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靠在父亲怀里,“爸,我今天听陈呆子讲课说,雪是一种,洁白的,冰凉的,结晶体...总之,雪就是雪,是一种会融化的物质。”
父亲连忙点头,“噢是的...是的...像棉花糖一样,可尝起来不甜...”
我们坐在屋门前的石阶上,时而目放远处,看村口稻田,时而探往天边,看云卷云舒。
午后的阳光洒在屋前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格外地耀眼。
夏蝉得意地鸣叫着,似乎在炫耀自己能够躲在窸窣的树林里的凉爽自在。
我仰起头继续追问,“爸,你看过雪吗?”
父亲一如既往坚定地说,“我看过!当然看过,我还摸过...它们在天上,也在脚下...我在上面奔跑,可好玩啦...”
我看着眼前这位可爱的父亲,实在忍不住伸出双手去抱他。尽管短小的双手未能把父亲的腰围环绕,不能为父亲遮风挡雨,可我很享受此时此刻的安详、宁静与幸福。
这就是生活吗?
我的乡村会下雪吗?
雪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想看,和爸爸一起,看我最初的摸样。
对,我父亲是村里人公认的“慢智商”——父亲从出生至今智商只停留在七岁。今年刚满七岁的我才发现他与其他大人们的不同。我也知道,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可在我心头,养育之恩,便同亲情。
不过我不是在垃圾堆里捡来的。
相反,父亲发现我的时候,我正在美丽的茉莉花丛中“绽放”。
最奇怪的是,那天,竟然漫雪纷飞。
村里的茉莉花总在不合季节时开放,所以村民们就有了,“每朵茉莉花的绽放,都是为了一个人。”的说法。
茉莉仙子,我告诉您:
我只愿能活得像茉莉花一样,
纯白,
纯香,
纯真,
沁人心脾。
这就是我的初衷。
那么请您告诉我,我又是为了谁呢?
他还是她?
又在何处?
我做梦也想证明我和父亲不一样——不是被遗弃的孩子。
可没有人告诉我,我从哪里来,该往哪里去。
在父亲年龄很小的时候,奶奶为了维持生计不得不背井离乡。
为什么出外打工的不是爷爷而是奶奶呢?
爷爷曾对父亲说过,“我没有本事,未能给你妈她想要的生活。放心吧,你妈她精明能干。她说,她现在在城里找到了一份收入稳定的工作,就是在富人家里当保姆的好差事。她还说,在城里单靠干粗活没出息,女人工作待遇还比男的来得轻松!”
说完,爷爷从衣兜里掏出一袋皱巴巴的烟草,随之从中夹出一小捆用烟纸卷起来,擦火柴,点烟卷,吸一口,烟一会从鼻子里喷出来。
父亲对爷爷一吸一吹的习惯很是好奇,他发现他喜欢上了烟草那股又熏又甘的味道。因此,他时常趁爷爷不在家时偷偷地把烟袋子拿出来闻嗅。
那股烟草味使他浑身放松,让他惦记,兴奋不已。
爷爷一动不动地看着村口远处的田禾,“不知道经不经得起城里的风餐露宿,毕竟离开家就是社会。”
村子里,成年男女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生活反复无常。
后来,爷爷病逝,奶奶回来探望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刚开始回来的时候她会给钱托邻里照顾父亲,“这孩子...只求帮帮忙,顾他几口饭吃。”
后来间隔一个月...
三个月...
一年...
两年...
再也没有回来了。
孤苦伶仃的傻孩子,每天在屋门前盼望着,盼望着...
逐渐也忘了奶奶回来的次数、周期...估计也忘了等待的目的,却努力想要记住的母亲轮廓摸样。
父亲始终坚信,他还有母亲。
在自欺欺人的等待过程中,父亲也曾怀疑过自己是否还活着?
感觉生活像一张白纸,自己不过是屋门前的一块砖石而已。
噢,不对。
父亲还有一间老屋,和一头牛。
在奶奶一去不复返后,隔壁家的张大娘还经常为给父亲饭粮供应的事跟张大爷吵架。“人家娘是个没良心的东西,你也没良心吗,哈?”张大娘说。
看到妻子如此坚决的态度与目光,张大爷只好无可奈何地嗟叹着气,“长贫难顾呀!”也再没有计较了。
投向父亲的眼光,有歧视、轻视、疑惑等。
我有时也会为父亲感到不平,可我不想成为不能做到平视他人的人。
父亲的世界,纯真又美好。因为不明白世俗琐事而没法参与,这不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却又难以做到的向往吗?
父亲虽然“慢智商”,他有时候的手忙脚乱,不解与气闷,这难道不是普通人都有的情绪与行为吗?
如果是。
那何为普通人?
何为正常人?
