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过年是很有意思的,新衣服是必须要有的,在大年初一拜年那天穿,其余时候都好好藏在柜子里。过年,从杀猪开始,灌猪血肠是个技术活,我更爱吃面肠,尤其第二顿煎时吃,不能更美味。完事一头猪分给亲戚点,剩下就留着大年时,年夜饭的主菜了。人们会把猪肥油成油滋啦,出来的液体部分就是荤油,烙饼特别好吃。近些年过年气氛一年不如一年,自从中央封杀我们的本山大叔,连春晚也没了期待,在我爷爷家呆着那半年,过年时候,在炕上,我们围坐在一起,盘着腿,闭着眼睛等待钟声敲醒。
不足为外人道也劁猪这事我是不能理解的,好好的公猪为啥阉了它呢,没天理,灭猪欲。听到谁家的猪发出声嘶力竭的嚎叫时,不是要杀要卖,就是在劁猪,打预防针时声音是短暂的。小时候见不得杀猪,我们村儿里的几个壮士合力把猪架起来,用麻绳困住猪的四只脚,倒挂着猪脚被勒的都是血痕,太过残忍,我总是扒在门缝偷偷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轻声说:“小猪、小猪……”可是现在会想,跟畜生也不用讲什么人性,它又不懂。
我是一个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对鬼神向来是敬而远之的,但我妈告诉我人活在世上还是凡事小心点为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家邻居的那个房子可能五行缺火。我家后院的小孩儿姓何,名敬远。那天我和大姐在家,听到外面轰隆一声巨响,就跑出去了,看到一个火球子跑了出来,我们两家一墙之隔。我看到火球子里飞出一条火到我家柴火垛子上,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我家电线要是着了,然后我家电视可能也得跟着爆炸,我家就原地爆炸……我赶紧去我家厨房舀了一瓢水,然后我跑出来看着穿得老高的火苗,突然吓得不能动弹了,撇了水瓢,往外跑,到了大门口我看着何敬远跪在那个黑乎乎的求子哭着喊着,爸爸,此起彼伏,我赶紧跑了,跑到我家前院,连哭带喘的说了刚刚的事情,后来当地警察,我同学他爸,来我家调查,我和大姐是目击者,记得当时问我俩,“是先听到爆炸声还是想看到火的”我俩也是随口一说,当时太小,吓得不轻,谁还去关注那个。
原来我家新婚不久的邻居找来后院的小何子烤油,好像是柴油冻了,先是把柴油机烤爆了,然后院子内两个油桶有爆炸了,我家邻居的婚礼阵势很大,还让我家把厕所位置挪了,但是这次是栽了,小何子植皮,房子也赔人家,小何子出租过两次都是因意外火灾退租,那天那个房子之后转手好几次都发生程度不同的火灾,后来也就没人住了,所谓风水不好,大致就是这样吧。去年我家又了个邻居,孟上次来我家,去我家猪圈里上厕所,他偶然听到墙角,心中气愤,是替我家,新搬来的邻居在墙角栓了一只羊,在那里说,“嗯,那家人有个精神病,啥人都有,咱可不能招惹他。”孟跟我学了这样的话,我心里想:他们才是精神病呢,他们全家都是精神病。但我嘴上没这样说,我说不是说我家的,我们下院有家姓鲁的,那家有个疯媳妇,总大早上拿把刀转悠,嘴里嘟嘟囔囔骂着脏话,我说你这几天去我家大门蹲坑没准能碰上,他问我真的呀,我说,当然了,我们村不同程度的疯子还不少呢。
每个村子都有一个或者几个老傻子吧。
我们村儿有这样一个妇女,她成天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穿梭于大街小巷,行色匆匆。不知道她的男人上哪去了,还好她有一双儿女,三口人住在一个闲置的瓦坯房里,那房子小的更像是一个帐篷。她家姑娘脑袋长的极小,但身体其他部位哪哪都粗,尤其是脖子和腿,很像削好的铅笔在倒立,看着极不协调。她的儿子,春夏秋冬都是鼻涕不断,头发上永远挂着草棍儿,走路时往双脚往里侧使劲。这一家人看起来永远脏兮兮的,还好从来不会有人刻意去嫌弃他们,都是一个村子的,谁又不知道谁呀,笑人不如人。爷爷过年的时候总会拉上一盘豆腐去她家,不要钱,也不要黄豆,回家总换来奶奶好几天的各种絮叨。有一天创业村路口围了一群人,接着大街小巷传开了,说那个妇女在创业岔路口被车撞死了,就趴在那个岔道口,后来又被一头老母猪给吃的差不多了,我是不敢去看的。看《嫌疑犯x的献身》我在想那句话:“这个世上没有无用的齿轮,也只有齿轮本身能决定自己的用途。”我是断不敢想太多的。
我们村儿还有个“铁蛋儿”,他是个小老头,傻不傻我说不清。没人知道他打哪来的,也没人去追究他的姓甚名谁。村子有很大的包容性,即使格格不入,也欣然接受。大家伙儿都不谋而合的适应了他的存在。铁蛋儿总是拖着一双绿色的胶皮鞋,个子小小的,脚底好像有胶皮,他走路总能发出踏踏的声响,他的双手一直交叉放在肚子那里,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爷爷辈的,他的背总是弯的,一张本就有些扭曲得脸上沟壑纵横,如果泼上墨汁搞不好有艺术的效果,像个大花猫。他成天四处游荡,但也并非无所事事,前几年总会在人家门口烧水,在外面支个架子那种,烧好了人家就给他几只旱烟抽,再喝上一壶特别炼的茶水,关系好的会留他在那里吃饭。有好一阵子,我看到,铁蛋跟着在我们上学路上出摊的奶奶一起推车。我会跟他打招呼,一般问:“你干啥去呀?”他一边手指着前方一面笑眯眯说:“干活去,你上学去呀”“嗯,我上学去”。
我记忆里最深的是在我爷爷家那次。我们这里雪总是偷偷摸摸的在夜里下,第二天早起,门已经推不开,这还是铁蛋来造访我才知道,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话形容铁蛋在恰当不过了,一打早上就听“豆腐浆可真能干呀,又做了两盘子豆腐吧” 我奶对我爷爱称就是“豆腐浆”,听的人多了,就有人叫我爷豆腐浆了,但还是叫老宋头的最多。铁蛋自己找了一个凳子坐在了缝纫机旁边,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我前阵子给他的费本和旱烟,他折了一下纸用嘴用力一抿折痕,撕了下来,娴熟的卷起了烟卷,不一会享受的抽起来。他跟我奶唠着嗑,慢慢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向炕边,眼睛似乎盯着墙上的耶稣像,我奶信基督教。我在想着又是一个虔诚的教徒,不一会他起身了走向了耶稣,我看他伸手以为他要祷告时,没想到他踮着脚把那幅画的折了的角碾平,接着又用吐沫粘了一下。铁蛋的故事到此为止,好些年没在路上看到小老头扭着他的屁股,拖着他的胶鞋招摇了,还有些想念。
不足为外人道也我和我的那些故事们仍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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