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月初上小重山——闲愁几许
连绵几日的秋雨后,秋意渐浓。
江恒康他们组接了桩不大不小的案子,连轴转了几天,终于获准休息。恶补一觉醒来的的江恒康,看见柜子里包装完整的蚕丝被,仿佛陈繁荣就站在眼前,说不清是些什么感觉在心里一点点泛开来,五味杂呈。于陈繁荣而言,他最多就是个寓居的人,在或不在,不过就是餐桌上多一副碗筷而已,不会是她的牵挂。可是江恒康牵挂着她呢。
正秋雨黄昏,雨虽已停,但吹过脸颊的风已挟丝丝寒意了,满路行色匆匆的人。江恒康骑着车经过市场,闻得满街糖炒粟子的香味,转过去买了一袋,嘱咐店家多包了层袋子。他记得陈繁荣喜欢吃这种刚出锅的软糯的栗子。
外公外婆一起在院子里收拾花草,没见着陈繁荣。陈繁荣今天夜班。还不到吃饭的点,江恒康和外公外婆寒暄两句,揣了糖炒粟子往医院来。
这幢小院子就在医院后面,穿过医院的后门到繁荣工作的妇产科住院楼,不过十分钟的步行路程。江恒康第一到这里来。病区长长的走廊上,灯光是那种迟缓的晕黄,但消毒水的味道很强烈,有挺着大肚子的孕妇在走廊里扶着腰蹒跚而行,有护士拿着液体瓶疾步走过。江恒康寻进医生办公室,偌大的办公室里只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陈繁荣,口罩兜在脸上,她正伏案写病历。闻得有人声进来,头都不抬扬声问“几床,什么情况?”
“家庭病床,求探视,陈大夫给开个绿灯?”江恒康说着憋不住笑起来
陈繁荣抬起头,赫然看见站在灯光里的江恒康,“你怎么来这里了?”
江恒康摇摇手上的袋子,“刚刚买的,到家里才知道你上夜班,就送过来呗。”
陈繁荣笑笑,又低了头在病历上补上一行字,才收起笔洗手。接过江恒康手里的袋子,掏出颗板粟来,“看见这个就感觉饿了,哈,还热着的呢”,侧过脑袋,冲江恒康笑起来,“谢谢江哥”
江恒康顾自拖了张椅子坐下来,看吃板粟的陈繁荣:穿着白大褂的陈繁荣,自然就有职业女性的干练形象,她把头发整个盘在脑后,没有一丝碎头发掉出来,这样的时候,她饱满光洁的前额就很突出,脖子更显修长。而这些医生吃板粟跟常人似乎都有区别,跟对付一台手术一样,层次步骤分明:选定合适的地方开始破壳,努力保持壳衣的完整,不掉碎屑;撕里面那层绒毛的时候更是如此,放手里揉搓到两层组织间最大限度的分离,再拣裂口最大最软的地方开始撕,这样她吃下去的板粟仁基本没有大的缺损了,而所有的垃圾统一存放,完好地保持桌面的清洁。
“繁荣,你有强迫症!”
“医生都有强迫症,这是职业病。”
“可是很多医生在生活里没这么细致。”
“可是很多医生在生活里会这么细致。”
“可是这样的强迫症会对你以后的家居生活产生很多干扰。”
“医生还是活在万丈红尘里呢,”陈繁荣像想起什么似的,“江哥,你的专业是什么?”
“痕迹鉴定,有跟你们医学相交叉的知识。”
“也有心理学的成份吧?”
