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和蒲公英

太太和蒲公英

家乡对曾外祖母通常称为‘太太’或者‘老太’。

蒲公英，别名婆婆丁、黄花地丁等。可食用，可药用，太太叫它“扁豆果子”。

太太是我童年记忆里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她陪伴我成长到15岁。

太太是一位小脚老太太，也是我至今唯一见过的有小脚的人。小时候总是对太太的畸形小脚好奇又敬畏。总也想不通怎么会有大人的脚那么小，为什么那几个脚趾头是这样折在脚下的？我偷偷尝试过把脚趾头像那样折，可是折了一点就很疼。

蒲公英在家乡很常见。寻常的野草一样。路边、地里甚至是房子的墙角边比比皆是。我喜欢吹它成熟的花盘，白色的绒球，轻轻一吹就有无数的小伞随风飘散。

上学前，一直是太太帮忙带我。那时她已经八十多了，精神很不错的小脚老太太。不知道太太有没有上过学，识不识字，但是年幼的我哭闹起来的时候，她总会用一根木头筷子顶着茶杯盖，一边转一边给我念各种民谣。印象最深刻的是一首《一年忙》：

说南乡，道南乡，南乡有个王家庄，王家庄有个吴员外，他家有个好姑娘，正月说媒二月里娶，三月生下小儿郎，四月会爬五月会走，六月叫爹又叫娘，七月开始把书念，八月开笔写文章，九月进京去赶考，十月得中状元郎，十一月奉旨去上任，腊月告老还家乡，腊月二十生了病，二十二夜里见阎王，你要问他叫什么，取名叫做一年忙。

那时的物质条件还不富裕，太太总能在路边、田野、河边找到各种吃食。茅针、地皮菜、蒲公英、马兰头、灰灰菜……

慢慢地，日子好起来了，我上小学了。蒲公英、马兰头这些野菜几乎很少出现在餐桌上了。

每年暑假一到，我就会接太太到我家小住。我还不会骑自行车，太太也不会。通常是清早出门，一路蹦跳拈花惹草磨蹭到外婆家已是近中午。吃过午饭，我和太太开始往回走，太太会提个篮子拿把小铁锹挖蒲公英，我在前面找她在后面挖。连叶带根的挖好，晾晒干后可以卖给人家做药。我们乐此不疲，往往要耗上好半天。往往都是爸爸等不及，骑着自行车出来接我们吃晚饭。

如今，那个勤快、精神的小脚老太太早已不在了。我再也没有吃过蒲公英，也再没有挖过蒲公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