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浮在深圳

虽然女儿在深圳上班已经有半年多了，虽然半年来我已经是第二次来深圳，虽然我早晚会成为深圳人，虽然我已经在深圳租了房子住了下来，虽然我在深圳某培训机构做培训已有10天的时间了，但我还是感觉自己距离深圳很远很远，有种漂浮不定感觉。

去看女儿，远处听门卫会喊“你找 谁？”一些小区的门更是紧锁着，面无表情地拒绝着我的进入；在饭馆吃饭，灌进耳朵的往往是遥远的陌生口音；到公园晨练，有侵入他人空间生硬无礼的嫌疑；甚至给学生做辅导，近在咫尺，也会有茫然辽远的奇特视觉，产生某种莫名的隔膜与惶恐。

走在路上，仿佛踩在沙土上，踩在棉花堆上，踩在冲浪板上，踩不实踩不稳，摇摆漂浮。

有一天傍晚走在龙华建设路南侧的人行道上，往东环二路南拐的时候，十字路口东北角突兀高耸的30多层灰色高楼吸引了我的目光。我边走边看，胸前突然遭遇阻撞，急转眼瞧，却是顶在一女士的后背上，让我十分的尴尬窘迫。那女士回过头，责问我怎么走路的。我连说对不起不是故意的。女士似没有放过我的意思，问“你走路不看路吗？”我突然想起她在我前面是有一段距离的，就问“你是不是突然停住了？”女士说“没有”。我真是担心被当做非礼的举动而纠缠不休，还好，听我这样问后她虽然否认，却也就放过了我。我边走开边回头看，那女士又停住脚在看手机。我想，不管怎么说，就算人家停住了，也是我不对，这就类似于开车发生了追尾事故啊。看来，走路，走在人行道上，那也不能太马虎太大意的。像刚发生的这件事儿，在这陌生的地方，被警察收拾一通，那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这种漂浮的感觉也不只是在深圳才有，在新疆库尔勒就有。在库尔勒有户口有房子有车，还在州政府一部门工作二十几年，下县跑乡狐假虎威；兄弟姐妹大多在附近，来往方便；为精神长远特费心血出了两本书；有这许多，怎么还会出现漂浮不实的感觉呢？怎么还像是身在异地呢？

到库尔勒之前，我在阿克苏地区库车县境内的一个学校当老师，十多年时间，忙着教书。那时年轻气傲，仿佛天下皆为我所有，脚踩在地上，铁块砸石头似的啪啪有声，也从没有过漂浮的感觉吧。

再之前，主要是求学读书，做梦的年龄，脚不着地的，虽然穷得叮当响吃不饱穿不暖，夜里做的却都是张狂飞舞的梦，和现在的漂浮感有着风马牛不相及的天壤之别。

漂浮的感觉和故乡相关吗？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为了生活，父亲卖了房子带我们一家背井离乡“盲流”到新疆，自此再没有回去过。是这样的一个心结，膨胀成我以后在外漂浮生活的巨型心伞吗？

多次说要回老家看看的，这样那样的原因，终没有成行。最近一次，是说等女儿方便的时候一起去，不知道今年能不能实现。难道故乡的引力魔力真有这么大吗？真能酿成我的一块心病吗？

我不知道。

会不会是做为地球过客的人，苟活于人世间，不管在哪里，就算是一直生活在故乡的土地上，也会有漂浮不定漂浮不实的感觉呢？人生毕竟是短暂的，再自以为聪慧高贵，实质与蝼蚁相比，又能胜出几何？

回过故乡后，会有确定的答案吗？我期待有。

但我现在真是感觉，我的生命是漂浮在深圳的，也曾漂浮于库尔勒，还曾漂浮于我生活过的其他时间和空间里——只是我不自知而已。

我们的一生，做许多事情，包括种种我们自以为有意义的事情，都是在想扎根于大地以同大地永恒而摆脱这种漂浮感吗？

那么，我们做到了没有呢？即使做到了，又具有多大的分量多大的价值呢？特别是，该由谁做这裁判才是公正与适宜的呢？

但愿有一天我终能找到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