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黄昏。一队持刀带棒的人马压着几辆车在寂静的山道上赶路。车辆上都插着黑色的旗子,旗上绣着“虎威”二字。这一看便知是一家名号唤做虎威的镖局。走在前头的是一个少年和一个中年男子,两人各自骑着一匹瘦马。中年男人一身镖师打扮,俨然是此次运镖的镖头。
“李叔,你说那人是什么来头?托咱们送的箱子里究竟是什么?”那少年轻声问道,看模样约莫十二三岁。
旁边的中年镖师李天雄开口道:“做咱们这一行的,既然接了镖,就一定要送到。至于其他的,就不要过问得好。”
“我也就跟您才敢说,跟其他人当然是不能问的。”
“知道就好。最近道上都不太平,我们走完这趟镖就歇一阵。”
“李叔,那《太玄经》究竟是什么啊?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要抢?”
“《太玄经》是前辈高人所著的武功宝典,传闻修炼有成,不仅武功登峰造极,甚至能返老还童,长生不死。”李天雄顿了一下,又说道:“江湖上向来好勇斗狠,争强好胜,现在宝典出世,当然是谁都想得到。咱们就一家小小镖局,这种江湖上的大事,你还是不要参和的好。”
“知道了,我哪敢啊。对了,李叔,黄泉三煞你认不认识?昨天咱们在城里客栈歇脚的时候,我听人说那老二辣手判官杀了崆峒派的人,现在崆峒派的几个高手正在找他呢。”
“黄泉三煞我倒不认识,不过也听说过。其余两个倒也罢了,只是老大活阎王武功着实了得,崆峒派的人,怕只有严掌门能跟他练练。”李天雄偏头看了眼官道左侧的树林,又说道:“天晚了,小林你的马脚程快些,看看前面有没有歇脚的地方。若我没记错,前面应有个山神庙。”“好的嘞!”小林骑马往前跑去。过了一会,气喘吁吁地回来,对李天雄说:“前面确有个山神庙,不过已经破破烂烂了。”
“好,那咱们今晚就在那歇脚。”李天雄转身向后吼道:“弟兄们快些儿走。”
一行人加快脚步,终于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到达了山神庙。这庙不大,进了门是一块露天的空地,中间放着一个石头凿刻的大香炉,用来插香烛的。再往里走是一个大殿,正中供奉着的山神像连头带着左肩都已经不见了。
李天雄让人把货物放在中间,所有人围成一个圈坐在周围,四周点着几堆火。照着惯例,李天雄自己庙前庙后仔细查看,以防有贼人埋伏。转了一圈,来到山神像旁。泥塑的神像掉了漆,身上坑坑洼洼的。李天雄摸了摸,顺手敲了几下,山神像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听起来竟然是中空的。偏着头往山神像后面瞧,果然发现山神像背后有个大洞。原来这神像是先刻了木头,然后在木头外面塑了层泥,如今年久失修,木头朽烂了,于是变成了中空的了。
小林手上拿着个饼,走了过来,悄声问道:“李叔,为什么今天让弟兄们摆成这个阵势,可是有什么不对么?”
李天雄听完看了一眼门口,道:“今天路上有人一直吊着咱们,那人如今就在庙门外的林子里。”
小林一惊,大饼掉在地上,右手下意识要抽出刀来,被李天雄一把捉住。
“来人还不知是敌是友,不要妄动。今晚刀不离身,别睡太死。明天一早咱们就动身,绕点路从惊剑门的地盘上路过。镖局每年都给惊剑门送礼,赵门主也跟我有几分交情。到时就算来者不善,咱们也不怕了。”
“李叔说得是。”小林把饼捡起来,拍去上面的尘土,几口吃完,便紧握着刀靠在镖车旁歇息。
过得一会,小林正睡得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大声说话,心中一惊便醒了过来。刚睁开眼,便看到李天雄站在前面跟对面几个人说着话。
对方是二老一少。老的约莫五十上下,小的也就比小林大二、三岁,都作出家的道士打扮,手上各拿着一把剑。这剑比普通的长剑大些,厚重些。
只听李天雄道:“李某真的不认识那诸葛采,更不要说窝藏他了。这些都是镖局里的弟兄,熟得很,真的没有诸葛采。”
对方一个穿黑色衣裳的老者开口道:“这位兄台,老道的师侄一路跟着那恶人,亲眼目睹他进入镖局之中。不如就让谢师侄上前认人,便可还你等清白。”
另一个穿灰色衣服的老者续道:“那恶人杀了我们崆峒派的弟子,我等绝不会善罢甘休。若有人胆敢窝藏恶人,便也是我们崆峒派的敌人。”
“王师弟言重了。此刻是非还未分明,崆峒派是名门正派,凡事都得讲究证据。”
“虎威镖局堂堂正正,也没什么好怕的,就请谢少侠上前认人吧。”李天雄说完把身子侧到一边,让出路来。
小道士谢镇明应了一声,在镖局每个人前走过,一一辨认。十来个人全都仔细看了一遍,确实没发现那恶人。谢镇明不禁有些尴尬,走到黑衣老道旁说道:“师伯,那诸葛采不在其中。不过师侄的确是亲眼所见的。”
“嗯,如此说来,只怕是声东击西之计。”黑衣老道说道。
灰衣道人脾气急,怒道:“说不定就藏在那些镖车上的货物里。”说着就要上前搜查镖车。
小林一见就急了。因为父亲从小教导他开镖局走镖的规矩,货物上的封条不能拆,不然就算交了货,镖局声誉也毁了。于是大声急道:“你这老道怎么如此不讲江湖规矩,这货物是不能拆看的。”
灰衣道人冷笑道:“你这般着急,怕是其中真有见不得人的东西!”说罢纵身而起,从李天雄身旁飞掠而过,右手一伸就抓向镖车上的箱子。
哐啷一声,一抹刀光从灰衣道人右肩上方劈下。灰衣道人若不撤手后退,一条膀子便得留下。
灰衣道人足尖在箱子上一点,把箱子踢得飞起来,身子借力转了一个身,左掌往身旁出刀的李天雄胸口印去。
灰衣道人王元通是崆峒派的高手,掌力雄浑,这一掌若被打中,普通江湖人怕就要当场丧命。
李天雄收刀出掌,左掌跟王元通对拼了一记。
两人都是一震,各退一步,只都觉得对方掌力浑厚澎湃,此番真是棋逢敌手了。
王元通更是意外。原想一个三流的小镖局,能有什么厉害人物?都是随便就打发了。料不到确有这等高手,一身内力竟不在自己之下。
原来这李天雄并非普通镖师,早年在江湖上也是混出过名堂的,外号狂刀。后因为种种事由,从江湖上退隐,隐姓埋名当起了镖师。他与王元通二人,一个擅长刀法,一个精于剑术,内功反而不是二人所长,但放到江湖上也算是高手了。
二人待要再次动手,突然一个黑色人影横在中间,却是崆峒掌门严慈。
“且慢动手,王师弟你太鲁莽了……”严慈还待再说,突然听到谢镇明发出“咦”的一声。
“镇明,你是发现了什么了吗?”
