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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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我甚至都没有一张皱皱巴巴，发黄的黑白照，就凭那点东拼西凑，模棱两可的记忆，对已逝时光里的人和事念念不忘。像是逆着光去看那些回忆，不论我如何费尽心思，却也难看清。可能把这位的鼻子安在那位上，那位的眼睛安到这位上来，一股难受卡在喉咙里，之后浸润眼角。

我对太阳在空中的移动并不敏感，直到看到远山一点点被黑暗吞噬；我不曾细看花开花谢，偶尔低头拾掉落的果实，直到那棵老树，只剩一截矮矮树桩；我没有注意那些人鬓角变得花白，身形日渐消瘦佝偻，直到有一天，那个日常太阳最充沃的地方，再也不见那个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后来，怀念这个词来的莫名其妙，我变得敏感，才意识到，太阳朝升暮辞，循环往复，可今朝却不是昨夜，万木逢春，却也不是那棵风轻轻一摇，就会落下几颗果子供我捡拾的老树，人潮滚滚，人海茫茫，而那些人，却只是在我记忆中模模糊糊。我开始攒紧那些模模糊糊的记忆，怕一不留神，他们就消散的无影无迹。

我害怕遗忘，要做些什么，我开始悼念。

这是一个停车场，过去是一片菜地，菜地里有一棵大核桃树。村子里，第一缕晨曦最先出现在这片地上，最后一道暮光，也是从这里消散。应该再给这幅画加上一群老人，这是他们的地方。很多时候一片沉寂，低头各自忙活，有人打毛衣，有人编竹筐，有人嘴里念念有词，头却像小鸡啄米，一晃一晃，偶尔谁说了一个笑话，笑声便传染了整个村庄，那棵老树，也笑的一颤一颤。那时候我扒到矮墙上，等着某个人掏他的衣兜，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些东西，宝贝似的，冲我招手，我们会心一笑。我把横流的清涕往边上一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到那人身边。那些东西往往是一颗奶糖，一包饼干，或许是一大把果干。也有人，一把抱住我，揪住我的鼻子，一边嫌弃，一边帮我洗鼻涕。

那是一对很恩爱的爷爷奶奶，到现在，偶尔有人谈起这对夫妻，就是略提一嘴，也会啧啧赞叹。秋天，农忙的闲暇时刻，别人在打盹，他们却去拾杏子，梨子，晒成果干 ，等到冬季，老人站在他家门口，招招手，我们每人都会得到一口袋果干。我母亲架不住我和弟弟的哀求，有一年也晒了杏子，却酸涩难吃。“哈哈哈，果干已经完啦。”每每听到这句话，我们一群小孩，才知道冬天已经过去春天已经到了。

说到春天，直到现在，我都会怀疑那个场景，是不是宫崎骏老先生的动漫。那天，一群老人，有的住着拐，一个搀扶着另一个，像一阵风，吹进了我家院落里，后面还跟着一群小孩。他们说，他们是追着一只银白色的狐狸，它跳到了我家院墙上。我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一只白色的猫正蹲坐着舔它胖乎乎的爪子。

“原来是猫呀！哈哈。”领头那位爷爷说道。

“原来是猫啊！哈哈哈。”一群爷爷奶奶笑着说道。

“原来是猫啊！哈哈哈哈。”一群脏兮兮，口齿不清的小孩跟着重复。

我看着他们一群人，互相搀扶着，又慢悠悠，说说笑笑，出了我家的院子，记忆里他们的影子慢慢变淡，变淡，直到消散，那群小孩的影子开始拉长，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变成一张张陌生的人脸，凑到我的面前。

记忆开始翻涌，电锯的声音，铲车的声音，树木倒地的声音，出现了一截有着密密麻麻年轮的树桩，之后那树桩也被挖掘机连根拔起。哭声，磕头，棺材，黑白相间，一次又一次。

“爱的记忆消失之前，请记住我。”我默默重复这句电影台词，潸然泪下。我记得模糊，但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