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荡气回肠的痞子

作者: 4406df27244e | 来源:发表于2018-05-23 09:15 被阅读464次

作者:书徽

采访时间:2018年05月15日

姓名:孙荣波

性别:男

年龄:34

上海人,导演、演员、大型艺术项目策划、上海知名舞台剧制作人。上海某文化公司创始人,法国艺术候鸟联盟成员,乌镇戏剧节古镇嘉年华负责人,上海城市空间艺术节、武汉城市空间艺术节策划。

孙荣波与我约在他即将开业的新餐厅,他一整天都泡在粉尘漫天的装修现场,这是他的新业务。

我差点没认出,眼前这个漂染着发、穿着无袖篮球服和球鞋的人,是介绍里的知名戏剧节制作人“孙总”。

与外表反差更大的,是他的理想人格——痞子,一个荡气回肠的痞子,杜月笙或韦小宝那款。

在采访间隙,他不时发语音聊工作,言语平和细致,却毫无潇洒不羁的感觉。不管理想如何狂拽酷炫,通向它的路从来无法轻松平坦。

关于盖棺定论这个问题,我已经想好了。我墓碑上的铭文将会是——“一个好人”。

在我的葬礼上不要放哀乐,我要放二手玫瑰乐队的《煎饼侠》。我希望,来参加我葬礼的人,最后谈起我时,能点点头,说:“嗯,是个好人!”

我宁愿做桀骜不驯的脱缰野马粉身碎骨

我在上海的街巷听着吴侬软语长大,可在自己身上,一点也没有上海人常见的务实及“精于算计”。反而“狂傲”,成为我从小到大的标签。

高中时,语文老师给我们讲解议论文,给了一个材料让我们提炼论点:

一匹拉车的马,一直被拴着。终于有一天,缰绳被解开,这匹马得到自由,急不可耐地奋力狂奔。结果避让不及,冲下了万丈深渊。

老师问这个故事说明了什么?我站起来答:“这个题目的本意是想说,自由不一定是好事,规则也不一定是坏事。有时候,规则可以让我们避免像这匹马一样的结果。”

老师赞许地点点头。我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如果是我,我宁可疯狂地奔跑一次,哪怕冲下悬崖粉身碎骨,也好过被绳子拴着,死气沉沉一辈子。”

全班一片死寂。幸运的是,语文老师刚好特别喜欢怪才,对我独树一帜的论点很是欣赏。于是,他开始推荐我参加校内外的文艺活动。

但我并没发现自己对文艺有特殊爱好,我只是讨厌循规蹈矩地遵从传统。从小,我就有质疑权威的聪明劲儿。在别人看来,这就是一股“狂”劲。

在语文老师推荐下,我代表学校参加了市里的小品比赛,拿到了上海市表演一等奖。这是一个很有分量的奖项,在后来高考时,还带给我优先选专业的待遇。

那时,我没想到,几年后的我竟会投身表演行业,将欧洲的公共空间表演艺术带入中国,并发扬光大。

高考后,我无惊无险地上了本地一个普通大学的自动化专业。那时想着,反正也不知到底对什么事情感兴趣,不如先读个大学再说。

在大学社团迎新活动上,闲逛的我被坐在话剧社招新台前的两位美女吸引了过去,她们热情地劝我加入戏剧社。美色当前,我想也没想,就报名了。

入社面试时,我上台表演了高中时拿奖的小品,顺利进入了话剧社。当时招我进社的话剧社长,六年后成为了我第一家公司的合伙人,如今,他已是知名的影视制片人。

而在剧社里给我们指导表演的名誉社长,刚从上戏毕业就凭借一部现象级仙侠剧,火遍全国,至今仍是国内一线男演员。

当时的我,可不知道,我的演艺圈生涯就这样开始了。我只是纳闷,进话剧社以后,怎么再也没在社里看到过两位美人儿?