江恒康笑笑没正面回答,《犯罪心理学》是他大学的必修课程,而他是这门课的优等生。
“以后跟你说话,首先得把脸蒙起来,然后把自己变成菩萨,”
“我只在工作的时候会参考犯罪心理学,生活里没有啦。”
陈繁荣听他辩解,很好心情地笑起来,倒没有用职业病来回应他,干净利落地收拾好桌子,拿起刚才写好的病历夹站起身来
“江哥,我得进手术室了,你把粟子带回家,跟外婆说我得晚点回家拿饭,对了,让她稍多留点饭菜,手术室的小宋晚饭也没吃。”
“你别来回跑了,我送过来。”
陈繁荣回头,看了江恒康两眼,又抬腕看看手表,“也好,我这台手术一个小时应该能结束,你一小时后送到这里来。如果我没下来,你交给护士站的护士就可以。”
繁荣一边说着一边疾步往外走,走过江恒康身边的时候特地跟江恒康致谢。
江恒康在秋天清冷的月色里想着近在咫尺的陈繁荣
举手投足间的陈繁荣传递给他的总是那种从容淡定的感觉,然而又总能感觉到她的另一个世界,而那个世界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她拼力维护着这个世界,不让其他的人和事打扰,包括他的父母亲人,都被隔离在这个世界之外,而他江恒康,就算把大学里念的心理学知识研究这么长时间,也一样找不到可以靠近的机会。
江恒康拎着饭盒再次回到医生办公室来的时候,陈繁荣正在水池边洗手,并对旁边拿着病历的护士交待着些什么。把手上的泡沫都冲干净了,陈繁荣撩起白大褂擦干手,涂着护手霜,不好意思地冲着江恒康笑笑,“没办法,这虽不是职业病,但是是大多数医生的习惯。”
江恒康帮着陈繁荣把饭盒打开,催促她趁热吃。
陈繁荣对着刚才跟她说话的护士说,“鲁丽,你打个电话上手术室,让宋下来吃饭。”又看见站着的江恒康,“你自己拉张凳子坐吧。”
下来的宋护士看起来跟陈繁荣年龄差不多,进得办公室来,看见安然坐着的江恒康,直觉这个人不会是患者家属,眼角一遍遍扫过,嘴呶向陈繁荣询问。陈繁荣的头在空中转过半圈说,“江恒康,他爸以前是我外公的学生,你现在吃的饭是他帮着送过来的。”然后跟江恒康介绍,“江哥,你刚听见我说的啦,这位是我们手术室的佳人----护士宋佳倩。”
“哎,你爸是外公的学生,那你应该跟陈大夫自小就认识的啊,怎么以前没见过你呢?”
“我比繁荣大了几岁,之前读书工作都在外地,才到市里上班来,今天第一次到你们办公室来。”
“哈,今晚是特地来给我们陈大夫送晚饭啊?你多大啊?在哪里上班啊?你爸爸现在在哪个医院啊?……”
“得,打住,你是宋护士,不是宋警官,不带这样查问人家!”繁荣放下手中的筷子打断宋护士的审查,看一眼江恒康,又看一眼宋佳倩,全无心肝地嘻笑着,“这个才是如假包换的检查官,佳人,是你看好的职业,有备胎计划没,要不吃完饭,让你们单独处处?”
江恒康心里愠恼,两颊生热,只是这里是陈繁荣的地盘,又不知宋护士深浅,他发作不得。宋佳倩大概是被繁荣说中了什么心事,放了江恒康,嗔着陈繁荣,“聊天而已,怎么又成我物色备胎,这话可不要被宝哥听到,不然吵到办公室来,又是一个大笑话。”
陈繁荣的笑一直挂在脸上,换了话题,“我外婆烧的菜好吃吧,但得吃快点,待产室里那几个还不上不下呢,估计今晚有得忙了,再吃不饱我可不管你了。”
低头吃了两口饭的陈繁荣,又想起什么事一般,抬头就望向江恒康,正碰上江恒康不言不语却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看着她的眼神,本能低头避开的霎那,繁荣察觉自己霎那间的心慌,再抬起头,却不看江恒康了,“江哥,饭我们还得吃会儿,剩的可能会留着再晚点吃,要不你先回去吧。”
江恒康知道这是逐客了,坐在这里也不好打发自己,告辞过,起身走出来,他的身影被路灯拉的又长又远,像极了这会儿的万千闲愁。
这十几分钟的路,繁荣一天要走好几个来回,今天他是第一次来,那么,在以后的日子里,只要外公外婆住在这里,只要繁荣还在这里上班,只要繁荣允许,自己肯定会一次次,只为寻她而来。只是下一次,再来的时候,再来找陈繁荣的时候,和这里,和这里的人和物,应该能更熟稔些,热络些,像今天这样的难堪和尴尬就自然少一些。那么,让繁荣跟他说说,他离开后,她和宋护士之间的话题,繁荣会不会就愿意跟他说呢,他现在不知道;下次再碰到科里的同事,繁荣还会不会拿他来调侃呢,他现在也不知道;但是陈繁荣的笑容他看的见,陈繁荣的从容他也看得见,他自己这颗萌动的心他也看得见。那么,在未来的日子里,他就一定要让宋护士她们习惯于他的出现,要宋护士及所有人,知道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和目的。她要见到繁荣,在她存在的每个空间和时间。
偶尔的时候,江恒康很是惊讶自己对陈繁荣的这份用心:他一样的太子爷出生,一样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打从记事起,过的一样是予求予取的生活;还更不讳言,他有过女性朋友和女朋友,并不只有一个,包括初恋的那个,没有谁可以让他如此小心翼翼,他的生活里还没有委屈和低下这样的状况发生。但是,现在,看自己端出的这份态度和陈繁荣这样的态度……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哦
但是这份惊讶只在他心里存在了那么一会儿,因为他很清楚这凤求凰的过程考验的是些什么,而且他自己发觉对陈繁荣的爱恋一天比一天强烈。,而且,江恒康知道,陈繁荣与他接触的其他女性朋友有明显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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