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肉丝面

一碗肉丝面

今天，乡里组织小学抽考，也就是八九十年代说的拔尖考试。乡政府所在地初中和中心小学是抽考考点，作为初中校长，孔文礼全程配合此项工作，给小学校长们和带队教师客气地打着招呼。

抽考结束后，孔校长站在校门口与校长们和带队老师说着农村人留客的惯用客套语“别走了，在这儿吃面条”，一一道别。

道别的时候，孔文礼看到很多孩子手里举着一张五元的人民币，冻得通红的小脸露着微笑。看到孩子们拿着老师发的五元钱，孔文礼不禁想起了自己上初中时参加的唯一一次拔尖考试老师发给自己的三元钱，他用三元钱买了一碗肉丝面。

在孔文礼的记忆里，一生中吃过最好吃的两碗面，一碗是小时候生病时妈妈做的酸汤面叶，一碗是自己就读初中二年级时在秋渠街上吃的一碗肉丝面。

“孔文礼，乡里拔尖考试抽着你了。”班主任侯老师私下里告诉孔文礼，孔文礼暗中窃喜，但又有几分害怕。孔文礼窃喜的是：呼呼哈哈！这回终于轮到我了吧。害怕的是：全班抽了22人去乡里考试，孔文礼算不上尖儿，应该是凑数的吧，怕考不出老师期待的成绩，怕很多人失望。但是心中的欢喜多于害怕。毕竟从小学到初中这是第一次被抽到乡里参加拔尖考试。

“娘，这次去乡里考试，拔着我了。”放学回家，孔文礼把只有一只脚蹬且没后支架的自行车扔靠在屋山头边，径直跑到厨房对娘说。娘边擀面叶边说：“好好考，争取下次还能拔着你。”说实话，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三，一年两次的拔尖考试和孔文礼总是擦肩而过，邻居家同龄的孩子总是被选拔到乡里参加考试，孔文礼羡慕他们，爹娘也羡慕别人家的孩子。

除这次被选拔到乡里考试之外，孔文礼最接近被选拔到的一次是小学三年级时秋季一次拔尖考试。总共选拔五个学生，为了让学生竞争，班主任选拔六位同学加练，说过一阶段，你们六个居前五名的去乡里考试。人家放学，孔文礼和其他五位学生加练，晚饭后在昏黄的油灯下继续学习，很多时候学着学着睡着了，很多时候凌晨四点醒来继续学习，写到黎明前学生互相呼喊着去上早自习。不知什么原因，最终孔文礼以第五名的成绩无缘去乡里参加考试，那次哭得非常痛，从学校哭到家里，从傍晚哭到夜里，娘说以后好好学，还有机会，印象中在哭泣中睡着了。

自从侯老师私下里告诉孔文礼被选拔到乡里考试之后，不敢再那么贪玩，孔文礼收敛了很多，甚至于梦里都不敢打乒乓球了。教政治的侯老师教给他们打小抄的伎俩，孔文礼因胆小，终将打的一庹长的腰带状小抄丢入了厕所。

考试当天，因为心情好，天气当然很好了。孔文礼骑着仅有一个腿蹬且没有后支架的自行车疾驰在去往乡一中的路上，小鸟在歌唱，风在吻他的脸，至于考试的具体情形已经不记得了。考试结束后，班主任侯老师说，学校奖给每位同学三块钱，自己去街上吃碗面条，吃完饭自己回家，印象中，老师没有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安全。

乡镇上大礼堂门东旁的小饭馆肉丝面应该很好吃。小时候，爷爷带孔文礼赶冬会看戏路过那家小饭馆，孔文礼嗅到过小饭馆肉丝面的散发的香味，爷爷牵着他的手，他曾经回望过小饭馆。孔文礼拿着侯老师给的三块钱和几位同学挤进了小饭馆，心里窃喜：呼呼哈哈！这回终于轮到我了吧！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一碗肉丝面，虽然吃得快，但是肉丝面的汤滑过舌头穿过喉咙的过程，“Delicious！”，没有太多的形容词，就是好吃。时至今日，像鲁迅忘不了“那夜似的好豆”一样，孔文礼也忘不了初中二年级时抽考时吃的那碗肉丝面。

三元钱是学校对孔文礼及其他被抽考学生的奖励，一碗肉丝面是孔文礼对自己的奖励。那次抽考让孔文礼有了自信，从此，孔文礼暗下决心好好学习，将来能吃上更多碗肉丝面。

孔文礼在回忆中，被一位手举着五元钱的小女孩撞了一下。那举着钱的小手像一面旗帜， “爷爷，老师发给我五块钱！我去买糖和辣条吃。”小女孩跑到校门口向前来接她的爷爷炫耀。爷爷笑得合不拢嘴，孔校长，我孙女年年被抽到参加拔尖考试，再过两年上初中就交给你了。

孔文礼笑着说，中！中！中！孔文礼送走所有的校长、师生和家长，转身回校园里时，脑海中依然清晰地浮现着三块钱，好像嗅到了一碗肉丝面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