后来我才得知,她们是舞蹈社的人,只是被社长临时邀请去站台充门面的。

就这么阴差阳错,我开始了在戏剧社玩耍的日子。除了排练、搞搞小演出,我跟剧社里的小伙伴经常一起出去玩,流连于一些表演圈内人士常去的艺术空间、剧场。

我很喜欢这种轻松随意的氛围,不过,当时并没有想到要走艺术这条路。

很快,我毕业了。在家里的安排下,我在传统行业公司做了一名销售。

在这个公司的半年,差点要了我的命。虽然我没想好自己到底喜欢做什么,但真正要我去做传统上班族的活儿,我才发现,简直度日如年。

实在煎熬不下去了,我只好跟家里诉苦,强烈要求解脱。幸好有家人理解,我又重获自由,跟剧社的小伙伴“混”到了一起。

2006年底的某天,我跟朋友们在下河迷仓剧场玩,正巧遇到法国导演贝尔特朗。为他即将启动的戏剧节目《当月亮升起的时候……》,来上海招募演员。

《当月亮升起的时候……》将参加世界最大的公共空间表演艺术节——法国奥里亚克国际情境戏剧节。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巴黎的艺术家群体提出“戏剧走向街头”的理念,在法国奥里亚克创办了第一个街头(戏剧)情境艺术节。

数十年的发展之后,如今,Aurillac艺术节是欧洲规模最大,水准最高的街头艺术节。

对于演员来说,这是很有吸引力的机会。此前,为了提高表演素养,我已经刻苦练习了两年格洛托夫斯基的表演训练法。

于是,我幸运地被录用了。第二年初,整个剧组开始在上海训练和排练。几个月后,我们到包括里昂在内的欧洲数个城镇继续训练。

当年8月,一年一度的Aurillac艺术节正式开幕了。自上世纪80年代开始,一些自行组建、酷爱戏剧的剧团不请自来,希望在戏剧节上找到自己的舞台。

于是人们把集中戏剧精华的专业正式演出称为IN,把外围艺术团体自发带来的演出称为OFF。而我是第一批参加IN类演出的中国演员。

在Aurillac艺术节上,我见识了法国如火如荼的公共空间表演艺术。这是一种新的、完全根植于城市公共空间的表演形式。

在开放的、几乎所有可以站立人的空间里——比如街道、院子、田野、房间、乃至交通工具里,以及各种各样、特别制作的空间场景等地方展开。

过往行人都可以自由观看和参与,演员和观众的互动性非常强,传统台上台下的界限已消弭于无形,现场充满了乐趣。

这种打破固定模式、平等互动的表演方式,跟我桀骜不驯挑战传统的性格不谋而合。在这里,我开始有了要全心投入公共空间表演行业的决心。

成就感就是我的乐趣

项目结束的2007年秋天,我回到上海。一开始,在朋友热心推荐下,我还是继续着四处做演员的日子,同时谋划着逐渐转入幕后制作工作。

但在法国立下的决心,已在我心里萌芽,我想寻找机会实现它。我跟朋友们夸下海口:“我要在中国某个小镇,做一个属于人民的戏剧节,完成期限三十年内!”

为了避免被“打脸”,我给自己留了足够长的时间。因为当时在国内,戏剧节还是一个很陌生的概念,公共空间表演艺术更是大多数人闻所未闻。

但,越是没人做的新鲜事,越对我的胃口。然而,走在新路途上的人总是孤独的。

那漫长的四五年间,我辗转于室内、户外、商业、小众等等戏剧的台前幕后,对狂傲的人来说,蛰伏的感觉很煎熬。就像,电影《昨天》里的贾宏声。

贾宏声是我特别欣赏的演员之一,同样是一个荡气回肠的痞子。他在电影里演他自己——活得与世界格格不入,活到最后放弃了生命,2010年7月,他从楼上一跃而下。

他的离去,给了我很大的震撼。一年多后,我也进入了工作的低潮期。2012年6月,我在微博上写了段和贾宏声自传式电影《昨天》里经典台词一样的话:

“我也看见了那条龙,他死死的盯着我,问我,你是谁。我说我是孙荣波。他说,孙荣波是谁?

