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成公画像大明王朝正德三年,西历公元1508年秋,贵州卫西南八十余里龙场,王阳明举头望月,缓缓问道:你的心,在何处安放?
月亮在云里不断穿行,洒下或清冷或绮梦般的光亮。残蛩声声,你看了看阳明洞左侧磐石边上的一簇岩红花,黄色的花蕊在花瓣中间不断呢喃,像是倾诉,又似乎是追寻着什么……
两年前,你为救戴铣,怒骂权奸而被贬至此。路途中的刀光剑影早已淡去,你还别有兴致地作诗遣兴:
客行日日万峰头,山水南来亦胜游。
布谷鸟啼村雨暗,刺桐花暝石溪幽。
蛮烟喜过青杨瘴,乡思愁经芳杜洲。
身在夜郎家万里,五云天北是神州。
初来时的语言不通,恶劣的环境,粗粝的食物,这诸多困难也都可以云淡风轻。但心为什么总会不安?
你想起了二十年前的自家庭院之中,十七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龄,你毅然地坐到那一丛青竹面前,希望通过“格致”的方法,找到那一条通往终极真理的道路。
三天三夜,白日里阳光无情地肆虐,晚间竹子们冷冷地嘲弄。但那时的你是乐观的!世间万事万物,我一一探索推究,“今日格一物,明日又格一物”,终究我会推开那扇真理之门。
王阳明向竹子求问道理三天过去了,耗尽心力的你疑惑了。这是对的吗?大千世界,何时可以功成呢?竹子里面的道理和人的心又有什么关系?
龙场地处偏远,已无书可读,只能与往昔的自己对话。
二十年,真漫长呵!
你为了寻找答案,览尽儒家典籍,并旁观佛老之学,但是对于其中的理论你是“且信且疑”的。
记得在杭州法华寺,你与高僧一夕对谈无果。你看着合掌低眉的法师,蓦地问道:法师可挂念家中老母亲吗?在得到肯定答案后,你知道了,人的天性,不会因个人的地位和处境而改变,它是一直存在的!
风似乎小了一些,沿着山路走下去,路两边的折耳草在月光下,发着幽光。随手拔起一株,把草根放到嘴里轻轻咀嚼,你不禁笑了起来。
还记得刚到龙场,你因气候不适而沾染了热毒。老驿卒随手拔了些折耳草,清洗之后在锅中熬了。你接过老驿卒端来的碗,碗中暗绿浑浊的汤水,散发着鱼腥气。看你迟疑的神情,老驿卒揶揄道,王大人不闻“十步之内,必有芳草”的话,这是最能祛毒去热的,苗人都以之为佳肴呢。
是啊,万事万物都有它存在的价值,那我们的心呢?
来到山下的何陋亭,你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每日晨诵的情形: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我通晓儒家经典的所有精义,我每日三省吾身,不断砥砺自己的品德,我还指导当地苗人建屋学习,西南四省的士子纷之,我也都尽心传授。
这至善的境界,到底如何才能到达呢?还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彼岸?纵把这栏杆拍遍,谁又能体会你心中的苦闷与彷徨呢?
想到此,你不禁一声长啸。二十年的孜孜以求,“格竹子”无功后的身心疲惫,石棺中的静默思索,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我也是一个人,有自己的欲望和理想,有自己的孤独与彷徨,这圣人之道在何处啊?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中夜将至,秋虫想是相携归家了吧,风云也一起归向太虚,一时四野俱静,只留下夜空中那一轮愈发皎洁的月亮,和月光下瘦削的你。
你不断地说着:天心月圆,天心月圆,月在天之心,我心在何处,圣人之道又在哪。
良久良久,你长笑不绝: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是灵魂的欢愉和庆贺。只见你一字一句地说道: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误也!
知行合一是一种力量这圣人所谓的“良知”之学,原来一直在我的心底,在每一个人的心底,正如那经天之皎月一般,虽时有阴晴,但一直都在的!
大明王朝正德三年,西历公元1508年秋,王阳明于龙场悟道,创立了后世影响世界的“阳明心学”。
你的心,在何处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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