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