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听说仙人球能够吸收电脑辐射,我便买了一盆,放在办公桌前。卖花人对我讲,仙人球好养得很,基本上不用怎么打理。这暗合了我懒癌晚期的症结,愈发觉得这盆仙人球可爱起来。
刚买来的时候,它跟斯诺克桌球一般大小,远远看上去,就是一只浑身蜷缩着的刺猬小兽,而且因为营养充足,有些圆滚滚;养的时间久了,它可劲儿往上延伸,探出头,竟好像立了起来,如同一只伸直了身子,警觉地望着前方的猫鼬。
它的根部带着尘土的暗黄,有些老,也有些细,但刺是很少的;目光慢慢上移,中间就鼓了起来,绿得发黑,像极了凸起的将军肚,大概是母体把所有的营养都汇集在这里,而且这里的刺很长很硬,它们从基部的某一点向外辐射突起,最后炸裂开来,这些刺有着透明的琥珀色,且顶端极尖,以至于眼睛根本无法直撄其锋;再往上便是生机勃勃的头角峥嵘了,这一块儿的身量好似一个妙龄少女的小蛮腰,小蛮腰上紧裹着一袭鹅黄色的连衣裙,那些刚刚长出的小软刺儿,毛茸茸的,有些卷曲,仿佛绣在这条裙底的碎花。
我不禁看得痴了,恍惚中,竟然有一种纤弱秀丽小娇娘在风中身姿摇曳的错觉。
这仙人球谈不上多么漂亮,但让人觉得可爱又可敬,尤其是那身遍布全身的银光闪闪的刺,拒绝所有的亲昵爱抚,拒绝讨好这个世界的所有乃至一切。我忍不住心里暗赞一声,当真是一个花中的绝世好女子!
买回来的很多天里,我们两个就这么互相看着,每天见面,很熟;拒绝接触,又很冷。它只是默默立在那里,孤独而又高傲地恪守着自己的原则;而我也不怎么在意,任由它遗世独立,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自由生长。
2
过了一段时间,单位要搬家,几乎所有的大件物品都被搬家公司的师傅们运送过去了。可是,自己侍弄的花花草草,大多都因为花盆太大,而不得不舍弃,只好忍痛割爱地送人。能够留下的,也唯有这一小盆仙人球了,我便对它愈发爱惜起来。
带她走的那天,我在花盆周围裹了好几层报纸,细细缠上密密匝匝的胶带,接着又把它单独而小心翼翼地放在车筐里。由于刻意躲避着它的那些锋芒毕露的尖刺,又在外层加了防护,我们两个友好相处、平安无事地来到了新的办公楼。
来到新办公楼之后,办公室的布局发生了很大变化。之前,我们是一大屋子人在集体办公,貌似很热闹,但很多时候写作思路特别容易被打断。又碍于同事情面,只好一忍再忍。偶尔有些小冲突,吵两句,也无大碍,只是依然故我,挺烦!
到了新办公地点之后,我终于有了自己的办公室,很安静,又很随意,颇有些终南隐士的况味,心情也一下好了很多。有时,在阳光静谧的午后,一个人对着那盆仙人球静静发呆,看它绿油油的沟沟坎坎,看它银闪闪的刺刺挠挠,竟然觉得终生向往的“岁月静好,不负流年”,也不过如此!
又突然想起李白的《独坐敬亭山》:“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那一刻,我和仙人球,李白和敬亭山,悠然忘我的四个灵魂好似在历史的某个拐点突然相遇了。
但这种场景并没有一直美好下去!
之前因为人多,电话我是不必去接的。现在不一样了,自己一个办公室,和外界联络就需要电话,而这个电话必然安放在我的桌子上,并且得由我亲自去接。电话就安置在桌子的左上角,而那盆仙人球原先也放在那里,好在自己平时多加注意,尽力避开它的尖刺,我们两个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是相安无事。
但也有失算的时候。
一次电话响起来,我正忙得不可交,于是毛楞着手去抓那电话。“哎呦”发声喊,一股锥心的痛从指间迅速传来,拇指肚上竟然留下了细小的针孔一样的伤口,鲜红的血汩汩流出,在指尖上凝聚成一个红豆似的圆珠。
我忍痛接完电话,又看了看仙人球,它依然故我,好似世间的事情根本和它无关。那一刹那,我想把它直接丢出去,可心情稍一平复,就不打算这样做了。
无论你碰与不碰,仙人球就在那里,而且生来便浑身长满了尖刺;而之所以被刺伤,还是因为自己去触碰,尽管这次纯属无意,但自己还是在两者的相处中占据了绝对的主动。
总而言之,问题的根源还是在自己,且与仙人球无关。
从那之后,我便加倍小心起来。可是,自己偶尔还是会碰到仙人球的尖刺,不时发出唏嘘的喊痛之声。
3
最终我们感情还是破裂了!我始终无法爱上一个浑身是刺的仙人球:一亲近,就会受伤害。
夏日的午后,总是有着太多的慵懒,我眯着惺忪的睡眼,不愿从美好的白日梦中醒来,整个人仿佛总是处在一种亦真亦幻、亦梦亦醒的状态中。这就是古书中所说的“如坠五里雾中”吧!我想。
突然,耳旁“嘟嘟嘟”的一串铃声,电话又响了。我赶紧去接电话,也是合该有事,就在手臂刚要落在白色电话机子上的时候,我仿佛被电流瞬间击中一样,迅速缩回了手。可为时已晚,这次仙人球的尖刺让我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锥心的刺痛过去之后,我看到大拇指、食指和中指的指肚上都有了不小的口子,而且很深。我拿起纸巾擦了很多遍,才渐渐止了血,但依然有难以名状的痛从指间传来。
一番兵荒马乱之后,我不禁愤恨地盯着它,真想把它扔出去。这时仙人球已经从最初的台球大小,长成了鹅蛋那样大,那样长。前些天,它的顶端还只是毛茸茸的卷刺儿,有时摸上去,还很软,一点也不扎人。可是现在它愈发疯长起来,那些带着银光的刺儿,竟然又硬又尖,颇带些挑衅的意思。
咦!那些刺,已经跟纳鞋底的大号绣花针没有什么区别。
痛定思痛,我觉得还是自己太过大意。可后来,我发现这种观点并不对,我已经在此前做了改变,但仙人球则是不变的。它总是立在那里,而且尖刺越来越长,越来越硬。只要它一天还在那里,那对我就是一种潜在或者明显的威胁,免不了还是被刺伤。
思前想后,我把仙人球放在了楼道的角落里,那里还有很多的花卉,它在那里也不会寂寞。从此,我们便只是在楼道里偶尔相遇,没想到,距离的拉远非但没有让我们产生隔阂,反而觉得相处只是恰好。
这真的好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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