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新西兰最冷的冬季。
下午两点,惠灵顿街头一间不起眼的咖啡馆,一楼不见一个客人。午餐时间已过,下午茶还闲早。服务员坐在吧台后,被新煮的咖啡熏得昏昏欲睡。二楼的几张桌子也只剩下两个黄皮肤黑头发的人,原本空间有限的阁楼,此时倒显得空旷了起来。
他和她面对面坐着。刚开始时,还在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后来,不知是谁先提到了他要回国的话题,两人瞬间陷入了沉默。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早已变冷的咖啡似乎成了他们中间最多余的存在。
01
他很佩服她,分别在即,脸上也是淡淡的笑。或许,正是她青春和阳光的气质吸引了他吧。他想起了初见时的画面。
半年前,刚到梅西大学不久的他,还在努力适应中午简餐的习惯。每天早晨,房东给他准备一个三明治,配上一些水果,用餐盒装好带着做午餐。中午课间休息时,他会到学校图书馆旁的咖啡馆点上一杯咖啡。热咖啡配冷三明治,他感觉有点入乡随俗的意思了。
那是到学校的第三天中午,梅西大学的咖啡馆里,他像平常一样点了黑咖啡(Long Black)。正当他准备取走吧台上一杯刚做好的咖啡时,一个女孩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Excuse me, but I don't think it's yours. This should be my order”。(对不起,这杯可能不是你的,应该是我点的。)
他转过身,一个中等身高、典型的东方面孔的女孩儿出现在眼前。蓝色的牛仔裤、白色的针织上衣,跟她的皮肤很配。几乎没有犹豫,他拿起咖啡,放在女孩儿的托盘上。用中文说了一句:“对不起,这就是你的”。随后,他端着另一杯咖啡坐到了女孩儿的对面。
他们就这样相识了。他知道了她的名字叫慧,来梅西大学攻读硕士学位。慧的母亲三年前就已经移民成功了,慧刚刚获得了新西兰永久居住权,毕业后也可以选择入籍。她知道了他叫炜,在国内一家大型国企工作,来梅西大学是公派短期培训。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是不加糖的黑咖啡(Long Black)。
后来的日子,午餐时他们总能不约而遇。她喜欢问他,为什么第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中国人。他总是笑笑,并不回答。他也喜欢问她,大多数女孩子都喜欢喝卡布奇诺、拿铁或者热巧克力,为什么她喜欢喝Long Black。她也总是笑笑,并不回答。
02
她很欣赏他,风趣幽默,无所不知。他有些忧郁的眼神,就像是大海的漩涡。就要分别了,她藏好了伤感,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相识的点点滴滴,在她记忆里一幕幕地闪现。虽然平时都在梅西上课,但周一到周五,他们大多也就午餐时间能聊上半小时。她搞不清楚,自己怎么就陷入了他那深不可测的漩涡了呢?