“回禀掌门师伯,那个小箱子我好像见过。当时那诸葛采进去镖局时,怀中抱着的,好似就是这个箱子。”
众人闻言都扭头看去,只见王元通附近的镖车上,有一个黑色的小箱子,边角上有着金色的花纹。原来之前那个大箱子放在镖车上,把这个小箱子遮挡得严严实实,所以众人都没有看见。适才那大箱子恰好被王元通一脚踢飞,便露出这个小箱子来。也是谢镇明观察入微,竟连个小箱子都记得。
王元通离得最近,身子一晃便到箱子旁,一把抱了起来。李天雄想要阻止却也来不及,况且中间还隔着一个严慈,所站方位恰好把李天雄挡得严严实实。
李天雄只能大声道:“道长且慢,此乃是有人托镖的货物,道长私自开启,岂不是坏了我虎威镖局的声誉,往后我虎威镖局还怎能继续做生意。”
严慈回到:“那恶人与我崆峒派干系甚大,老道想请问李镖头,这箱子乃是何人所托?”
李天雄一阵踌躇,知道如若不说,这崆峒派的人定不会善罢甘休,只得道:“是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甚是儒雅,气度雍容。”
“听闻那辣手判官诸葛采原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想来托镖的就是他了。原想他是混入镖局之中掩人耳目,想不到……”
“啊!”那严慈话未说完,突然王元通发出一声惨叫。
众人向他看去,只见他脸上插着数支钢针,其中一支更是插入左眼之中,血流满面。
原来刚才严慈与李天雄说话之际,王元通已迫不及待打开箱子。江湖传闻辣手判官诸葛采不仅手段狠辣,还精于心计,不知多少武功高过他的人都遭其暗算。王元通行走江湖多年,虽然性格暴躁,却不是蠢笨之辈,自然是有防备的。谁知道一打开,却一点机关也无,里面只躺着一本灰皮书册,写着《太玄经》三字。
这《太玄经》于数月前突然出世,江湖上你争我夺,弄得腥风血雨。前几日终于被崆峒弟子荆盛、齐渝中和谢镇明所得。正欲带回崆峒,半路却被人设伏截杀。齐渝中被一根钢针射入太阳穴,当场身亡,荆盛被打成重伤。亏得谢镇明机灵,得以带着荆盛逃脱,不至于被灭口。而设伏截杀之人正是辣手判官诸葛采。
如今这武林奇宝失而复得,王元通喜不自胜,失了戒心。正当他从箱中拿起典籍,突然便射出十余枚钢针。王元通武功再高,在此刻也无法全部避开,被数支钢针射中脸部。
严慈喊了一声“王师弟”,一扭身便扶住王元通,正想查看他的伤势,突然背后一阵恶风袭来。
严慈知是有人偷袭,但此刻若是避开,则王元通势必伤在来人掌下。他自恃内功了得,也不避让,聚全身真气于后背,便要硬接了来人一掌。
谁料那人曲掌成爪,从严慈旁边掠过,一把抓住王元通手中的典籍。王元通虽然身受重伤,但是心系典籍,扔紧抓不放。两人一用力,便把宝典从中撕为两半。来人抢了下半部,王元通得了上半部。
来人眼见典籍到手,虽只有一半,但此刻也久留不得,又朝王元通和严慈射出数枚钢针,便一个翻身,跃过庙墙而去。
严慈把钢针尽数挡下,便听得王元通大喊:“不好,针上有毒!”严慈一惊,扶着王元通坐在地上,对谢镇明吩咐道:“镇明,你留在此地照看你王师叔,我去追那刺客,取回解药。”话音刚落,人影已跃出庙墙。
王元通身受重伤,但神智清明,问道:“镇明,适才那人可是辣手判官?”谢镇明回道:“肯定便是,虽只一个照面,师侄就认出来了。况且他杀害齐师兄时,所用的暗器也是这样的钢针。”
“可恨!”王元通怒道。
崆峒派两次栽在辣手判官一人手上,此番当真颜面无存。王元通恼羞成怒,对李天雄道:“好一个虎威镖局,竟敢结交奸匪,暗算我等。”
李天雄心中暗暗叫苦,他哪里知道托镖的便是辣手判官,又怎会知道箱中设有机关。不过又觉得王元通是罪有应得,他百般阻止,王元通却不顾镖行的规矩,硬是私自开启箱子,否则怎会遭此横祸!不过这心思却不能说出来,只得道:“王道长明鉴,虎威镖局既不认识那辣手判官,也与崆峒派无冤无仇,此事乃是遭他人利用陷害。”
谢镇明讥讽道:“一句不认识便要推得一干二净,李镖头打得好算盘。”
“若不是你们恃强凌弱,强行夺镖,怎会如此呢!”却是旁边的小林不忿道。
“闭嘴!”李天雄大声喝道。镖局开门做生意,黑白两道都得结交,对方又是崆峒这种大门派,千万是不能得罪的。
李天雄还欲待辩解,这时突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接着只听一个甜糯的女声道:“什么名门正派,不过都是狗屁。”话音刚落,一个黑色人影飘然而入,一身黑色纱裙,面上也罩着黑纱,看不清面目。手上拿着长鞭,鞭柄上有个银骷髅。
谢镇明拔出长剑,挡在王元通身前,口中喝道:“你是何人?”
