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故乡过年的气氛浓厚,有着不一样的仪式感。无论你身在何处,都要在年三十上午赶回家。一年的忙碌、一年的荣辱;来年的计划与祈盼,似乎都要在这几个时辰里来完成。不知为何,儿时的记忆片段每每涌入大脑:总是甜蜜、酸楚 甚至有莫名伤感。
故乡在腊月二十三祭灶这天开始,进入喜庆氛围里。据说灶王爷是玉皇大帝派到各家监管道德家风的,这一天他要上天汇报这家一年的所作所为。给他供好吃的,好让他在玉帝面前说些好听的,再在灶台上贴一副对联:“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横批是“一家之主”。祭灶一过,人们开始着手备办年货了,家家户户开始忙碌起来:屠牛羊、杀年猪、宰鸡鸭、捕鱼捉虾、磨豆腐,漏粉丝、……赶大集:有钱人家的成员从里到外都准备了新衣,没钱的怎么着也添置一套新外衣,到底面子重要;姑娘媳妇儿手巧的很:剪起各式窗花、织起倩丽的毛衣、围巾;桌椅门窗打扫的一尘不染!
期间若是暖阳高照,每户人家在院里院外都挂满了咸鱼腊肉、晒满了衣服被褥。有空闲的人们或在院子里嗑瓜子剥花生,家长里短地闲聊着;也有的忙着推牌九、掼老K、打麻将,不得不说这一“国粹”在这得以发扬光大。若是适逢冰雪茫茫,这一切活动都在屋里火炉边进行了。
这段时间杀年猪最是热闹:谁家杀年猪都要请村邻乡亲喝“猪血汤”。每逢这时,一群大人小孩都前来围观,看着捆绑的年猪哀嚎嘶吼,杀猪人用刀对准猪脖子,狠命一刀斜刺入猪的心脏,抽出染满鲜血的刀,猪脖子里冒着热气的鲜血流进盆子,心里有说不出的痛。
杀猪人在猪的一只后脚处,用刀开个洞,然后深吸一口气,鼓起腮帮子往里吹气,吹鼓后用木棒捶打(现在想来杀猪人的肺活量大的惊人),据说这样可以更好的刮毛。然后用大木桶用汤猪,刮去表面毛皮、开膛剖肚,清理干净五脏六腑,没多久就把杀好的猪处理完毕。
此时主人家用猪血和内脏放在大铁锅里,土灶里架满柴火,不一会一大锅“猪血汤”便香气扑鼻,勾起亲朋食欲。院子里摆上几张八仙桌、长条凳,人们开始喝酒吃肉。那个时代一年吃不到几次晕腥,能喝一次“猪血汤”只能等年前这几天。
这时节是孩子们的游乐天堂:田间地头、街头巷尾到处都是他们的身影:踢毯子、跳绳、背房子、掼响炮、拉弹弓、放火烧荒……各种玩法甚为热闹。
甚而同村的孩子们,兵分二路,各由一位孩子王领头进行摔跤活动,多数在开始时还能公平竞赛,后来不知什么地方出了问题,相互间谁也不服谁,演变成了打群架。
一时间大呼小叫,各种混帐话随口而出,拳打脚踢、抱大腿扭胳膊、扔石块捡树棍……玩命相向,谁也不愿后退半步。最后有几个吃不了疼痛,嚎啕大哭起来……嘴里发着誓言,再也不理睬对方(第二天就好的和兄弟似的)。直到日落西山,才在爷娘们此起彼伏的呼叫声中,难舍难分的回到家中。
在欢天喜地气氛中,转眼到了年三十,年三十上午是办年货的最后半天,大多数人家早已置办齐备,这时主要是查漏补缺,看看有什么忘记买的。
爸妈细数着还有什么沒买,早早去集上置办,回来后张罗午饭。午饭必须写好春联按规矩贴在门上,我最爱这个时候,那时候大哥刚上高中,他的毛笔字在周边是出了名的。
大哥将红纸一张张裁好,对折几下形成等份,摊开在桌上,提起笔写春联,春联都是事先编排好的,我在旁边给他当书童,镇纸、取走写好的春联放在旁边晾干墨汁。大哥这半天是最忙的,村子里会写春联人不多,很多人家都请大哥帮着写。
春联写好,我拿着春联端着浆糊碗、屁颠屁颠地跟在大哥身后贴春联,俨然就是我亲笔写的春联一样。期间大哥教我怎样读春联,如何区分上下联,当然还有怎样握毛笔,怎样写书法。可我天生愚笨,到今天写几个字还是一团黑。
故乡的年俗:年三十午饭就算是过年了,饭前家家开始放鞭炮,我竟然喜欢这浓浓的火药味。午饭很丰富,做好的鱼是不可以吃的(或者做二份,吃一份留一份),可以放到年初二以后再吃。讨“年年有余”的彩头。
吃完饭,洗刷完毕,全家要到街上去洗澡理发(有钱没钱剃头过年),条件差点人家自已烧水在家洗。回来后爸爸领着咱兄弟仨去祭拜祖坟,告祭祖上,祈佑来年顺心如意。
妈妈和姐姐们在家里包饺子(妈妈每年这个时候,会把洗干净的一枚一毛的硬币,包在一只饺子里。谁吃到说明谁的运气好)、蒸包子、炒花生瓜子、炸馓子糕点,还要洗衣服。她们比我们忙许多,也辛苦,却非常开心,说着笑着就把事情做完了。