她想到了“城堡角”之行。那是认识他之后第二个周末,学校组织留学生到城堡角(Castle Point)。 在潟湖边玩得起劲的她,被涨潮的浪拍下了礁石。她顺着潮涌在礁石中翻滚,还没来得及绝望,就看到了炜。那天,他真的是身披霞光,踏浪而来。连续越过几处礁石,在海水中抓住了她的手。她的腿伤了,炜背着她走了两公里,才回到了大巴上。是这一次吗?她清楚地记得,事后心里只有感激。
她又想起了慈善聚会。那是学生自发组织的向难民捐款捐物的活动。冷餐时,一个非洲学生把手放到了她的腰间。她非常不喜欢这种亲昵的动作,一把打掉了那个学生的手,说道:“Stop touching me”(别碰我)!那个人虽然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但还是在她身边晃来晃去。又是炜来到了她的身边,对那个非洲学生严肃的说了一句:“Stay away ! Leave her alone”(离她远点)!他并不太高大的身体,竟然给了她从未有过安全感。是这一次吗?好像也不全是。
慧能感觉到,炜和她接触时,总是试图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后来,她知道他已经成了家,有爱他的妻子和刚上幼儿园的儿子。但这些并不影响她欣赏他,反而觉得他是个爱家的男人。慧知道,炜帮她,或许只是异国他乡同胞间的情谊。
03
炜搅和着杯子里没剩多少的咖啡,看着她谜一样的微笑,心里泛起淡淡的忧伤。他清楚,自己对她不只有欣赏,但却必须止于欣赏。
他想起了那一次长谈。两人从午餐时间,一直聊到下午五点。那是他在梅西大学唯一的一次缺课。开始时,她是他的听众。他讲了山村里贫穷的童年,讲了爱他的外婆,讲了读书时的刻苦,讲了工作后的艰辛,讲了儿子出生后的压力。或许他的情绪需要宣泄,而她只是刚好在那里。他不知道,这一切对于她,就是一个励志的成长故事。他在她心里,像是传奇。
他说完后,转变成了听众。在那样的气氛下,慧也开始坦露心声。他知道了她是单亲家庭的孩子,父亲早早就有了外遇。对慧来说,十八周岁之前,她的父亲就是每个月母亲不断催促的生活费。十八岁以后,她再也没听到过这个男人的消息。她上大学后,母亲从公务员岗位辞职,跟着刚认识不久的新西兰白人移了民。不到半年,两人就分手了。母亲没了经济来源,只能在奥克兰的中餐馆打工。
异乡的孤独,让孤独的人更容易相互靠近。何况他们又都有着辛酸的童年,都尝过生活的苦。这一次长谈后,他对午餐明显多了一丝期待。他问过慧的那个问题,已不用她回答,他找到她喜欢黑咖啡的原因了。她和他一样,总是用苦来提醒自己生活的客观存在。
04
楼下服务员招呼客人的声音,把陷入回忆的两个人拉回了现实。
“炜,咱们去爬山吧?”慧开口说道。
“好啊,去爬维多利亚山。”总不能一直这样坐下去,他也正想出去走走。
两人走出了咖啡馆,沿着阿德莱德路一直向北。上了个坡没走多远,就已经看到了惠灵顿市区这座最高的山峰。说是最高,其实海拔还不到200米。两人顺着登山步道向山顶走去。别说,今天的天气还真给力。有名的风城,在这个冬日的下午,阳光和微风让人感觉像是暖和的初秋。山顶空无一人。工作日的下午,当地人一般要到四点钟以后,才会来到这里锻炼身体。
几棵古树下,有一张桌子和几排长条形的木椅。他把她的背包放在了桌子上,上午她还在上课,带着书和电脑。两人坐在山顶,望着山下的惠灵顿城区,以及沿着海岸线零散分布的房子。面对无法避免的分别,一向乐观的她也有些手足无措。
“炜,我给你唱首歌吧。”她忽然说道。
“好啊,你不是大学合唱团的主唱吗,正好让我见识一下。”他听慧提起过,本科时她是学校声乐团的主唱。认识半年了,还没听她唱过歌呢。
慧几乎在一瞬间就想到王力宏的一首歌,既然很多话不好说出口,那就唱给他吧。她打开电脑,找到播放软件,关闭了原声。在前奏响起的时候,她站起身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面向山下的海,脚尖跟着节奏缓缓地踏动着。
“蝴蝶眨几次眼睛,才学会飞行......”
尽管早有准备,但她的嗓音还是惊艳了他。他听得出来,她的歌声带着浓浓的情绪,只是分不清是愁是怨、是爱是恨。他想,或许都有一些吧。
慧唱得动了情。此时的她,就像一只在风中摇摆的蝴蝶。她不知道炜有没有听过这首歌,但她改了歌词的,他一定是第一次听。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离开我,你坚持不能说放任我哭泣,我的泪滴像倾盆大雨,碎了满地......”
这一句一出口,她忍了几个小时的泪,终于还是决了堤。她背对着他,双手扶着电脑,掩饰着抽泣和颤抖。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狠下心,盘旋在我看不见的高空里,多的是我不知道的事......”
