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女裳羽

她叫裳羽，她是整个云端之国里跳舞跳得最好的舞女。

前几日京城里有大人带着随从来，邀请裳羽去皇宫里跳舞，说只要裳羽跳好了，就会有几辈子都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裳羽对荣华富贵并不感兴趣，她倒是很想去皇宫里看看，那里有她日夜思念的华天哥哥。他们从小到大一起玩耍，华天偶尔嫌裳羽慢，说她头脑简单，没有理想追求，裳羽从不生气，只是笑笑。

华天长大后离开了家，没有跟裳羽告别。裳羽听父亲说，华天去皇宫里了，男儿志在四方，他要去干一番大事业。

皇宫里有什么好呢？裳羽不解。母亲曾经告诉裳羽，一入宫门深似海，那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可怕地方。

以前皇帝派人来民间选秀女，父母不让裳羽出门抛头露面。地方官员的随从闯进来看到裳羽了，硬要抓裳羽去皇宫，裳羽和母亲被吓得大哭。父亲花了许多银两打点，假装称病说自己需要人照顾，好话说尽，腿都快跑断了，才把裳羽留在家里。因此裳羽自小便打心底里讨厌皇宫那个地方，像装鸟的笼子一样，光想想就让人感到窒息，她发誓自己一辈子也不要踏进皇宫一步。

现在她却食言了，父母劝她不要去，说不求她大富大贵，只希望她一生平安快乐就好，可她执意要去。她对华天哥哥的喜欢战胜了她对皇宫的恐惧排斥，她换上了漂亮的衣裳，在镜前开始梳妆。

母亲无可奈何，只好为她收拾行李，并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到了宫里说话做事一定要万分小心。父亲拗不过她，他叹了口气，磕了磕烟灰，取下身上的玉佩给女儿挂上，希望它护佑她平安。

辞别父母，裳羽跟着大人和随从出发了。她想揭开轿子的帘子看看外面的世界，大人却不允许。一路上她觉得无聊极了，头脑昏沉的她分不清自己是过了多少天才到了皇宫。

到了皇宫，大人突然变了一副嘴脸。他想让裳羽为自己所用，他用裳羽的父母威胁裳羽，命令她媚惑皇帝，讨得皇帝的欢心，把皇帝的一举一动都汇报给他。

裳羽心里不从，毕竟她不愿意做谁的棋子，不想成为政治权力游戏的牺牲品，她只是想见到华天哥哥而已，但是保住父母的性命要紧，她嘴上不得不答应。

大人给她安排了一个住处，让她休息一下，在几天后皇帝的生日宴会时前去献舞。

裳羽写信通知她的父母，说自己不孝，让他们注意安全，等她献完舞见到她的华天哥哥后，她会让华天哥哥帮她离开皇宫，跟他们团聚。

皇帝的生日很快便到了，裳羽随着众舞女一同前去献舞。尽管多年未见，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宴会上的华天哥哥，华天也看到了她。她激动得欲言又止，她还不能跟他说话。她的眼睛总是忍不住往华天的方向看，眼里满是藏不住的爱意。

有了大人的帮助，裳羽在献舞的众人中自然是大放异彩。恰似南国佳人，眼神顾盼，细腰柔美，舞姿翩翩……

皇帝看得出了神，过了一会儿，他叫裳羽到自己面前来，让裳羽坐在自己的腿上，双手环绕着裳羽的腰，低头问裳羽想要什么奖赏，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封号都可以。裳羽侧过头，目光望向华天，她说自己不需要那些，只想和小时候喜欢的人在一起。皇帝允了，放怀中人离去，不再挽留。

歌舞升平，烛光摇曳，裳羽坐在华天哥哥身边帮他斟酒，见到华天哥哥她很高兴。华天劝裳羽喝了一杯又一杯，裳羽推脱说自己喝不了了，却还是一杯又一杯饮尽。裳羽心想，就算自己醉了，也没什么关系，华天哥哥会送自己回住处的。

宴会结束，裳羽让华天哥哥送自己回房间，一路上都在诉说着对他的思念之情，华天却不为所动，甚至有些不耐烦。

“华天哥哥，裳羽很想念你，你怎么都不回来看裳羽？华天哥哥，我们是不是走错了？我不是住这个房间……华天哥哥，你要去哪里？你不要丢下裳羽……”

华天扶裳羽躺下，裳羽看到自己身边还躺着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心里发慌，她搂住华天的脖子，求华天不要丢下她。华天挣脱了她的双手，床边的薄纱落下，裳羽只能看见华天模糊的背影，他犹豫了几秒钟便转身离开了……