来人一阵“呵呵”轻笑,道:“你这小辈好没眼力,不认识姑奶奶手上的鬼头鞭么?有道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识相的把半部经书交出来。”
王元通心中暗自叫糟,脸上却不动声色,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鬼娘子到了。想要经书,就过来拿吧,让老道我开开眼,看看黄泉三煞有何本事。”
“哼,不识好歹!”鬼娘子一抖长鞭,鞭影重重叠叠,冲挡在王元通身前的谢镇明罩下。
谢镇明一挺长剑,展开崆峒派最善于防守的重峰剑法,法度森严,倒也守得滴水不漏。
鬼娘子担忧严慈道人回返,想速战速决,于是鞭法一变,施展自己的成名绝技厉鬼夺魂鞭法。这鞭法以刁钻诡异著称,加上这特制的鬼头鞭,舞动之时发出呜呜声响,犹如厉鬼尖叫,令人心烦气躁。
谢镇明受鞭法影响,失了平稳心境,出招应对之时便失了法度,渐渐落入下风。
鬼娘子终于窥得一个破绽,鞭子一卷一扯,便把谢镇明的长剑夺了过去。谢镇明陡然失了兵器,顿时一愣。鬼娘子岂会放过这等良机,运足十成功力,鞭子往谢镇明头顶劈下,想一击将谢镇明毙于鞭下。
这时一把钢刀从旁递出,把长鞭架住。却是李天雄在紧要关头救了谢镇明一命。李天雄本不欲得罪黄泉三煞,但如若崆峒派二人死于此地,他难免脱不了干系。再者此刻若是救下二人,可卖个人情给崆峒派,他们就不好追究王元通受伤一事。
谢镇明死里逃生,心中不禁有些感激。
“你这走镖的破落户,胆敢多管闲事,是想与我们三兄妹为敌么?”鬼娘子见前功尽弃,不禁恼怒,搬出黄泉三煞来唬住他,免得他再插手,多生事端。
“李某只是做生意的,岂敢跟尊驾为敌。只是想替这崆峒派的二位向尊驾求个情罢了。”
“你是管定了?”
“求尊驾手下留情。”
“找死!”鬼娘子本就不算个良善的人,对于看不顺眼的人,向来都是想杀就杀了的。此刻恼怒起来,招招要致李天雄于死地,一条鞭子如毒蛇一般,招式刁钻狠辣。奈何李天雄不是个寻常的镖头,一身武艺本就高鬼娘子一筹,此刻又一心防守,只求无过不求有功,鬼娘子自然无可奈何。
鬼娘子心中又惊又急。惊的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镖局的镖头武艺竟如此高超,急的是严慈道人随时可能回返,她却尚未拿到那半部经书。好在那镖头武艺虽高,但是开门做生意的,却不敢真的对她下杀手。她突然灵机一动,竟不顾李天雄劈来的一刀,鞭子直往王元通而去。李天雄忌惮三煞,不敢真伤了她,只得收住刀势。但如此一来,却来不及救王元通。
王元通受伤颇重,根本难以招架。幸好谢镇明机警,一直护在左右,但他手中没了兵刃,只能击出一掌。却被鬼娘子一卷一甩,便被掷飞出去。
鬼娘子再要动手,见李天雄已经挡在王元通身前。恰好这时一声长啸传来。谢镇明听到啸声,面露喜色。鬼娘子见此,知道多半是严慈道人回来了,面色一变,二话不说返身便走。
李天雄松了口气,拿出随身携带的疗伤药品,给王元通治外伤。
王元通欲言又止,终开口道:“多谢李镖头相救,刚才却多有得罪了。”
“王道长客气了。”
这时一道人影从庙外闪进来,手中提着一把长剑。原来是崆峒掌门严慈道人。严慈快步走到王元通身旁,摸出一颗药丸,给王元通服下,口中道:“师弟,这是解药,快运功逼毒。”
王元通依言而行,一会功夫便吐出一口黑血。
谢镇明问到:“师伯,那辣手判官呢?”
严慈道:“我本已擒住他,拿了解药,正要带他回来。却不料那活阎王突然出现,我跟他交手数十招,不分上下。因担心你王师叔安危,便先回来了。”
“适才鬼娘子来过了,全赖李镖头护得我二人周全。”王元通解了毒,脸上的钢针也都拔除,终于缓过气来。只是左眼却盲了。
严慈躬身谢道:“李镖头大恩,不胜感激。李镖头若不嫌弃,我们便交个朋友,他日虎威镖局路过崆峒,我崆峒派必定护得你等周全。”
“严掌门客气了,能交到严掌门和王道长这等朋友,在下三生有幸。”
“还不知道李镖头大名?师承何门?”