唱到这里,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她一把合起电脑,转过身,不顾一切地扑到他的怀里。
她的泪轻易地湿透了他的胸口,像一把明明冰冷却又燃烧着的剑,刺入他的心里。认识她以后,他第一次有了心痛的感觉。很痛。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双手在她后背无助地挪动着。好像有风迷了眼,他选了个角度,仰起了头。
哭过后,她觉得舒服了很多,但仍然慢慢地抽泣着,不想离开他并不算温暖的怀抱。她知道,这次离开或许就是永远的离开。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他还在不住地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她。可他明明有深爱着的人啊,难道一个人的心还能放大?他没有说话,就这样拥着她。半年时间,除了她受伤那次,他背着她走了很远以外,这是唯一一次亲密接触。平常的日子,他也能从她的眼神中读出期待,但他只能装傻,刻意保持着距离。
太阳落到了海面,山顶的风渐渐凉了。越来越多的人或跑或走,从他们身旁经过。
她抬起来头,用哭红的眼睛和花脸给了他一个微笑。他知道,那个她又回来了。
05
她收拾好背包,他默契地接了过来,背到自己的肩上。迎着夕阳,他们向山下走去。
她看了看海面上刺眼的阳光。心想,或许他只是她今天的太阳,落下去,就不会再为自己升起。
山下不远,就有一家东北人开的中餐馆。他带着她走了进去。看得出他常来,轻车熟路地找了个靠窗的位置。不知所以的老板娘,送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
他自己动手倒了两杯水,把一杯轻轻地放到了她面前。爬山有些累,又哭过,她还真想喝水。这是他最让她无解的地方之一,总能在对的时间做出恰当的选择。比如,进到餐馆有几分钟了,他竟没问她想吃什么,并且还能让服务员也不来打扰。此时,她真的没有吃饭的心情。
“能给我十分钟时间吗?我想到后面找老板道个别。”他对她说道。
她喝着水,或许根本没注意到他说什么,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看着他从吧台旁边的小门走了进去。
窗外,天刚刚变暗,等不及的路灯就开始炫耀了起来。在她眼里,两行整齐的路灯就像是列着队,等着见证她和他的结局。
她看得出他是在乎她的。但她没有资格挽留他。她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不是爱,只是稍稍多一点的喜欢而已。
她还在发着呆,他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回来。说道:
“我胃不好,有段时间不能顿顿吃西餐,晚上经常来这里开火,老板人很好。我刚刚借他的厨房,煮了碗面,吃一点吧。”
她看了看面前的碗,大半碗的手擀面,肉丁和蘑菇丁做成的卤子上有几片嫩绿的菜叶。这面的卖相着实让她有了一点食欲,加上不想让他难受,埋头吃了起来。
他吃得很快,几大口下去,碗就见了底。她却吃得很慢,几乎是一根根数着吃。她不知道,这碗面是不是分别的礼物。
时间的流逝速度与人的愿望总是成反比,惠灵顿的街头已是灯火阑珊。再长的面,也有吃到尽头的时候。晚上九点,喝完了第二杯水。她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他低头看了看表,说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她笑了笑,站了起来,有些许失望。大街上,晚上的海风明显凉了。他看到她有些发抖,下意识地伸出了手,但立刻又缩了回来,顺手脱掉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她拉了拉衣领,仿佛嗅到了他外套上自己留下的味道。淡淡的,就像是他和她的缘分。
不知不觉,到了她寄宿家庭的门口,房东太太暖心地留着院门上的廊灯。不像是想象中的离别,昏黄的灯光下,他接过外套,帮她推开院门,看着她走了进去。在院门关起的一刻,转身离去。而此时的她,正蹲在门后哭泣。
06
七十岁的房东太太耳朵依然很好,她听到外面有声音,走出房间后正好看到慧在抽泣。老人把她扶进客厅,倒了杯水给她。智慧的房东太太并没有多问。她主动说道:“I'm sorry. My friend is going to leave tomorrow. So I feel a little bit bad.”(对不起,我朋友明天要走,我有点不太好。)老人安慰了她几句后,就回去休息了。
她倒了一杯红酒,端进自己的房间,放到了床头。洗脸时,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她索性直接上床,用被子反复地揉着眼睛。喝了几口酒,她好像平静了一点。拿出手机,正好收到他回宿舍后发来的消息。她看了一眼,没什么特别的。