事情忙完,天也暗了下来。随着一户人家的鞭炮声响起,紧接着全村都响彻着噼噼啪啪、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电光火石四散飞溅,一时间烟雾缭绕迷漫了整𠆤村子。心心恋恋的年夜饭终于隆重开始了。
一家人围坐着八仙桌,爸妈端坐主位,兄弟姐姐七人依次排坐好。大哥为爸妈、大姐、二姐、三姐和自己斟满酒,也给四姐、我和小弟倒上一点点,年夜饭在爸爸的祝语声中开始了。
四姐、我和弟都还小,大哥和三个姐姐把菜夹到我们的碗里;爸知道三姐和我只吃瘦肉,便自已吃掉肥肉,留下瘦肉分来给我俩吃;弟弟吃的满嘴流油,恨不得丢了筷子下手抓,那吃相逗乐一家人。
吃着饺子喝着酒,我突然间牙齿被狠狠的咯了一下,拿下半只饺子一看:一枚崭新的硬币。“我吃到了,我吃到钱了”,我兴奋地站起来,高举着硬币,如同高举着一面胜利的旗帜,兄弟姐姐们投来艳羡的目光,妈妈说:“这孩子真有福气”。
这时候爸妈给了我们压岁钱,虽然只是几毛钱,在那个年代已经算是不错了,在说笑声中一桌丰盛的年夜饭只剩下那一盘鱼,弟弟眼睛瞪着鱼,看那样还没吃过瘾。
姐姐们洗好碗筷、收拾干净桌椅,一家人欢聚在一起,欢声笑语,大哥拿出扑克,姊妹兄弟们开始打上游,没多长时间四姐和弟零钱输完了,巴巴看着我们玩。突然“哇”的一声,四姐哭了起来,小弟看四姐哭,也跟着哭叫起来:“我没钱了,明天不能买鞭仗了,”边哭还边用眼睛瞟向爸妈。
爸爸把头扭向一边,妈妈说:“瞧瞧你们做大的样子,怎么把他俩弄哭了。”继尔又对着四姐和小弟说:“看你俩那点出息,想赌又输不起,还打什么牌。大过年的不哭!”随着妈的话音,他俩乖乖的收起哭声,在一边默然委屈着。爸爸又拿出些零钱给了他俩,我说:“四姐、小弟上来一起玩,说不定能倒捞上来呢”他俩使劲摇着头:“不干,不干,别想骗我钱”,样子十分滑稽。
不知不觉离跨年还有个把钟头,姐姐们打扫桌上地下的果壳皮,扔了垃圾,一家人开始洗脸泡脚,把洗脚水倒了(故乡有年初一不允许扔垃圾、倒脏水,不允许动刀剪、梳子的习俗。)这些做完跨年时间也就到了。
迎新年的鞭炮声响起,整𠆤村子在黑暗中顿时闪亮起来,大人们祈福声、小孩的欢笑声、声声入耳,如圣歌般悦耳动听。随着跨年的结束,勤快的人家迎来第一件重要的事:挑财神水。大哥和大姐、二姐拿起扁担挑起水桶、执着手电,去离家一华里左右的井里挑水,来回三四次,挑满二大水缸的水,可以够三天用的。
大年初一,爸妈早早起来放了开门炮,做好早饭,我们才起床。穿上崭新的衣服,吃好早饭,跑去大伯家,给大伯大妈磕头,讨压岁钱。大伯家二哥有台相机,别看二哥没读过书,却拍得一手好照片(当初还是上海知青手把手教他的,那时都还是黑白照)。经常扛着相机到处给人拍照,最喜欢他在春节时给我们拍了,还到他的暗房里跟学洗底片。初二去外公舅舅家拜年,亲戚多的人家到年初七八都走不完,只好一天走上好几家。孩子们开心的不得了,谁知道大人们内心早已疲惫不堪:物质匮乏,经济萧条的年代,这年过的代价是太大了。
从初三四起到正月十五,村里镇上县城里举办闹花灯年俗会,大街小巷热热闹闹,看得大人小孩喜上眉梢。丰收锣鼓、双龙戏珠、旱船迎亲、狮子滚绣球、骑毛驴等各种民间传统节目依次巡演。期间鼓乐喧天、万头攒动、鞭炮声震耳欲聋、喝彩声此起彼伏,人们扶老携幼,争相观看。增添了节日的喜庆。
本人自拍请勿转为他用世事更迭,风云变幻莫测。随着时间推移,兄弟姊妹从磨难中走出来,成家立业后,父母相继离世。现在我们兄弟三人都在异地,各自坚守一份工作、一份事业。
唯记父母平生之教诲:从善从德、不畏艰苦磨难,守好自己的家。如今,大哥和四个姐姐都已经有了孙儿孙女了,我与小弟的女儿已到待嫁的年纪。
随着时代的进步,年味渐变。但我们还是在过年时,尽可能赶回故乡:告慰父母,并研习敬遵家训;聚在一走,回想那一段幸福又苦涩的记忆,教诲后辈做人做事不可忘本。
#羽西X简书红蕴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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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天元
完稿於:2019.01.06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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