“在下李天雄,师承却不足道。”
严慈想了一会,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却想不起在哪听说过。旁边的王元通却道:“李天雄?可是狂刀李天雄?”
“在下已经淡出江湖多年了,想不到江湖上还有人记得在下。”李天雄略有些唏嘘和自得。
“难怪了,难怪了。”王元通道。
“今日得与李镖头相交,本应促膝而谈,只是王师弟伤重未愈,只能先告辞了。他日李镖头路过崆峒,务必上山一叙。”
“严掌门,何必急着走啊!你赏了我二哥一招劈空掌,我兄妹三人还未还礼呢。”庙中众人寻声往门口看去,只见鬼娘子去而复返,旁边还有另两位中年男子。一位高壮魁梧,络腮胡子,想必就是活阎王盖业。另一个儒生打扮,手上一支判官笔,气息有些委顿,似是受了伤。这定是适才偷袭王元通的辣手书生诸葛采了。
只听盖业道:“盖某无意与崆峒派为难,只是这本经书乃是一位贵人想要的。若是严掌门交出半部经书,我兄妹三人转身就走。”
“经书对老道而言,本是外物。但诸葛采杀我崆峒门下弟子,又暗算我师弟,今日若不分个高下,我崆峒岂非颜面无存?”
“严掌门想如何分个高下?”
“你我二人单打独斗,若你胜得一招半式,老道便把半部经书留下。若是老道侥幸胜了,那诸葛采需接我一掌,事后你等也不得纠缠。”
“好,就让盖某来领教严掌门高招。”说罢飞身而出,一掌击向严慈面门。
这一掌只是起手,并未用全力,严慈右手一档,左手回一掌。二人你来我往,全靠掌力相争。崆峒乃道教全真一脉分支,严慈所用掌法无极绵掌亦是玄门正宗,讲究掌力绵绵不断,一掌气力尚未消散第二掌已至,掌力又叠在一起。如此层层叠叠,越是久战,掌力积得越是浑厚。到最后一掌击出,似有万斤之力,便是一块顽石,也能一击而碎。
盖业也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之一,一身万象冥狱功十分了得。练到极致时,一招一式皆有万象之力。只可惜此功法只有残本,盖业多年揣摩后续功法,都毫无寸进。
二人相交十余招时,盖业气势雄浑刚猛,占据上风。待到三十招后,两人相持不下。又再过三十余招,盖业已不敢硬接严慈掌力。
盖业心中骇然,心想:玄门正宗果然非同小可,适才没有一开始就全力相博,速战速决,已至现今陷入困境。
又再过十余招,严慈一掌虚晃,另一掌趁机直进,逼得盖业正面对拼掌力。二人掌力相激,只听得一声巨响。盖业浑身一震,只觉得一股难以抵敌的巨力加身,若不后退卸力,只怕不仅一条胳膊要折断,五脏六腑也难免被掌力所伤。念及此,盖业后退两步,收掌而立。回神望去,只见严慈也已收掌,不过却只退了一步。
盖业知道自己输了,但是《太玄经》乃贵人所托,就算豁出性命去,也是要拿到手的,更何况只是担着出尔反尔的小人骂名。
“严掌门技高一筹,盖某输得心服口服。但盖某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今日势必得到《太玄经》。恳请严掌门成全。”
“你好歹是江湖上的成名高手,怎么如此小人行径,令人所不耻!”却是王元通骂道。
“大哥,跟他们废话什么,我们兄妹三人齐上他们又怎能挡得住!”鬼娘子道。
这时辣手书生靠近盖业,低声道:“大哥,崆峒派春夏秋冬的秋霜剑齐渝中早已死在我的手下,咱与崆峒派已是不死不休的了。”
盖业听后,不再迟疑,道一声“得罪了!”便一掌往严慈拍去。
适才二人是赌斗,为公平起见,因此严慈并未用剑。此时是性命相博,自是无所谓公平了。江湖中人都知道严慈掌剑双绝,却不知他的剑法犹在掌法之上。
盖业与严慈本来就是伯仲之间,但是严慈有了兵刃,瞬间占了上风。
辣手判官见此,一挥判官笔,也加入战团。辣手判官武功虽不及严盖二人,但其武功以刁钻狠辣见长,且判官笔走的是点穴打穴的路子,令人防不胜防,严慈不得不分出几分力气来对付,顿时就落了下风。
鬼娘子自知与他们三人武功差距太大了,只是盯紧了庙中其余人,尤其是李天雄与王元通二人。
王元通气力未复,无力参战。李天雄刚一动,鬼娘子的鞭子便缠了上来,二人战成一团。只剩谢镇明和虎威镖局众人,苦于武功低微,只能旁观在侧。
另一边,诸葛采有伤在身,无法久战,盖业欲速战速决,出掌更加刚猛。严慈知道他们的意图,一套重峰剑法守得滴水不漏,寻得间隙便发出一两招劈空掌,使得诸葛采无法近身。
三人斗得片刻,严慈道人一招寒冬飞雪在空中旋转飘飞,避过诸葛采的偷袭,正要接着一式夜鸟归林挡住盖业劈来的一掌。
突然,一颗石子急速飞来,打在严慈右手手肘附近的天井穴上。
严慈此时换招,真气沿手少阳三焦经运行,此时正要过天井穴。如今被石子陡然击中,真气散乱,夜鸟归林便使不出来。
严慈心中一惊,想不到还有神秘高手躲在庙中,今夜怕是危矣。
盖业自然不能放过此等良机,一掌印向严慈胸口。
急促之间,严慈只来得及提起一道真气护住,但五脏六腑还是被震伤,连退数步,吐出一口血来。
盖业正待补上一掌,取严慈性命,突然背后呲呲声响。盖业心中一寒,往前一倒避过,抬头看去,只见前方的石柱上被打出几个食指大小的深孔。
“修罗指!”盖业不禁叫出声来。
众人不禁都停了手,往庙门口望去。只见一个中年人站在门口,在火光照射下,只见相貌普通,神情木然,站得笔直,全然没有一点高手风范,反而露着几分怪气。如若不是刚才的修罗指,任谁也猜不到,这便是当今武林第一高手,论剑山庄的主人东方极。
“听说《太玄经》玄妙无方,为崆峒派所得。在下一生好武,特连夜赶来,想向严掌门求借一观。”东方极声音低沉,一字一顿。
严慈心想道:黄泉三煞咄咄逼人,且暗中更有高人相助。此人武功极高,能窥破我崆峒武功的破绽,实在毫无胜算。不如将经书交出,以求自保。且东方极勉强算是正道中人,又号称天下第一高手。他开口求借,而我将经书给他,崆峒声望也可保全。
忽转念又怀疑:那暗中相助之人不会便是东方极吧?哎,是又能如何,单是一个东方极,便远胜于我。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了。
严慈对东方极道:“东方庄主求借,本无不可,只是经书被黄泉三煞夺去一半,老道这里也只有半部罢了。”
“哦,既然如此,我也向这三位求借经书。”东方极说完便只看着黄泉三煞。
三煞尚在犹豫,突然一人朗声笑道:“东方兄怎能如此是非不分,借东西自然只能向主人家借,哪有向盗贼借贼脏的!”
