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哥这才反应过来,不禁勃然大怒,发狠道:“直娘贼!小爷费这半天口舌,你全当了耳旁风么?”
听他骂的粗口,像是吴苏口音,莫非,不是本地人?沈恒低头揣测。
“给你三分颜色,你倒开起染坊了,早知是个楞头,二话不说就直接送你去贵客那儿开了瓢,倒还省事些。”小陈哥怒火中烧,恶语猛喷。
“你直管送,在下也直管去死,临了拉上你那贵客一起,够本。”左右没了退路,沈恒也倔脾气上来,跟他杠上了。
一脸决然,小陈哥满腔怨愤堵到了嗓子眼。
要债要出了人命官司,确是不值当。
他也并非真是穷凶极恶的人,不过是想吓唬沈恒而已,哪成想,这看似文弱的秀才郎,竟这般烈性。
“哼,想死?可没那般容易。”小陈哥阴恻恻笑道:“不还出银子来,你就甭想死。”
到这份上,他也松不得嘴。
堂里二人,嗤眉瞪眼,剑拔弩张,互不相让。
片刻,沈恒似下定了决心,道:“一年为期,若还寻不到赵世诚,在下听凭你处置,如何?”
他也是别无办法,思来想去,只得此转圜之计。
“你想得倒美,这天大地大,要上何处去寻?小爷看你是想寻机跑路吧?”小陈哥讥讽道。
“若是不放心,你也学那几位捕头,贴身随行呗。在下可没那赵世诚的本事,跑不出你的五指山。”沈恒撇嘴道。
“小爷是闲得慌?”小陈哥气得有些想笑。
“阁下可不像是愚笨之人,你左右干得也是替人要账的买卖,眼前偌大座金山怎就看不到?”沈恒此刻心静下来,开始巧言诱导。
“什么金山?哪儿呢?”小陈哥讷道,还左右望了望。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赵世诚不就是座金山么,你与我若能寻到他,替荆湘百姓要回了血汗钱,些许抽头,十辈子荣华富贵都够啦。”
沈恒眉飞色舞,挥动双手画起了饼,扯到背上伤口,也浑不觉得疼。
小陈哥忽然觉得好笑,这会儿的沈恒,就跟方才的自己般,竟做起了说客。
“在下平日颇好读些旁门左道野狐禅,深知这世上的奇人怪事,都可以有个合乎常理的解释。说什么凭空消失、飞天遁地,哄骗蠢钝无知之人倒还罢了,像在下这般粗读过几年书的,兄台这样久历江湖的高人,怎会相信这等无稽之谈?”
沈恒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马屁熏天,竟跟小陈哥套起了近乎,连称谓都换成兄台了。
“荆湘钱庄的案子,牵扯巨大,盘根错节,消失的数百万两银子,总不会都拉去填了大江,逃跑的赵世诚,难不成就进到山里做一世野人?在下深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世间奇案,总会留有些蛛丝马迹,待有心人去寻味。沈某不才,左右是走投无路,倒还真想啃一啃这块硬骨头,只以一年为期,万望兄台成全。”
说到这,沈恒朝小陈哥一抱拳,躬身作礼。
小陈哥倒还有些被他这拳拳之心给撩动了,竟也认真考虑起来。
“兄台应是会算账的,直管权衡下,是浪里行舟,拿了在下的小命,去抽那点散碎银子,还是顺天应命,随在下一起,活捉赵世诚,赚得一世荣华福报,哪个来得划算?”沈恒添柴加火道。
小陈哥低垂着脸,似在斟酌。
“即便事与愿违,一年后,徒劳无功,在下毕竟是读书人,深崇君子之道,无信不立,舍了这一身臭皮囊,也绝无二话!”说到这,沈恒竟还拍了拍胸脯,颇为豪气。
小陈哥盘算半天,待他话音落下,先不搭腔,玩味道:“话虽如此,可你怎得能看出,陈某有能力,让你进赵府查探?虽说已经盈月有余,赵府里外也都被查察过,不像之前那般围成铁桶阵,可也还是留有些衙差看守的。”
“嘿,荆湘钱庄,滔天巨案,成千上万的受难百姓,整日堵在府衙门前,找官府要说法,本就是佛爷念经满头包了。似阁下方才口中说的,坊间传言,若是传到老百姓的耳朵里,那不就正好有了正当名分的理由,向官府发难么?故而,在下妄自猜测,官府上下,决计都是守口如瓶,可竟然还能被阁下知晓,可见,阁下绝非寻常之人。”沈恒娓娓笑道。
小陈哥默然,神色复杂地望着沈恒。
他本不是口快之人,方才,确是急于求成,有些忘形了。
可这秀才,身心俱损下,竟只短短片刻,便拿住了自己不慎露出的马脚。
果真聪慧过人,带他进赵府,难保,还真能有所发现。
小陈哥的心中,似已有了决断。
“沈秀才既有如此雄心,陈某也不好阻拦,不过,君子协定,两个要求。”小陈哥笑道。
沈恒一听有戏,忙点头许诺道:“兄台直管说来,在下无敢不从。”
小陈哥点点头,道:“一则,一年之期太长,陈某最多只容得半年。”
沈恒心知此刻自己已再无讨价还价的余地,只得兴声应允道:“依得。”
小陈哥嘿嘿冷笑几声,又道:“这二嘛,防人之心不可无,沈秀才须得在令尊灵前发下毒誓,若事后反悔,沈家列祖列宗连同令尊,必堕十八层地狱,永不得入轮回。”
沈恒听完,怔然当场。
自身所造诸恶业,皆由泉下先人还,这誓言,实在过于歹毒。
小陈哥深知,沈恒乃是读圣人书的,孝字当头,才逼他落此毒誓。
柴火堆上最后一点火星,湮灭了,沈恒的心,也如坠冰窟。
“好,我也依得。”他万般无奈地接受了。
总归也没想过要反悔,只是落魄到要拿先人立誓,实在愧疚难当。
迫不得已,朝着父亲灵前,按小陈哥的要求,指天立下了死誓。
“好!”小陈哥志得意满,赞了声,随即便起身,顺手替沈恒解开全身穴道。
“秀才且等我消息,最迟明晚,陈某带你入赵府,一探究竟!”
小陈哥说完,刚要转身走,似又想起什么,回过头,冷笑道:“秀才是明理之人,肯定知道,陈某这行,与官府衙差向来交往深厚,关系匪浅。奉劝秀才,切莫伤疤还未好,就忘了疼,傻到去衙门举报陈某,且不说你无凭无据,即便陈某自个认了这桩,也不过只是牢里委屈数日,便又能全须全尾地出来,届时,就休怪陈某不留情面啦。”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