躺在床上,她一遍一遍回忆着相识的点点滴滴。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楚,是什么吸引了她。是他的成熟还是忧郁?是幽默还是理性?就像是下午她歌里唱的那样,炜的身上有太多她不知道的事。
“睡了吗?你下午唱的歌是什么名字?”他又发来了消息。
“你不知道的事。”她随手回复着。
她知道他是个正常的男人,只是比一般的男人更懂得控制自己。面对她时,他的眼神并不总是那么干净。但她不在乎。如果一直干净才不正常呢。她甚至想,如果自己再加一把火,他会不会就燃烧起来了。
但她不想这样,她最痛恨的就是抢走爸爸的女人,她不允许自己像那个女人一样,再去抢别人的爸爸。
她喝完了杯中的酒,又出去倒了一杯。她知道,自己有些醉了。
07
他躺在床上,全无睡意。妻子和儿子发视频过来,他借口收拾东西,草草挂掉了。
他看得出她的心意,但他没有资格接受。他想过,这样才是对所有人伤害最小的选择。他在手机上搜到了那首《你不知道的事》,听了一遍又一遍。他发现她改了歌词,把“你”改成了“我”。手机里传出王力宏的声音,脑海中却全是她下午哭泣时的画面。他仿佛又听到了她几乎是哽咽着唱出的最后一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狠下心,盘旋在我看不见的高空里……”
他不是圣人,他也想过要不要再进一步。隔着太平洋,就是发生点什么,可能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花儿。他拿过手机,心里纠结着要不要约一下。晚上一个人回来,经过一家Motel(汽车旅馆)时,他还下意识地看了看院子里竖着Vacancy(有空房)的牌子。
正纠结着,她的一条信息发了过来,“晚上你要出去开房的话,记得叫上我。”
他忽然觉得浑身燥热,从脚一直热到耳朵。去还是不去,这或许不是一个问题。他想,就是去了,以她的性格也不会纠缠到国内去。他没有回她的信息,只是快速地穿好衣服。走到门口后,他稍稍停顿几秒,直接转身来到了卫生间,用冷水洗个脸后又回到了卧室。“懦弱就懦弱吧”,他边想边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重又脱了衣服,躺倒了床上。
08
早晨,被阳光叫醒时,慧才发现昨晚忘了拉上窗帘。酒精的作用和睡眠不足,让她有些难受。她依稀记得睡前好像勇敢了一下,给了彼此一个犯错的机会。难道自己一醉而过了吗?她有些哭笑不得。
拿出手机,她果然看到一长串未读的信息。几乎都是炜发来的。不过还好,最早一条是早晨六点才收到的。慧的心里没来由地有些失落,他竟然对自己的明示无动于衷。“或许他昨晚睡着了,没看到这条消息吧”,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如果真没看到,也是他自己的损失”。
她顾不上洗漱,一条条地读着他发来的信息。
“早上好,你问过我很多次,怎么第一眼就确定你是中国人。我想说,日本人没有你那么标准的英语发音,韩国人脸上没有你那么原始的胶原蛋白。”
“好吧,我承认在瞎扯。当时被你惊艳了,这样清新的女孩儿,当然得是自家人啊,所以就讲汉语啦。”
看到这里,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开始上翘。他还是那个幽默的他。
“就不告诉你航班时间了,我害怕离别的场面。”
“如果时间可以倒退,如果非要再一次回到起点,我还是会选择遇见你。惠灵顿很美,天和海都长着白云。你是最特别的,会笑的那一朵。我是在海里遇到的你,你像是南太平洋最美的浪花。不会游泳的我迷失在了海里,当我以为醉倒在你怀里时,才发现周围只有冰冷的海水,而你正在天空上看着我笑。”
看到这一段话,她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过,惠灵顿的云是长在天上的,再大的海风都吹不走它们。而我,就像是这风城的风,对于云和海,都只是过客。我带不走你,你笑在这片天空,美在这片海里。”
“向前走吧,继续笑吧。我走了,但有些东西怎么也带不回去,那就留下吧,散在风里。当你漫步海边或驻足山顶,有风拂过你额头时,记得笑一笑。”
半年里,她的泪第二次决堤了。一次是昨天,一次是今天。她连忙冲进洗手间,把头埋进了水池里。
09
早晨八点,炜和房东拥抱告别后,向院门两侧的街道看了看,略带失落地坐进了学校安排送机的中巴车里。车开了,他又开始盯着手机发呆。从早晨六点被闹钟叫醒,两个小时过去了,他始终有些神不守舍。明知道她昨晚睡得晚,今天是周末可能不会早起,他还是隐隐有些期待。遗憾的是,手机一直没有响起。
“就这样结束,不正是自己想要结果吗?”他在心里问自己。他甚至在想:“在别人眼里自己是不是有点不够男人?”
