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年半的管理，我们四班的纪律有了良好的改善，这是值得肯定和坚持的。但有些人，却不以为然，甚至还出现了威胁同学的情况！”雷振铭说着看了一眼门外，温启仁站在靠近栏杆的位置，他背朝大家，身子似乎缩小了不少。“我安排班委监督大家的课堂纪律，为的就是要揪出那几个害群之马！我再重申一遍，不读书，不读书就滚蛋！爬出去读职高，读专科！算了，那些地方也不要去，直接上社会混，看你们能整出什么名堂！
“行动铸造力量，没有行动就没有荣誉。今天，我重申一遍，各班委有权利监督每一位同学，我们要相互帮助，相互鼓励。低年级的老师和同学正以我们四班作为学习的榜样，”雷振铭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也向他们传授了一下管理和学习的经验，不外乎二十四个字——纪律铸造力量，团结铸造力量，行动铸造力量，荣誉铸造力量。重点在于如何理解，和贯彻实施。我也向他们推荐了几位表现突出，成绩优异的同学。接下来的几天将由唐帝同学代表我，代表我们四班在高二年级传授学习经验。一年多的坚持才有了今天的荣誉，同学们，这便是集体的力量。”
大家激动万分，因为得到了班主任的称赞而情绪高涨。一个个神采飞扬，满怀期望地看着雷振铭，仿佛即将获得莫大的荣誉。雷振铭话锋一转点名批评了几个同学，田坤和杨帆未能幸免，他们是重点照顾的对象。这学期一开始，雷振铭就三番五次地劝说他俩退学，说没必要在这里花冤枉钱，费时费力。家长会的时候，他还专门留下这类学生的家长，说什么与其在学校混时间，不如去学一门技术，以后也有吃饭的家伙。每次考试结束，雷振铭都会把前几名和倒数几名成绩公示在后黑板上，以便众人比较欣赏。孙绪真知道，分数就像是一条隐形的致命线，如果不达标，就会被淘汰。物竞天择，适者生存，雷振铭在黑板上写过这句话。学生拼得就是分数，分数就是大学的敲门砖，大学就是工作的敲门砖。成绩差，凭什么在社会上立足，有什么资格在社会上立足？最后只能被淘汰，只能待在社会的最底层。雷振铭说这就是一个残酷的现实，孙绪真明白，学校是现实的一部分，但他不知道，这也是残酷的一部分。如果被劝其退学却又赖着不走，那将不再有清静日子，这样的人会被关进隔离区——教室的最后一排。任课老师会羞辱，同学们会耻笑。即使他们不出声，嘲讽的脸，轻蔑的眼，也如影随形。无处不在的压力犹如一张又一张粘贴缝接的怪脸，丑陋骇人。最后只能投降，最后只能离开，承认自己低人一等。
望着窗外如流星般划过的飞鸟，孙绪真似乎能体会到穆芷善为什么会把天空作为自己的归属了。如果能有一双翅膀，两双翅膀，不，不能飞翔，要藏起来。它们会被看见，它们会被折断，在这里不需要翅膀。
“爬进来！”
温启仁仿佛是被戴上了无形的脚铐手镣，四肢被紧紧地束缚在躯干上。在同学们憎恶的眼神中，他一脚半步地走向讲台，像一个被捕杀的猎物，一头待屠的野猪。
“你是鼻子吸不够气，大脑缺氧瘫痪了，还是哪有问题？听不见我说的话吗，快爬到上面来！”
温启仁颤颤巍巍，似乎只要再受一点惊吓就会猝死的精神分裂者。
“道歉！”
“对不起。”他颤抖而又虚弱地说，“我不应该威胁翁予韶同学……”
“大声点！”
“对不起，我不应该威胁翁予韶同学。”温启仁断断续续地啜泣，呜咽着把眼泪逼回，结果流淌的鼻涕在嘴唇凝固，“我错了，上课没有认真听讲，影响周围的同学，更不应该违反班级纪律。”
“就完了？”
“我保证以后……”
“不要说了！”雷振铭粗暴地打断了他，恶狠狠地吼道，”你和那个什么丁什么家的，都是一路货色！”
温启仁短粗的脖子从未有过今天这样的作用，他想尽办法遮挡脸面，缩进衣领，缩进胸腔，缩进肚皮。你们看不见，我也听不着。只要能让自己从这讲台上走下去，他愿意接受最为严酷的处罚；只要能让雷振铭闭上嘴，他保证从今往后不得批准绝开口说话。孙绪真抱紧双臂，难过不已。唐帝眼神空洞，看着的依然是手里的课本。除了成绩，除了分数，他真的就什么都不关心了吗？孙绪真幻想着后排穆芷善的身影，她今天没把头发散开而是扎成了辫子。孙绪真想到了唐帝，他可能会知道些什么。但漠然的唐帝只是翻了一页书，冷冷地吐出几个字，“不要多管闲事。”
雷振铭把温启仁在课堂上的劣迹一一举出，生动形象地一一点评。他津津有味地说着，对温启仁的贬低已达到一文不值的地步，而自己的身价仿佛又在升值翻倍。同学们仇恨地看着台上的犯事者，他的出现简直是四班最大的不幸，除了扰乱纪律和拉低月末平均分外还能有什么用。最近的一次考试，十六班居然在四班前面，第二名是个耻辱！可要是剔除了温启仁这样的人，四班绝对是第一。对，没错，要保证四班的纪律，要提高四班的成绩，必须剔除他们。就像雷振铭说的那样，经过他的领导四班学生的成绩没有不好的。生锈的零件，就要换掉它；虫蛀的牙齿，就要拔掉它；劣等的学生，就要开除他。
“你们说，我该如何处置破坏班级秩序的人！”雷振铭指着瑟瑟发抖的温启仁怒吼道。
“开除他！”
“开除！”
“离开四班！”
“对，开除他！”
男生，女生全都疯狂地喊叫着，几十双挥舞的手臂犹如海怪愤怒的触腕，随时都会把温启仁拖进恐怖的黑暗。他们的眼睛像是鲨鱼的血盆大口，三角状的牙齿白森锋利，能够轻易锯碎温启仁的无助的心灵。他一动不动，仿佛出声都会激怒这些狂热分子。孙绪真不自觉地紧贴椅背，惊恐地看着大家，每一个人都变成了班级利益的捍卫者。有的男生站起来呼喊，似乎还要跳上讲台；而有的女生则同仇敌忾，一起指责温启仁。似乎对丁裕家的仇恨，也累加在了温启仁的身上。孙绪真发现翁予韶脸色苍白，她被眼前的这一切吓呆了。唐帝只是看着，合上了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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