话音未落,一个白衣青年便飘然而至。其身姿如蝴蝶穿花,又如天女下凡,飘然若仙,实在玄妙。看面貌约二十七八岁,白面短须,浑身一股出尘之气。手中一柄长剑,剑鞘上有白色龙纹。
庙中众人见到来人,东方极依旧神色木然,崆峒派三人则面有喜色,黄泉三煞满是戒备。唯有李天雄面色微变,又很快恢复平静。
严慈对来人行了一礼,道:“方大侠别来无恙啊!两年未见,方大侠却愈发年轻了,长生功果然玄妙啊!”
方直回礼,道:“严掌门说笑了,长生功有驻颜奇效,若女子修习,自是相得益彰。而男子修习,却反而徒增苦恼啊。想方某年近四十,却依旧如此模样,哎!”
严慈哈哈一笑,说道:“故人相见,本应促膝长谈,只是老道大敌当前,王师弟又身受重伤,多有不便啊。”
“严掌门见外了,我正是听说黄泉三煞欲与崆峒派为难,所以星夜赶来,看能否略尽微薄之力。”
“如此,老道感激不尽。”
“崆峒与本门俱是全真一脉,本应守望相助。”
“在下今日所来,只为求借经书,其余江湖恩怨皆与我无关。”东方极突然插话道。
黄泉三煞已知不妙。方直号称剑圣,一身武功深不可测,且为人正派,嫉恶如仇,最喜欢替人伸张正义。且此刻还多了个亦正亦邪的东方极。诸葛采使了个眼色,三个人毫无征兆,突然一跃而起,展开轻功,分别向三个方向突围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东方极不愧被称为天下第一高手,只是右手五指凌空一张一抓,一股巨力透指而出,已经吸住离其最近的诸葛采,将其扯了回来。这隔空拿物绝技果然神奇!
方直飘然而出,飞速追着盖业而去。严慈则去追鬼娘子,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东方极凌空对着诸葛采点了几指,封住他的经脉,让他短时间内真气难以运行。接着问到:“经书在谁身上?”
诸葛采闭着眼睛,不予理睬。东方极行事向来随心所欲,也不多话,运起修罗指,呲呲几声,划破了诸葛采的衣裳。几件东西掉落下来,却不见有经书。
诸葛采原以为自己要命丧修罗指下,低头一看,胸口肌肤却毫发无损。这才知道这东方极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号不是诓人的。
庙中众人,武功低微的不觉得有什么,唯有李天雄、王元通与诸葛采知晓其中的精妙之处。
李天雄多年未在江湖中走动,虽然有听说东方极的威名,但是料想自己武功也算高绝,应当不至于差太多。哪知今日亲眼见到修罗指的玄妙,才知道东方极武功已经出神入化,自己是远远不及的。
经书既然不在诸葛采身上,那么最大可能是在盖业身上了。经书若是被盖业带走,或者落在方直手上,对东方极来说都不是好事。反而是崆峒派家大业大,不会为了一本凭空得来的经书得罪他。
思虑既定,东方极便转身往盖业和方直的方向追去。其轻身步法似慢实快,几步之间已经没入茫茫夜色之中。
李天雄眼见一众高手纷纷远去,心想:此间数股人中,虎威镖局虽然人数最多,却是实力最弱,实不宜淌这趟浑水。况且那方直也在,实在令人不安,还是走为上策。
于是李天雄赶紧催促镖局众人收拾行李,马上启程。
他自己走到王元通,谢镇明身前,问道:“王道长,谢少侠,如今此地已是是非之地,王道长又身受重伤,不若随我们一起上路吧。”
王元通迟疑道:“掌门师兄追鬼娘子而去,尚不知情况如何呢。如果师兄回来了,却见不到我等二人,怕也是不妥吧。”
“严掌门武功远在鬼娘子之上,想必是无事的。就算真有事,以严掌门的武功,一个人也更容易脱身。”
谢镇明见王元通还在犹豫,道:“师叔,李镖头所说有理,我们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王元通叹口气,点了点头。
李天雄让谢镇明扶着王元通躺在一辆镖车上。他自己催促镖局众人上路。镖局众人一下子乱糟糟,忙乱起来。
李天雄自己趁乱把小林扯到神像旁,低声让小林钻到神像后面的大洞里。小林不知道李天雄想做什么,不过还是爬了进去。
李天雄道:“今晚吉凶难测,你父亲把你托付给我,我总要护你周全。你躲在这里,任谁来了,都不要出来,也不能出声。过得今晚,我便回来接你。”
小林自幼受李天雄教导,虽然没有正式拜师,但已是如师如父的关系。且他自幼丧父,自比一般少年懂事些。
李天雄见小林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一本书来,道:“这本刀谱从今日开始便传给你了,从今日开始,你就是我李天雄的弟子。”顿了一下,又道:“有一件事儿,你千万记得,永远要防备着那方直。”
小林拿着刀谱,想到李天雄有可能有去无回,不禁轻声哽咽起来。
李天雄摸摸小林的头,转身便走了出去。路过躺着地上,被东方极封了穴道的诸葛采,想到:也不知道他是否知道小林藏在石像背后,若是知道总是麻烦。但杀了他,他日黄泉三煞上门寻仇,也是麻烦。不如带他一块走吧。
于是李天雄架着诸葛采走了出去,把他放到一辆镖车上,吩咐驾车的杂役仔细照看着。李天雄来不及清点货物,便让镖队开始赶路。
