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别
浮云散尽,佳人何时还?道尽相思满是泪,愁肠寸寸断。一湾清水隔两岸,望得见。倩影翩翩,今日何在?
1938年春正月。
远山,翠竹,小亭处。人相依,心难别。
狼烟四起,杀声震天,似由耳畔起。上海完了,南京完了,徐州似乎也要完了。
战端一启,则地不分南北,人无分老幼,皆有保土抗敌之责。然而,为何堂堂中国,丢了满洲,丢了华北,又丢了上海和南京?
群山环绕,翠竹片片,这里看似平静,却已然暗流涌动。
“蕾姐姐,这次分别,又不知何时再见了。”说话的是一个年约廿五的少年军官。他叫叶梓轩,是刚从保定军校毕业的少校军官。此时的他正依偎在被他唤作蕾姐姐的那女子身上。那女子名叫曹蕾蕾,是壮寨最美的姑娘,现在正在壮寨小学做教员。叶梓轩的话说的很轻很轻,听起来很舒服,却又包含无限幽怨和不舍。
“梓轩,你还记得少游吗?”曹蕾蕾说着便不由得唱起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唉,又岂在朝朝暮暮,好一个岂在朝朝暮暮啊!我们在一起有几个朝朝暮暮,分别的日子又有几个朝朝暮暮啊。记得上次见面,那是三年前我进保定军校的时候,三年啊。”叶梓轩说着说着 ,不由得哽咽地抽泣起来。
“梓轩,我知道,你是爱我的。你也应该知道,我是爱你的。既然我们彼此深爱着对方,那又何必在意着这朝夕呢?”曹蕾蕾尽管装作一副轻松的样子,可是她的眼角还是不禁渗出了眼泪。
“蕾姐姐,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我只是怕,这一次离别,再见时我已是一个白发苍苍的糟老头子了,到时候怕是即便蕾姐姐你不嫌弃我,我也嫌弃我自己了。”叶梓轩说着,忍不住用手轻轻抚摸着曹蕾蕾的脸颊说:“姐姐你真美!”
曹蕾蕾噗嗤一笑:“你这傻孩子,姐姐比你还大两个月呢,你都是白发苍苍的糟老头了,那我还不是白发苍苍的糟老太啊?”
“可是,我真的舍不得蕾姐姐你啊!”叶梓轩说着说着,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忽然,叶梓轩从曹蕾蕾身上跳起来,指着远东骂道:“狗日的小日本,总有一天老子要灭了你。”
炮声阵阵,鼓乐喧天。
酒,好酒,难得的好酒。
这一天的黑水寨聚齐了龚州各界名流,就连龚州的毛县长也不顾自己人老体衰,拖着残体带病出席。
这一天,龚州三百零八位青年壮士与亲人诀别,准备奔赴徐州战场。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这一刻,没有酒怎么行,没有好酒怎么行?必须是最好的酒啊。饮一碗酒,唱一句:“壮志凌云年少时,一心报国何惧死?”
老县长在土财刘老四的搀扶下,端起酒杯走到叶梓轩面前语气深长地说:“张少校,龚州的这些子弟可都交付给你了。老朽老了,活不了多少日子,老朽希望你们这三百零八人一同走出龚州,也能一同再走进走进龚州。”毛县长说着说着,整张脸都涨得通红,气也喘不顺,过了好久,他才悲愤地说:“要是你们回不来,那也没有关系,只要是干小鬼子,那就是好汉子。”
叶梓轩连忙也过来搀扶着毛县长,他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这个县长。从他有意识那一刻开始,就是眼前这个人做县长。可是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原来龚州的县长已经那么老了。
龚州山高林密,土地贫瘠,人口稀少。然而由于地处湘粤桂三省的交界处的特殊地理位置,历来商贾云集,市贸兴旺。近百年来,战乱不断,龚州土匪横行,民不聊生,而又因此,龚州养成了好勇善斗的习性。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枪声响起,8月,淞沪战役打响,上海在经历了三个多月的地狱炼火之后,终于还是落入日本人之手。12月,国都南京沦陷,领袖迁往陪都重庆。华北日军和华东日军向华中进军,到了1938年春末,日军兵锋已经直指山东咽喉徐州。
中国,这个沉睡已久的雄狮终于要苏醒了。可是,以这样的代价苏醒,实在是太大了。
一时间,国将忘矣的声音响彻整个中华大地。一些人高声呐喊是为了尽早做日本人的奴隶,一些人高声呐喊是,因为自己的祖宗是炎黄。此时的龚州似乎也站在了历史的风口浪尖上,有些人必须得做出选择了。
虽然淞沪战役中国败了,可是也日本人三个月灭亡中国的妄论也终究成了痴人说梦。作为统领中国的委员长,他的心里还是想再跟小鬼子斗上一斗。起码还可以再灭一灭小日本的威风。可是,中央军在淞沪打得太惨了,绝对不可以动用了,不然以后中央军就不叫中央军了。这些地方军现在应该是发挥功效的时候了吧。
于是国防部长白将军,桂系领袖李将军两位将军便成了对日作战的急先锋,徐州,将是中日间的又一次大的对决,胜则国家生,民族盛;败则国家败,民族亡。
同年春,刚刚从保定军校毕业的少校士官叶梓轩回到了龚州。本来,他回来是要迎娶青梅竹马的恋人曹蕾蕾。可是战端一开,人不由人。谁曾想到,刚一见面,将又是分离?