车子在中途又接上了一个人,九点钟左右,到了惠灵顿机场国内航站楼。炜要先从惠灵顿飞到奥克兰,再从奥克兰转机回北京。下车后,他拉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有些遗憾地进了机场。
国内航班安检相对简单,炜很快就进了候机厅。坐在登机口旁边,他心里依然在斗争着。他想让时间过得慢一点,他还想看看她的笑脸,无数次想播通电话或微信,又无数次放弃了。他又想时间过得快一点,只要飞机起飞了,自己也就没了念想,再痛的分别,也只是分别。
还有半小时起飞,炜刚刚平静下来,正准备登机。手机响了起来。终于响了,犹如期盼了千年。他按下接听键,还没开口,她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你到哪里了,我在你Homestay(寄宿家庭),你房东说你去了机场。你等着我,我约了Taxi,马上就来了。”慧的嗓音有些沙哑,不知道是昨天唱歌唱的,还是哭的。
“慧,别叫车了,我马上就要登机了。换视频吧,还有几分钟,我想看看你笑。”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她好像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挂掉了电话。紧接着,她的微信头像跳了出来。
炜找了个人少的角落,接通了视频。他看到的,是慧红肿的眼睛。他鼻子一酸,差点哭了出来。
“你照顾好自己,说好的要笑呢。”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听她唱歌,继续说道:“再给我唱一遍那首歌吧,就是《你不知道的事》。”
有些沙哑的歌声从手机那端传了过来,“蝴蝶眨几次眼睛,才学会飞行,夜空洒满了星星......”
慢慢的,两个人眼睛都红了。他们隔着屏幕注视着彼此,就像昨天坐在咖啡馆里一样,忘了周围的一切。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离开我......我的泪像倾盆大雨,碎了满地......”唱到这里,两个几乎同时握着手机大哭了起来。
登机口已经没有人了,提醒登机的广播第三遍响起,工作人员向炜走了过来。他回过神,对着手机张了张口,没有说出一个字。
“炜,你是个混蛋!”唱完后,慧大喊了一声,挂掉了视频。
登机时,炜取下了手机中在新西兰办的电话卡,顺手丢进了垃圾桶。关机前,删掉了手机里关于慧的一切痕迹。都过去了,就像一阵风吹过草地。
飞机很快就起飞了,炜透过窗口,寻找着留在惠灵顿的足迹。建筑物在慢慢变小,只有维多利亚山依然清晰。但他看不到,一个瘦弱的东方女孩儿,正哭着向山顶爬去。
到奥克兰短暂休息后,炜很快就登上了回国的航班。起飞时是晚上,窗外隐约能看见几点星光。也许是太累了,他很快就睡着了。梦里,一只蝴蝶在风中摇摇摆摆地向他飞来,飞到眼前变成了慧的脸,笑了一下又慢慢变得模糊,他努力地想看清楚,发现原来是妻子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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