身边的人口中唤着美人，翻了个身压了上来，他也醉了，他呼出的酒气喷洒在裳羽的耳边，裳羽哭着想要推开他，却浑身热得难受，没有力气……

第二天中午，醒来的裳羽狼狈不堪。两个丫鬟埋怨着嬷嬷，怎么把她们分给了裳羽做事，奖赏好处一点没有，还要被其他的丫鬟看轻耻笑……她们冷着脸过来给裳羽洗漱更衣。

裳羽的思绪慢慢回笼，她泣不成声，她怎么也想不到，华天哥哥竟会灌醉她，把她送到皇帝的床上，这究竟是为什么？

没等裳羽想清楚，两个侍卫突然进来了，他们把她架去了昨天办宴会的地方。热闹的场景散去，宴会厅显得格外冷清。裳羽木讷地跪在冰凉的地上，她的嗓子已经哭嘶哑了。

皇帝高高在上，像是一个没有温度的人，表情没有一丝起伏。他已见怪不怪了，费尽心思爬上他床的女人，多得数也数不清。可是这个舞女，昨天自己问了她想要什么，她不是已经拒绝了吗，为什么昨晚又要那样做呢？令人费解。

不一会儿，众多妃嫔陆续坐满了宴会厅，她们小声议论着裳羽。裳羽懂了，这是一场杀鸡儆猴的戏，她的尊严被扒开了，赤裸裸的被人践踏。

皇帝是绝对不会留一个有心机的女人在身边的，他缓缓开口试探裳羽，称自己醉了记不清了，问裳羽昨晚发生了什么，想要什么补偿。

裳羽感到非常屈辱，皇帝把她当成什么人了？泪水再次从她的脸上滑落，她说自己不需要什么，她只想找到华天哥哥，问清楚他为什么那样做。

皇帝见裳羽并不是一个贪图富贵的人，他打消了用毒酒赐死她的想法，挥手让公公下去，允诺裳羽说会帮她找的。

裳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送回房间的，两个丫鬟定时给她送一日三餐和换洗衣物，并不与她交谈。为了不听到旁人讽刺轻贱她的声音，她不再出门，将自己封闭起来。

时间流逝，她一天比一天憔悴，肚子却鼓起来，她怀孕了。

冬天来临，下雪了，皇宫被一层厚厚的、洁白的积雪所笼罩。皇宫里的人们打雪仗，堆雪人，玩得不亦乐乎。

热闹与己无关，裳羽裹紧披风，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静静地往宫门的方向走去，没有人注意到她，自然就没有人阻拦她。

几个站岗的侍卫一边搓着手和脸，一边哈着热气，他们讨论着说边疆告急，皇帝派了华天将军去戍边，今天中午就要给华天将军送行……

听到熟悉的名字，裳羽的心隐隐作痛。原来皇帝是知道华天哥哥就在宫里的，只是不告诉自己而已。在他们的眼里，自己算是什么？一个卑贱的舞女？一个纠缠不清的女人？

喜欢华天哥哥有什么错呢？让他感到负担了吗？还是影响他仕途了？难道自己连一个答案、一声道歉也不配得到吗？

裳羽加快了步伐，天气寒冷，只有宫门处和旁边的城墙上站满了侍卫和送行的人，裳羽混入了城墙上的人群。

不一会儿，皇帝和华天也到了宫门，皇帝给华天敬了一杯酒，两人在说着什么。

站在城墙上的裳羽嘴角挤出一丝冰冷的笑，她不想要答案和道歉了，她要用生命来宣告她的尊严。她呼出了一口气，毫不犹豫地跳下城墙，众人惊呼，她倒在了离华天不远的地方，玉佩碎了，散落一地。洁白无瑕的雪地上，沾染了一抹刺眼的鲜红。

华天惊呆在原地，酒杯从他的手中落下，直到侍卫要带走裳羽时，他才回过神来。他想上前扶起她，又害怕表现出自己认识她。

皇帝先他一步走到裳羽身边，不顾旁人劝阻扶起裳羽，帮她擦干嘴角的血。

“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贵为皇帝，富有，英俊，充满智慧，普天之下没有他得不到的女人，眼前这个例外。

“你不会懂的。”裳羽回答他。

“我不怪你，”裳羽对华天说，“对不起。”她的双手捂着肚子，眼睛缓缓闭上。

深的不是皇宫，深的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