龚州府大院,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来往穿梭的人络绎不绝,其中不乏许多的名门望族。他们汇聚在这里,只有一个心愿,再看一眼这些龚州水土养育的后辈壮士们。或许,也就这么一眼,便是永别了。虽说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是义不容辞。可是,他们也是有血有肉,有情有欲的活生生的人啊。当中哪一个不是自己怀胎十月的孩子呢?
三百零八名壮士分列于县府大院内,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毛县长在秘书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走到了主席台前。只见他用沧桑的声音对众人说道:“各位父老乡亲,大家静一静!”他的声音很小,可是却有一种不可言语的穿透力。他一说完,整个大院都静了下来。“刚刚老朽看了看在场的各位父老乡亲,你们个个都是满脸泪痕啊。列队于前的是你们的孩子,也是老朽的孩子啊。你们不舍得你们的孩子上战场,老朽同样是舍不得。你们悲痛,老朽也悲痛。然而老朽以为,今日不是一个悲壮的日子,而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今日此行,将永驻历史。国家和民族忘不了你们,忘不了龚州,也忘不了各位父老乡亲。”老县长忽然抬高了嗓子,破声喊道:“你们去打小日本鬼子,不单是为了国家和民族,更是为了你们的父老兄弟姐妹。为了不让他们遭受的日本鬼子的杀害和蹂躏,你们必须把小鬼子给打回去。你们日后上了战场,若是有人因为看到小鬼子就退缩,就逃跑,那看见的人你就开枪打死他。你们不能丢了咱们龚州的脸,不能丢了民族的尊严啊。算老朽求求你们啦。”老县长说完,竟然扑通一下就跪在了众人面前。
老县长的举动深深刺痛着每个人的心,三百零八名壮士不禁热泪盈眶,纷纷向老县长跪下。齐声道:“龚州儿子,绝不负父母,绝不负县长,绝不负龚州,绝不负国家和民族。”
老县长在秘书的搀扶下蹒跚站起,走到队伍面前,握着叶梓轩的手说道:“叶少校,你是李长官亲任的少校营长,这三百零八位壮士希望你完整带出去,也能完整带回来。”老县长顿了顿,不禁又老泪纵横,久久才说:“不能完人,也得完骨。”
酒足饭饱,壮士整装待发。
叶梓轩牵着曹蕾蕾的手,走在青石小道,做最后的告别。
“北风萧萧水寒寒,横刀立马上战场。马革裹尸英雄梦,何须贪恋牡丹床。” 曹蕾蕾的歌声,让叶梓轩心中满是感慨。既有热血澎湃,也有依依不舍。
良久良久,叶梓轩才回唱道:“匹夫也有深感情,亦愿天荒同地老。可恨倭寇燃战火,烧我同胞毁我家,国安家平是我愿,驱逐倭寇责难逃。待到海内清平日,与尔携手山林老。”
人渐已远去,曹蕾蕾独倚栏杆,望着那背影消失的远方,于心中为那心爱的人祈祷。
风起,雨又落,杨柳总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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