我说,孙荣波是个做戏的,热爱舞台,热爱燃烧生命的工作,曾梦想成为一名伟大的演员,也想操办一台牛B的艺术节。

他说,你什么都不是,你就是一个人,你爱吃馒头饺子,爱唱歌爱姑娘。你就是一个人,一个人一个人…”

没想到,几个月后,我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文化乌镇股份有限公司打算举办一场乌镇戏剧节,邀请了孟京辉、赖声川、黄磊、陈向宏等演艺界大佬一起筹办,正在寻找适合的活动执行团队。

得知这个消息,我迅速从朋友手中拿到了招标文件,立即着手准备竞标。

平时交好的圈内伙伴们,都不看好小镇戏剧节这个新概念。只有我凭着从小到大的自信,笃定这绝对是一件大有可为,且是我一直想做的事。

我拉着七拼八凑地慢慢拢起来十几人的小团队,加班加点,做了一百多页PPT。

宣讲当天,主办方原定每个竞标单位40分钟讲标时间,我却用了一个多小时,把自己对乌镇戏剧节的构想详细阐述了一遍。

11月30号的晚上,我收到了中标通知。因顾虑我人力单薄,主办方没有把活动整体执行交给我,但他们决定,把戏剧节户外表演单元——古镇嘉年华,让我来执行。

2013年5月,第一届乌镇戏剧节正式开幕。为期十一天活动中,我为户外版块安排了500多场丰富多样的演出。

在我不足二十人的小团队齐心协力下,活动现场有条不紊,管理一丝不乱。戏剧节结束后,我就被“招安”进了主办单位,开始了持续五年负责乌镇戏剧节古镇嘉年华版块的职场历程。

虽然第一届乌镇戏剧节一炮打响,但我不喜欢做重复的事。对我来说,自我挑战、自我颠覆才是成就感的来源。

活动完成后,我马不停蹄地开始复盘、反省活动思路和执行中的问题,去国外学习、研究,跟业内的朋友交流、咨询。

第二届戏剧节,户外表演节目达到了数千场。我的恩师——引领我走上公共空间表演艺术之路的贝尓特朗导演,也带来了他制作的最新剧目。

但我不想止步不前,挑战的欲望驱使着我,我想要做更新、更纯粹的东西,尤其是别人做不好的事情。

2017年初,我离开了文化乌镇公司。着手筹备另一个纯粹的以公共空间表演艺术为核心的艺术节——上海思南公馆城市空间艺术节。

5月28日,首届上海城市空间艺术节在思南公馆开幕。这是中国第一个专业的公共空间表演艺术节,贝尓特朗导演担任了艺术总监,我担任中方制作人。

在三天的活动时间里,我们筹办了123场演出,包括了音乐、舞蹈、装置、新杂艺、木偶等等表演形式。

更重要的是,这次艺术节是纯免费、无围墙、无边界的公共空间艺术节。所有行人,包括保洁、保安员,甚至乞丐,都可以自由地驻足观看、参与、与演员互动,360度观看表演的方方面面。

