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在遥远的北方,有一个王国,王国的森林里住着一户农家,家里有三个儿子。老大好吃懒做,整日睡觉;老二性格软弱,干什么都听老大的;只有老三善良又聪明,坚强懂事。但父母是一对缺心眼儿,偏偏不喜欢老三,只宠爱老大和老二。
一天,一头巨龙掳走了王国美丽的公主。国王下令,无论是谁,只要能杀死恶龙救出公主,就把公主许配给他,并送给他半个王国。于是,无数的勇士提着亮闪闪的宝剑去了,却再没有回来过。
老三听说了这件事,他是个很有心计的人,明白出人头地的机会到了,但他又身经百战,很懂基本法,知道在童话里,都是愚蠢的哥哥先去尝试,之后才轮到聪明的弟弟出场。他就撺掇老大和老二去应和这次命运的转机。老大于是出发了,他走走停停,拿着父母的积蓄花天酒地,半个月了还没走出一半路程。一天傍晚,困倦不堪的老大看到两个旅店,一个金碧辉煌,人们狂欢着,大呼小叫地跳着舞;另一个则冷冷清清,像草丛里一颗石子般不起眼,穿着修女服的店家女儿在门后哀愁地诵经。老大毫不犹豫地走进了第一家。
半年后,老二也出发了。同样地,一个傍晚,他看到两家旅店。他犹豫了半晌,看到老大在第一家门口举着酒杯招呼他,就也走进了第一家。
又是半年,老大和老二仍没有任何消息。总算到了老三登场的时候,但他由于太老实谦虚了,不幸罹患膀胱癌,撒手人寰。
二十年过去了,勇士们络绎不绝地投身死亡之中,在那个傍晚,他们有的走进了第一个旅店,有的则相反。
二十年过去了,每个早晨,公主一睁眼就抓起脚边的碎玻璃,看着衰老的血丝一天天爬上自己的眼珠。在北国干冷的气候中,她皮肤粗糙得像活剥的公羊皮,还得了老寒腿,嘎吱嘎吱地爬来爬去。巨龙戴上了花镜和假牙,痛苦不堪,寻思自己何时才能摆脱这具活骷髅,从而获得天神许给它的安息。它有的是时间思考自己的命运,它开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掳走公主,想不起来自己千辛万苦到这种荒寒之地意义何在。
二十年后,老国王在梦中得知,只有农夫的三儿子才能解救他二十年前被掳走的那个老处女公主。翌日,他下令查遍全国,总算找到了那个农夫,却得知他的三儿子已患膀胱癌去世了。国王于是派人四处寻找老大和老二。不久,老国王宫车晏驾,但分散在各地的侍卫们还在不知疲倦地寻找着,因为老国王说,无功而返是要杀头的。
一个傍晚,年轻的侍卫官看见两家旅店,一家金碧辉煌,另一家则朴素简陋。他看到老大在第一个旅店的门厅里干坐着出神,打招呼也不理。侍卫官跳房子一般避开歪七扭八的裸体,以及呕吐物、粪便、颜料、碎牙齿和烂嘴唇,踢走一只咬了一口的脏苹果,走到老大面前。他惊异地发现老大还很年轻,几乎像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那种渗透全国的衰老丝毫没有侵袭他。侍卫官说:“回去吧,先生,可怜的国王还在等待你去救出他的女儿。”
老大摆了摆手。侍卫官说:“如果您不愿去,叫来您的兄弟,他可以代替。”
老大指向屋外的一座新坟,那正是软弱的老二最后的去处。老大说:“老三才是命定要杀死巨龙、救出公主的人,你去找他吧,官爷。”
“国王相信您一样可以。”
“要是我的话,官爷,我会爱上那条龙而杀死公主的。”
老大站起身,手撑着墙壁说道:“二十年来我们一个个地来到这里,跨过门槛,看到那些女郎,来自葡萄牙和遥远的非洲,皮肤黝黑,牙齿洁白,乳房好似一串葡萄的玲珑;我们看到这些酒,从大雾中的东方运来,带着海盐的腥味儿,一气喝完,就有海鸥在耳朵边盘旋;还看到这些:黄金般的颜料、鲜血、和来自辽阔的河谷的馈赠。此时,公主的美貌、王国的财富和荣誉,统统消失了,好像从没有占据过我们的心似的。我们被时间和命运抛弃了,享受着背叛的快感。”他凭空抓了一把,仿佛在缠着一根无形的线,“我们甚至享受这种下贱的、被空虚拖慢了的叙述节奏,这变得松弛无力的时间之线。”
他从兜里掏出一根小小的、白净的笛子——一根用他弟弟的肋骨打磨出的笛子,说道:“而这,就是我们仅剩的骄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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