父亲还使我懂得做人要有一颗感恩的心。我感激他,感谢他给予了我如父如母般无私的温情。感谢他是一个快乐的人。
他只希望,爱他的人,他爱的人,都开开心心,幸福快乐。
感谢他的快乐、善良与爱使我学会理解与宽容,学会爱,学会去爱。
陈呆子,是村里人给他取的外号。
他是村里唯一一所小学里的唯一一位语文老师。他博学多才,是村里少有的知识分子。
可村里人对教育没有多大重视,“脑子里尽是些诗书经纶,干农事却不灵活,又不勤快,真是没用的书呆子!”
他不以为然,把别人对他的看法置若罔闻,始终埋头苦干于他的教学研究中去。靠着那点微薄的政府补贴和常被拖欠的工资潇洒地过日子,喜欢买书和教我们这些孩子念书。
他常言道,“人生几何,释卷何迟。”
孩子们可喜欢陈呆子了,整天围着他乐呵呵地转,包括性格偏向安静的我。
孩子们纷纷学大人们叫他“陈呆子——”,每次他都会急得地手舞足蹈地去纠正他们,“是‘先生’,叫‘先生’——”
然而孩子们并不领情,淘气地说“陈呆子先生——”,然后嘻嘻哈哈地大笑。
只有我,弱弱地叫了一句,“陈先生。”
只见陈先生看我时的面孔平静里略带一丝惊讶。
其他孩子也转头看向我,其中一位男孩发出他那粗犷的声音,“听说你爸爸是个地道的呆子?”
随后我隐约地听到周围发出的一些奇怪的笑声,我慢慢地低下头不语。
我不善于言辞,遇到这种情况只能在脑海里不断地说服自己这仅是一个问题而不是一个嘲弄。
陈先生见状,走到那位男孩身旁蹲下,“我还听你爸妈说你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呢,这么淘气。”
孩子们瞬间哄堂大笑。
那男孩恼羞成怒,“你胡说!”
陈先生把左手轻放搭男孩的肩膀上,“怎么样?取笑别人的滋味不好受吧?”
他又转向身子面对着大家,始终保持蹲着的姿势,“孩子们,你们知道什么叫做呆子吗?”
当大家都静静地看着他时,他接着说,“呆子就是不尊重别人的人,你们想想看自己是哪一种人呢?茉儿的父亲爱人,尊重人,是一位君子。那么你们想成为一名君子还是呆子呢?”
那位男孩义正言辞地说,“当然是君子了!”
然后孩子们也异口同声地回答道,“当君子。”
陈先生摸了摸那男孩的头,“男子汉,大丈夫,不负人,保护人。”
陈先生转过脸来对我微笑,我也对陈先生露出了释怀的笑容。
放学后,同学们排着散乱的队伍,各自在田野间的道路上边耍闹边往家的方向去。
我和陈先生像往常一样跟在队伍后面。
我发现了一朵长在乱草丛中的茉莉,我边走边朝它向它,脚步机械地往前走着,视线却舍不得从它身上移开。
陈先生开口说,“茉儿就像那株茉莉一样,含苞待放。”
我抬头看了一下陈先生,又低下头,继续保持沉默。
陈先生说,“你们的秉性先生我都很了解,茉儿不想说话的时候,我缄口不言便是。”
我好奇地问,“缄口是什么意思?”
“慎重,怕别人不高兴,应当说的话而不敢说或不愿意说出来的意思。”
“先生您可能不知道,保持内心的平静,可以听到万物的声音,和大自然的宁静融为一体。”
“茉儿,每个人的内心世界都不一样。如果发现别人无法走近自己的世界时,那么我们可以尝试走进他们的世界,这样大家就可以敞开心扉了。我知道我说的这些你现在还都不懂,如此,也好。”
“我会记得。”
“茉儿真乖。每次我把我的书放到教室一隅的时候,也只有你,会孜孜不倦地翻开它们,哈哈……”
我饶有兴趣地说,“我喜欢看书,看书,是一件令人感到快乐的事情。看到各种各样的文字,我会觉得很新鲜。每个字串联起来的成语更是有趣!”
陈先生给我们布置了作业,就是叫我们保持写日记的习惯。我很喜欢这个作业。
孩子们很拥戴陈先生,因为他对我们的好,我们都能感受到。
我的家乡,是个静谧又美丽的地方。
晨曦玉露滋润村田肌肤,山中散发透凉万物气息。
山川萦绕,绿意连绵,生机盎然。
雄鸡报晓,黄莺出谷,深谷传响。
鸟翔鱼跃,相融相通。
山的那头,充满诱惑。
血,泉水,流动;
淙潺溪,林间径,草云间。
我的故土,修身养兮。
我的心,生于斯,长于斯,亦愿归于斯。
看日落黄昏是我在村里每天必做的事情。把良辰美景尽收眼底,把夕阳西下的浪漫化为生活的充实。快哉矣。
朝霞褪去,夜幕降临。
蓝绸幕天,夜空深邃。
皎洁明月,幕天星星,可惜只有晚上才能看得见。
我与父亲肩并肩坐在屋顶上,仰望上空,闪烁的“钻石”密布。
父亲把一首儿歌反复地唱,我百听不厌。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 ...
我也随着唱,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
花儿睡
一双又一对才美
(该歌词部分为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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