镖局众人一走,庙中顿时空落落,一人也无。只剩火光摇曳,在墙上投下狰狞的影子。
小林毕竟年少,又是头一次出门走镖,一人在这荒山野岭的破庙之中,不禁有些害怕起来。只是缩着身子,不敢发出声来,怕山精鬼怪听见了人声,到这里来寻他。
过了一会,一阵破空声传来,有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山神庙。
其中先进来的一人开口道:“东方兄,小弟一时鬼迷心窍,才假扮成盖业的尸体偷袭你。如今清醒过来,不禁羞愧难当。幸好东方兄神功盖世,不然要是稍有损伤,小弟必定悔恨终身。恳请东方兄给小弟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小林听那人的声音,好似就是之前跑去追盖业的方直。只是如今一幅丧家之犬的语气,实在让人难以跟适才飘然出尘的白衣公子联系起来。而听方直的话语,另一人必定就是东方极了,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哼,卑鄙小人,你这些花言巧语,留着跟阎王说去吧。”话音稍落,一阵呲呲声响起,东方极一出手就是他的成名绝技修罗指。
修罗指是以极高明的手段将真气化为螺旋状的锐利剑气,就算是普通的兵器,在修罗指下,也是不堪一击的。而方直虽然也是武功高绝,但依然不是东方极的敌手,如今能与修罗指匹敌,所依仗的便是手中的神兵利器——白龙剑。方直靠着白龙剑,也能用真气凝聚成剑气发出。只是如此一来,需要假借外物,终究是落了下乘。
只听得呲呲声和叮叮声交替响起。二人剑气四射,把周围的墙壁都打得一个个窟窿。
东方极只是原地出指,剑气所及,摧拉枯朽。而方直左挡右避,根本毫无还手之力,身上也已是留下道道血痕。如此下去,方直必败无疑,过得片刻,必然死在修罗指之下。
方直心中惊惧,暗自想到:今日却是阴沟里翻船了,万万料想不到东方极的武功竟然已经达到这种程度。明明中了我一记玄阴掌,此刻应该寒毒攻心才对,不知道为何毫无效果。本来逃回这破庙之中,是想向崆峒派求助,却想不到一回来一人也无。难道我方直,今日就要命丧于此了?不甘心啊!
方直一道剑气挥出,击中庙门上的木柱子。那柱子本就腐朽,如今被剑气一斩,就断成两截。柱子一倒,整个庙门都坍塌下来。眼见就要砸在东方极身上。东方极也不避让,双手往上一震,劲气四散而出,把整个庙门都震散开来,他自己虽毫发无伤,却也给了方直喘息之机,断了适才连绵不断的攻势。
方直趁庙门坍塌之际,一剑刺来,剑未至,剑气已经直奔咽喉而来。此时东方极已经来不及出指,身子往后一仰,堪堪避开那夺命一剑。方直怎肯放过,待要挥剑下刺,呲呲两声传来,却是东方极后仰时发出两记修罗指。方直一惊,往后一退,避到石香炉的后面。那石香炉有半人高,乃是实心的石头凿刻而成,十分厚实。东方极的修罗指打在上面,也只是打出几个深孔。
方直躲在香炉后面,往东方极的双腿看了一眼,恍然想到:是了,难怪他刚刚一直站在那里,不躲不避,原来并非玄阴掌毫无效果,而是被他用高深内力压制住了,所以他如今已不能动弹,不然便压制不住寒毒了。哈哈,若是他没有中毒,我自然不是他的敌手,但如今我只需逼得他毒气攻心,便可取胜。
方直运起内力,左手在香炉上一拍,整个香炉飞将起来,往东方极砸去。香炉沉重,用修罗指自然难以抵挡。东方极不得不双掌齐出,掌力凌空拍在香炉上,香炉不禁倒飞而回。方直弃剑用掌,也是双掌齐出,推着香炉直往东方极身上撞去。香炉本就沉重,加上方直高深的内力,这股巨力,即使是东方极也不得不小心应付。但东方极适才来到庙中后,为了使用修罗指,硬生生把玄阴掌的寒毒逼到腿上,此时双腿已经是行动不便,只得双掌硬接了。如此一来,两人就等于隔着香炉比拼内力。这也是方直的打算。
东方极必须耗费一部分内力压制寒毒,如果他出尽全力跟方直比拼内力,方直固然会被震伤,但他自己也会寒毒攻心。如果不出全力,必然会被方直所伤。
方直的算计虽然妙,但他却没料到东方极近几年在武学上不断有突破,内力已经远远超过他。虽然要分出一部分内力压制寒毒,但仍能与方直旗鼓相当。两人此刻已经是骑虎难下,如果一直比拼下去,必定两败俱伤。但是谁也无法先撤手,因为此刻两人都已出全力,先撤手的必定会被震伤,甚至内脏被震碎而亡。
方直内心暗暗叫苦,心想:早知道就趁着东方极行动不便,赶紧逃走。反正已经从盖业那里夺得半部经书,顶多接下来躲上一段时间,不要让东方极寻到。虽然如此一来,不免颜面无存,但总归能活得性命。如今却是难了,只盼有人来此,救我一救。
“东方庄主,方大侠,你们这是?”严慈刚好在此刻回来,见到庙中空空如也,唯有两大高手在相斗,不由得惊诧莫名。
方直见到严慈回来,喜出望外,道:“严掌门回来得正好,快帮令师弟、师侄杀了这东方恶贼报仇!他趁我等二人外出之际,为夺经书,竟将其余人等尽数杀了,此等恶行,天理难容!恰好被我撞见,于是一路斗将起来,打到这破庙之中。如今他被我逼住了,只需往他背后轻拍一掌,便可取他性命。”
“哼,血口喷人。这卑鄙小人杀了盖业后,假扮成盖业的尸首,我上前查看被他偷袭。我追他到这庙中,早就不见了其余人等,何来杀人之说?”