为了做到真正的“人民艺术节”,我还为残障人士准备了特殊服务人员,帮助他们找到更适合观看和参与现场演出的场地。他们脸上的笑容,带给了我极大的满足感。

我喜欢这种没有界限、没有传统阶层差别的感觉。没有什么人可以高人一等,比别人说了更算。

2018年五一期间,上海城市空间艺术节迎来了更火爆的第二届。这一届艺术节有了我精心构思的名字——StArtFestival 。

在小小的思南公馆广场,有两万多人到场体验。第一天,活动现场旁边的咖啡馆就创造了销售新高。

我认为,每个项目都有不够完美之处,城市空间艺术节也是如此。对我来说,永远不存在最满意的项目。

改变那些自己能改变的事情,持续往前狂奔,才能带来持续的成就感。

今年,我又在着手新事务——我成立了自己的剧团,即将配备固定的演员和编剧班底。

接下来,我打算制作从内容到表演形式都是原创的公共空间表演戏剧作品,把剧团打造为中国第一支以公共空间表演为核心的现代剧团。

一些朋友问我,我是不是因为对戏剧这一行特别感兴趣、特别喜欢,所以才这么有干劲,做了这么多事情。说实话,不是。

兴趣从来不是我的动力。回顾过去,从十六年前进大学剧社,到去法国做演员,总有种种巧合,让我不知不觉一直“游历”在表演艺术这一行。

冥冥之中,我又不断遇上新项目、新挑战,不断激发着我的挑战欲和完成欲。慢慢的,在完成StArtFestival城市空间艺术节这样项目时,我也逐渐感受到了更多责任。

在公共场所,做一场这样的艺术活动,让所有人自由参与。这样的事情,本身就变成了公共的事,带上了公益精神。

我开始明白,做公共空间艺术活动,不仅仅是考虑我自己的创作欲和成就感,也要越来越多地考虑对社会和民众的影响,这便是一种社会责任。

责任和能力兼备,我觉得,这才是我理想中的人格,就像西方经典戏剧《物理学家》的主角莫比乌斯。

2005年在大学剧社舞台上,我“成为”莫比乌斯,自那以后,他就是我记忆里最深刻的角色。明明有毁天灭地的能力,却心怀天下拯救苍生,甘愿隐姓埋名,酷毙了。

矛盾的自我继续在“膨胀”

说起社会责任来,怎么也不太像一个“荡气回肠的痞子”会讨论的话题。不过,我确实是这么一个充满矛盾的人。

从小到大,我都喜欢挑战传统,喜欢新鲜事,做别人做不到、做不好的事。这种欲望,让我很多时候看起来有些狂傲。

不了解我的人,尤其是一些习惯了被人追捧恭敬的大佬,会认为我傲慢无礼。但对待身边的人,比如工作伙伴,我都会特别尊重。

只要是不拿腔拿调的人,我都尽量以礼相待,把他们的感受照顾得妥妥帖帖。

发小跟我开玩笑,说我“一直在膨胀,从未消沉低调过。”如果膨胀指的是自信、坚持自己的想法,那么,我确实挺膨胀的。

我相信自己大部分判断都是正确的,这是一种敏锐的直觉。

一些活动主办方找我做公共空间表演项目,我都会坦率地告诉他们:我绝不参加方案比稿,要么就找我,要么就找别人。不要联系了我,又比来比去。

但同时,我又喜欢颠覆自己。时刻保持着质疑,时刻与自己的习惯性思维做斗争。

虽然对自己很自信,但我知道,没有努力,只凭聪明也干不成事。每个项目,都得认真分析、判断、执行。

我觉得,永远没有完美、满意的项目,不过,在工作时,我又追求极致。工作不是做完就好,而是要做到自己问心无愧为止。

有时,我团队的小伙伴们会特别惊讶地说:“**公司(活动主办方)的人怎么就下班了呢?事情还没做完啊!他们不着急吗?!”因为,我们都已经习惯不眠不休地把活动做好。

有时,主办方的活动视觉设计风格让我不能接受,我就干脆请他们不要把我公司logo放上去,我不想把自己的logo,与我看不过眼的画面放在一起。

我要做一个有立场的文化商人。这就是我的工作目标,也是我的人生目标。

刚从法国回来时,我跟朋友们吹的牛“要做一个属于人民的小镇戏剧节”。这个目标,在第一届乌镇戏剧节算是实现了。

2013年,我又放言了新目标——“我要成为中国当代戏剧教父!”完成时间,还是三十年。

我希望改变中国当代戏剧表演行业的表演形式和行业生存模式,做新兴的、跨界的、融合的新戏剧。

让戏剧更公众化、让戏剧人走到大众中去,活得更接地气、更有存在感和价值感。

接下来,我就是为实现这个目标而继续狂奔了。我希望,这个目标也能提前实现。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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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论

  • 阿十木:做一个痞子,得需要实力;做一个荡气回肠的痞子,则需要更加强大的实力。😊😊😊😊😊😊
  • 驽马渡江:写得真好!真实的真,很好的好!:clap: :cl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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