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热爱中国古建筑的人来说,北京是个很理想的驻扎地,周边古建如云,多花几个周末便可把附近知名古建遍览一通。而其中名气大、距离又很近的莫过于蓟县的独乐寺了。从北京东站出发,坐火车一个小时即可到达,看完独乐寺,还可以在县城里随意逛逛,一天时间足矣。在现存的八大辽构中,独乐寺就占了俩,其山门与观音阁都极具特色,非常值得一看。
早上 8 点多的出发的火车,从北京东到蓟县,只需一小时左右独乐寺始建于唐代贞观年间,寺名「独乐」相传为安禄山所取,取其思独乐而不与民同乐之意。寺院经历代沉浮,多有损毁,现存山门与观音阁,皆建于辽统和二年(984 年),距今已一千多年。寺中其他建筑,则为明清所建。1932 年营造学社第一次古建筑考察的目的地就选择了这里,细致考察后,梁思成将成果整理发表在了《中国营造学社汇刊》上,即著名的《蓟县独乐寺观音阁山门考》,这篇论文使得独乐寺开始闻名海内外(在当时是国内已发现的最古之木构建筑)。梁思成在文中如此评价独乐寺辽代建筑:「以时代论,则上承唐代遗风,下启宋式营造,实研究我国建筑蜕变上重要资料,罕有之宝物也。」
中国营造学社:一个活跃于1930年代至1940年代专门从事中国传统建筑研究和保护的民间学术组织。由朱启钤赞助成立,由梁思成、刘敦桢主持具体研究。营造学社成员开展了大规模的中国古建筑的田野调查工作,足迹遍布华北、西南,在国内拉开了以现代学术方法研究中国古建筑的序幕。
契丹国建立之时,唐刚亡不久,其在北方受唐代文化影响较大,故辽代建筑与唐代较为相近,而与后来的宋代建筑有所差异。梁思成考察独乐寺时,国内尚未发现唐代木构建筑,但他发现其与敦煌壁画中的唐代殿阁造型十分相似:檐出如翼,斗栱雄大,气势豪放。梁思成认为独乐寺山门及观音阁造型如此,并不是故意模仿唐代建筑,而是结构仍属唐式的自然结果。
独乐寺的门票是和蓟县其他几个小景点一起的,只要 40 元,对于这样一座国宝级的建筑,简直便宜到家。周末这里人也不多,多是当地人或专程过来拍古建筑的爱好者,颇有些冷清。一进门出现在眼前的便是独乐寺山门,古老的气息扑面而来。
独乐寺山门山门面阔三间,进深两间,由十二根柱子支撑,为单檐庑殿顶。
间:一般来说,每四根柱子围成的空间称作一间,宽为「面阔」,深为「进深」,通常用间数来表明建筑的平面大小。
匾上「独乐寺」三字相传为严嵩所书 出檐深远,如翼如飞,相比后世建筑差异甚大 山门的柱子有一定倾斜,柱头向内偏,有利于稳固建筑整体,在宋营造法式中称为「侧脚」 屋顶的鸱尾为辽代原物,底部为龙首,鳍形之尾向内卷起,承袭唐代中晚期形制 山门外檐斗栱,从右往左分别为柱头铺作、补间铺作、转角铺作庑(wǔ)殿顶:屋顶的一种,由一条正脊和四条垂脊共五脊组成,因此又称五脊殿,由于屋顶有四面斜坡,故又称四阿顶。庑殿顶在中国是各屋顶样式中等级最高的,在小建筑施以此种屋顶,尤为后世所罕见。
斗栱,在宋营造法式中称为铺作,是中国古建筑的核心构件。斗栱在柱头或阑额上如积木般层层叠扣,构造精巧,是柱子承托梁架的关键结构,同时也具有抗震等作用。辽代建筑中斗栱较大,主要起承重作用,而随着建筑技术的发展,明清时期斗栱不再用于承重,而成为装饰,形制也相应变小。
外檐补间铺作与转角铺作局部大图《营造法式》:中国第一本详细论述建筑工程做法的官方著作,于北宋崇宁二年(1103年)颁发施行。对于古建筑研究,唐宋建筑的发展,考察宋及以后的建筑形制、工程装修做法、当时的施工组织管理,具有无可估量的作用。
独乐寺山门柱头铺作为五铺作出双杪,其中第一跳偷心,第二跳计心(上安令栱);补间铺作以直斗立于阑额之上,同为五铺作出双杪。
铺作:铺作既指斗栱,也指斗栱类型。斗栱出一跳谓之四铺作;出两跳为五铺作,三跳六铺作,以此类推。
双杪(miǎo)、偷心、计心:双杪即华栱出两跳,跳头上不安横栱即为偷心,安横栱则为计心。
阑额:横架在檐柱头上连贯两檐柱的横木。
柱头铺作:柱头上的斗栱。
补间铺作:柱与柱之间的斗栱。
转角铺作,两朵柱头铺作(双杪计心造)与沿垂脊的三层角栱相交而成 转角铺作里转五跳,补间铺作里转四跳,承托其上梁枋 中柱柱头铺作,主要承托大梁中段;前后出两跳,上承四椽栿,正面出一跳,上承三层枋 梁思成手绘的独乐寺山门平剖面图 山门内部梁架结构转角铺作:建筑转角柱头上的斗栱。
山门内部为彻上明造,可见其梁架结构,四椽栿上接平梁,平梁上以蜀柱、叉手承托脊槫。梁的载重能力主要依靠其高度而不是宽度,而独乐寺山门中梁的高宽比为二比一,相较清代乃至宋代的规制(营造法式规定为三比二),可用同样的材料承载更大的重量。梁思成对此叹道:「宋人力学知识,固胜清人;而辽人似又胜过宋人一筹矣!」
彻上明造:无天花藻井等装饰,梁架完全暴露。
椽(chuán):装于屋顶以支持屋顶盖材料的木条。
梁、枋:梁与枋是架在柱头上、支撑屋顶的横向负重的部件。与屋顶正脊平行的为枋,与其垂直的为梁。
四椽栿(fú):承托四架椽的梁。独乐寺山门进深两间,每间顶部是两架椽(图中直接承托屋顶的两枋之间为一架椽),一共是四架椽。图中的四椽栿即架在前后两檐柱上的梁。
平梁:最上一层承托正中两架椽的梁。即图中四椽栿上面的梁。
槫(tuán):屋顶中承托椽的木条,一般为圆木条。脊槫即为屋架上最高的槫,对应于屋顶正脊。
蜀柱:又称侏儒柱,立于梁上的短柱。
南面稍间立有哼哈二将的辽代塑像,表面彩绘为新近涂画 北面稍间山墙上绘有四大天王像,为清代作品叉手:平梁上的斜木杆,与蜀柱一起支撑脊槫。
独乐寺山门的门窗皆为清代物件。斗栱、阑额、檐槫、柱头枋上有清人所绘彩画,梁思成对此完全抑制不住吐槽的冲动:「彩画之恶劣,盖无与伦。画匠对于建筑各部之机能,既毫无了解。而与颜色图案之调配,更乏美术。」
作为中国现存最早的庑殿顶山门,独乐寺山门还是很有看点的,体量不大,却有宏伟之势,想必实地看过的人都会对其颇具唐风的造型印象深刻。辽代建筑的典型特点,也都蕴藏其中,值得细细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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