“严掌门莫要受他欺骗,我亲眼见他在林中深处,杀了其余人。如今他又要杀我灭口,严掌门还不助我!”方直见严慈呆立原地,疑惑不决,又道:“崆峒与我俱是全真一脉,我又岂会欺骗你?东方恶贼平素就喜怒无常,杀人无数。前些年不正是杀了华山派和峨眉派的人么?
“哼,华山派和峨眉派的人不长眼,的确是我杀的,但却不曾杀过崆峒派的人。我向来敢作敢当,又哪需要撒谎来欺骗你们。”
“严掌门,莫要犹疑,之前你跟盖业动手,暗中相助之人就是东方极。他要假借盖业之手杀了你们,然后他出手杀了黄泉三煞,如此一来,就可以名正言顺夺得经书了。”
严慈本就怀疑暗中相助盖业之人是东方极,此时咋一听,不禁信了几分。
“狗血喷人。我东方极要借经书,只需要光明正大开口求借,有谁敢不借。行此诡计的分明是你,我来之时就看到你躲在大殿的屋顶之上。哼哼,再说我东方极向来不在意什么名声,只有你,大侠方直才需要名正言顺地获得经书。你假扮盖业偷袭我,不就是怕我抢了你的经书,所以先下手为强。更何况,我只是求借经书,你才是想据为己有。是也不是?”
严慈咋一听,不禁惊怒交加。他心中是不信方直会做这等卑劣之事,方直一向侠名远播,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正义大侠。但是东方极所说也是毫无破绽。以东方极的武功威望,他向我求借经书,我必然会借,他又何须如此这般杀人了。但他还是万万不能相信,方直竟是如此卑鄙小人。而东方极向来亦正亦邪,行事难以揣度,又岂可尽信?
“你等二人各执一词,老道实难分辨。”
“哼,你只需要问问方直,在哪里看到你师弟他们的尸首的,你再去找找看,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请问方大侠是在何处看到我师弟他们的?”
“夜色正浓,我跟东方恶贼一路激斗,却没有分辨方向,只知道是林中深处。严掌门,我方直对天发誓,绝无虚言,你可以先助我擒下东方恶贼,我等二人再去寻找。”
“只怕严掌门你前一步帮了他,后一步就被他所害了。”
“东方恶贼,竟然如此污蔑我!罢了,就让我跟你同归于尽。”方直正气凛然道。
严慈叹道:“两位都是武林中的绝顶人物,老道不能见死不救。不若你们一起罢手,大家坐下来,把是非分个明白。”
“严掌门怎如此妇人之仁!你此刻不取东方恶贼性命,待他脱困,我二人又岂是他的敌手?”
严慈心想:方直虽素有侠名,但此事之中确有许多不清不楚之处,不可轻信。况且东方极武功卓绝,若是临死反击,怕反是送了自己的性命。而那半部经书既然不在鬼娘子身上,必然在盖业或者诸葛采身上。如今盖业已死,诸葛采被东方极所擒,经书必在东方极与方直二人身上。如若他二人两败俱伤,我正可渔翁得利了。
“两位如此固执,老道也无可奈何。如今老道心系师弟师侄二人安危,需要先走一步了。”
方直哪里猜不出严慈心中的小算盘,心中暗骂严慈是老狐狸,奈何此刻还需他相助,只得道:“严掌门,我从盖业手中夺回了经书,此刻就在我怀中。经书原本就是崆峒派之物,理应物归原主。”
“哼哼,贪生怕死的小人,不是要与我同归于尽么。”东方极讽刺道。
严慈与方直俱都装作没听到。严慈心想:得来全不费工夫,如此一来既不用得罪他们二人,也可获得经书。
“得罪了!”严慈长剑出鞘,把个石香炉劈成两半,解了二人的僵持。
东方极调息片刻,心想:我身中寒毒,一时之间也拿不下他们二人,只能来日再作计较了。于是道:“今日这一掌,他日定会奉还。”说完转身便走。
方直只是脸色铁青,沉默不语,心中却松了口气。
“方大侠,适才所言……”
“哦,这是盖业手中的半部经书,严掌门请收好。”方直从怀中取出半本经书,交给严慈。只是目光闪烁,有些不怀好意。
严慈接过后,取出另外半本,走到火堆旁,相互对照。
“这经书,似乎有点不对!”严慈道。
“哦?”方直趁机走过来。
严慈尚在翻看经书,突然白光一闪,一柄利剑刺了过来。严慈猝不及防,被刺中胸口要害。
“方直,你……原来东方极所言俱是属实!”严慈惊怒道。
“我今天就豁出去了。有了《太玄经》我便是天下第一高手,到时候我长生门一统江湖,我就是武林盟主,天下群雄都要遵从我的号令。这是何等威风,何等显赫,大丈夫生于世间,本就应该如此,方不负这一生。”在火光照射下,方直面目狰狞,犹如恶鬼。
“哈哈哈,可惜可惜!哈哈……”严慈自知将死,却也不惧了,狂笑不止。此时倒真有一股大宗师的风范气度。
方直阴沉着脸,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这半本经书却是假的!”严慈指了指掉在地上的半本书。那是方直从盖业手中夺得的。方直为了这半本书,险些命丧修罗指下,想不到却是假的。
“怎么可能!”方直拾起经书,翻了几页,不由得面色铁青。
“哈哈哈,‘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这句话你不认得么?”
