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书记刚从抗洪前线轮休回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泥水沙石味道,连说话都带着水浪的节奏和旋律。
劳书记亲自率领指挥由两三百号人马组成的抗洪大军,同猛兽般凶恶无情的洪水猎人似的整整鏖战了一个月零六天,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睡过囫囵觉了。
他累得要命,浑身像脱水一般,两腿仿佛灌了铅似的;但即使在抗洪前线枕着滔滔的水浪声勉强睡着了,但他的心却永远是醒着的:他对海怪一般吞噬人民生命和财产的洪水恨之入骨,不共戴天!
恰巧最近这几天雨势减弱,水位回落,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轮休日,劳书记终于可以回来和家人团聚,好好睡一个囫囵觉啦!
这是一个多么难得而宝贵的日子啊!
劳书记激动万分地把这个消息提前告诉给妻子梅阿姨。
劳书记是中午时分才驾车赶到家的。
等劳书记一踏进门槛时,梅阿姨早已摆好了为他精心制做的、他最爱吃的饭菜。
本该是风卷残云、大快朵颐的开心时刻,但劳书记看到满餐桌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竟不由自主地想起堤坝上抗洪勇士们经常吃的那些盒饭、馒头和方便面,愧疚得一口都吃不下去。
他看见妻子得体的打扮、甜美的微笑和柔荑般细白的手指,竟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堤坝上抗洪勇士们那在狂风暴雨、惊涛骇浪中赤身露体奔波奋战的身影,那在雷电交加之下流淌着冷雨和热泪的脸庞,那在污泥浊水里挖石掏河而受伤流血的双手……
他用力地咬了咬了牙,想咬断这种不合时宜而又无边无际的联想,但尝试多次都以失败告终。
他的鼻孔里仿佛塞进了两枚青杏似的一阵发酸,两滴混浊而滚烫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视线变得河雾似的一片模糊……
“唉,你这个死鬼!"梅阿姨在一旁抹着泪水,看着劳书记犯罪一般异常艰难地吃完饭,“你就活该姓劳,只知拼命干事,不知道享受,一辈子就是劳碌的命!"
到了晚上,终于可以睡个囫囵觉了,但是劳书记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精神旺盛得能上山打虎。
他尝试着从大房换到小房,又从小房换到书房,就差从书房换到煤房了,但仍然还是睡意全无,嘴里不停地自言自语道:“我这是怎么了?堤坝上枕着声声水浪大白天我都能酣然入眠,怎么回到自个儿家里大半夜的反倒彻底失眠了?好像缺少了点什么……"
梅阿姨一听这话,应声上前说道:“对啦,你睡觉前喜欢我给你捶背!来,让我给你试试这一招儿!”
梅阿姨微笑着给他捶背,玉拳慢敲,轻柔得如同在按摩,然而他却肩背越捶眼睛睁得越大。
梅阿姨叹了气,无奈地说道:“你这个死鬼呀,要不来片安眠药试试?”妻子拿出了最后一片医生专门为自己治疗偏头痛开的安眠药。
“好吧,好吧!"劳书记痛苦而无奈地点点头,“抗洪前线我连滔天的巨浪都不怕,还怕吞片安眠药!”
可是,劳书记服下安眠药过了老半天还是像吃了兴奋剂似的亢奋,压根儿没有想睡的一丁点儿意思。
“天哪,我有招儿啦!"梅阿姨灵机一动,急中生智地叫道,“我看你这死老头子呀,天天抗洪,夜夜抗洪,抗洪抗上瘾了,在水浪声中睡惯了,不听水浪声别想睡着!来,我给你放一段《海浪曲》,保准管用!”
于是,梅阿姨打开抽屉,翻了半天,终于找到那盘《海浪曲》,立刻放了起来。
霎时,屋子里便响起了一阵阵滚滚滔滔、此起彼伏的水浪声,仿佛让人立刻置身于抗洪前线的堤坝之上……
说来也真奇妙,这支《海浪曲》一响,劳书记果然像被施了魔法似的,枕着声声水浪很快便进入了梦乡,还不时地喃喃呓语着:”注意天气预报!注意堤坝水位!……”
梅阿姨倚坐床边,先是一阵惊喜地窃笑,接着又突然凝聊停住了,最后竟流着热泪轻轻地自言自语说:“你这个死老头子呀,我知道你把整个心都扑在抗洪前线啦!你人是轮休回家了,可是心却留在堤坝上根本就没有回家啊!"
第二天,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朝阳还睡在梦中的时分,劳书记就风急火急地开车赶回抗洪前线去了,激动兴奋地仿佛游子回家一般,而按规定他只需赶上下午值班即可。
梅阿姨没有拦他,她知道劳书记这种人的心不在家里,而在抗洪前线的堤坝上,在这个特殊时刻堤坝就是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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