“是《庄子》中的大宗师篇!”方直不禁失魂落魄起来。本以为经书到手,却不料拼死得来的半本,却是假的。
“嘿嘿,你想做天下第一,一统江湖?做梦去吧!”
方直神色狰狞,咬牙切齿道:“去死吧!”说完连刺数十剑,直把严慈道人刺得血肉模糊。
可怜一代崆峒高手,一生想把师门发扬光大,却不料得个如此凄凉下场。
方直杀了严慈,把上半本《太玄经》收入怀中,心想:看来下半本经书的下落只有黄泉三煞其余二人知道,我得快点寻到他们。只是不知道那二人行踪。对了,先去问问那镖局的人,镖局人多,肯定走得慢,且容易找到行路的踪迹。
方直离去,山神庙中只剩下躲在神像背后的小林。
小林正瑟瑟发抖,既怕方直发现他,杀了他灭口,又怕严慈道人的鬼魂出来索命,心中只盼着快些天亮,快些看到李叔。过得一会,心稍定些,便觉得睡意袭来,禁不住迷迷糊糊睡将起来。
小林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梦中迷迷糊糊好像睡在家里的床上,李镖头像往常一样叫他出去练武。
小林睁开眼,天亮了,但却不是在自己家里,自己正靠在神像上睡着了。揉了揉眼睛,却真的听见李镖头在叫他。小林侧着头,偷偷往外面瞧,只见有一个人正倚靠在庙门口的半截柱子上坐着。再看仔细些,是李镖头没错。
小林赶紧钻了出来,跑到李镖头身前,只见李镖头满身是血,神色萎靡,显然是受了重伤。
“李叔,你怎么了?”小林语气慌张,眼眶微红。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李镖头看着小林,嘴角露出笑容。
小林眼见李镖头是不久于人世了,不禁情绪翻涌,眼泪直流,哭咽着道:“李叔,你不要抛下我,我带你去找大夫。”
“傻孩子,我经脉尽断,五脏俱伤,是活不了了。”李镖头喘口气,继续道:“本来你尚年幼,我本不想告诉你关于你父亲的事,但现在却是不得不说了。”
“我父亲?”
“嗯,当年我跟你父亲是至交。我艺成之后,年少狂妄,到处挑战武林高手。那一天我去长生门,无意间却见到长生门的一个弟子杀死了自己的师父。这个人就是方直,你昨晚见到的白衣公子。”
“啊!这人这么坏,竟连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江湖上人心险恶,什么人没有?我当时被他发现,一路被他追杀。恰好遇到你父亲押镖路过,把我藏入箱子之中,我因此逃得性命。那方直寻我不见,却杀了你父亲泄恨。”
小林握紧拳头,道:“啊!他就是我的杀父仇人!”
李镖头点点头。
“李叔,那方直昨晚也杀了盖业和严掌门。”小林指了指不远处严慈的尸体。
“好孩子,这事儿,你知道就好,万万不可告诉他人,不然有杀生之祸。我怀里有半本书,你切记好好收着,自己好好参详,万万不能让别人知道。”李镖头这几句话说完,又虚弱了几分。
“李叔,是谁打伤你的?”
“昨晚我们正赶路,方直追将上来,逮住诸葛采就问经书在哪里。诸葛采不说,便被他一掌打死了。然后他便把其余人等尽数杀了,便连崆峒派二人也没有幸免。我是怕他认出我来,所以提前有所防备,在胸口放了一块铁板。但想不到他掌力如此厉害,还是被他震断了经脉。如今想来,他是怕泄露杀害严掌门一事,因此斩尽杀绝。”李镖头说到此处,突然嘿嘿笑了两声,又不断大声咳嗽起来。
平息一下气息,李镖头接着道:“他万万想不到,诸葛采把经书的秘密告诉了我。那时我不忍丢下他,带他上镖车。他用虎威镖局上下几十口的性命威胁我,要我到一个秘密的地方把经书取出来,带到京城去。又说,只要办成这件事,不但与黄泉三煞的恩怨一笔勾销,镖局还能得到朝廷的支持。我没办法,只好去取了经书。但是现在诸葛采死了,也没人知道经书在我这里。只要你练成了经书上的武功,便能替我跟你父亲报仇了。”
“李叔,我不想要什么经书,我也不要报仇,我只求你好好活着,不要死了。”小林哭着道。
“傻孩子,人哪有不死的。你还未叫我一声师父呢,你叫一声我听听。”
小林哽咽着,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说完抬头一看,只见李镖头已经含笑而逝。
小林抱着尸身痛哭,只觉得悲痛莫名。
清晨的阳光洒在地上,山神庙一片狼藉。一个少年擦着眼泪,独自行走于路上,就此卷入江湖的乱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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