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莘莘
我叫林深，永远十七岁的林深。
一
“喂，听说没，咱们班要来一个转校生。”周子豪扯着嗓子喊到，他是我们班最大的消息王，人称江湖百晓生。不管是我们班还是其他班，没有他打听不到的消息。
“怎么样，林深，不折腾一下？”周子豪挑着眉毛问我，一脸坏笑。“不折腾一下怎么对得起我们交的这么多的赞助费？”
这个班里，只有我和周子豪不怕开除，因为我们是择校生，交着昂贵的择校费。
我没说话，看了他一眼，“这就对了，我就说这么有趣的事你林深怎么可能不参与。”
铃……
教导主任领着一个穿着新校服的女生走了进来，扎着高高的马尾，眼镜笑成了弯弯的月牙。
“都坐好，今天你们李老师请假了，我给同学介绍一下，这位是新转来的学生，叫林莘，以后都是一个班的同学大家要互相照顾，”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我看着教导主任旁边的林莘却丝毫没有在意。
“卧槽，长的这么漂亮。”
“喂喂喂林深，居然跟你一个名字。”
“咳咳，对，跟我们班的林深是同音不同字，也算是缘分了。”教导主任抬眼看了看，整个班就我身边还有一个位子，便命班长把搬过来的桌椅放到了我的旁边。
我看着她言笑晏晏的样子，突然没了捉弄她的兴趣。
“行了，班长安排自习吧。”教导主任也没呆多久，安置好转学生林莘就离开了。
“喂，班长，怎么不让新同学自我介绍一下啊。”不知道是谁起了这个头，班里纷纷附和起来，十七八岁的男生，总是对漂亮的异性充满了好奇。
“这个，林同学小时候生病了，说话不太方便。”班长是个老好人，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有些难为情，挠了挠头，满眼愧疚。
我看着身边林莘，居然还是一脸带笑，仿佛丝毫没有在意同学们的惊讶。
“聋哑人怎么不去聋哑学校。”
“你小点声。”
……
“闭嘴吧，自习。”我有些生气他们的议论纷纷，把桌子上的书狠狠一拍，教室里顿时噤了声。
我和周子豪都不是什么好学生，对于在尖子班的其他人来说，我们俩就像两个蛀虫。相对于埋头苦学的他们，我们不用高考，甚至家里已经联系好了外国学校，只等高考结束就可以过去。也许在他们眼里，我们更像是玩票，胡闹。
嗡……一条短信进了来。
“你小子，不是看她漂亮就去找原定计划帮她吧？”
我愣了一下，帮？
“可能，我们是同一类人吧。”
二
我发现林莘是个很软糯的姑娘，何时何地都在笑，让人舍不得对她冷脸。
林莘是单亲家庭，她只有妈妈，开家长会的时候我见过一次，是个温柔漂亮的女人，我想不通是什么原因让一个男人狠心抛下她们母女俩。
那天，天台的风很大，林莘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请我坐下来，拿出我们平常交流用的小本子。
“林深，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能说话吗？”
我以为这是个禁忌，从来没问过。
“小时候我妈出差，我发烧，我爸跟他的情人在一起，等我妈回来的时候就变成了这样，医生说，是烧坏了神经。后来，他们便分开了。”
我不知道她突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愣愣地盯着她。
林莘粲然一笑，“林深，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你看，我这样不幸还是在努力过得更好，像你这样的健康人，更不应该放弃才对。”
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今天上午的体育课，我再一次拒绝了，趴在桌子上玩手机，像个废人一样。
“林莘，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有些生气她说这样的话，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向教室奔去。
“林深，你和莘莘是同桌呀，真的是好巧。莘莘经常向我提起你，说你很照顾她，阿姨真是谢谢你啊。”
林莘的妈妈穿着杏色连衣裙，轻轻拍了拍我的胳膊，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哪里照顾她了，就在刚才，我还把她一个人丢在了天台上。
林莘的妈妈又去向老师打听了她最近的状况，我知道林莘为什么总是一副温柔浅笑的样子了，和她母亲一模一样。
“林深，你说你这不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吧？”周子豪欠欠地搂着我的肩膀。
“滚。”
三
我和她不一样，她有一个很爱她的妈妈，为母则刚，是林莘在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上最坚硬的盔甲。
而我呢，我的家很大，大到就算我一夜不归也不会有人在意。我的家却也很小，小的仿佛只要弟弟的哭声一响起，我妈就能冲出来抱着他。
我的妈妈只爱弟弟，她不爱我。就算我做再混账的事情，我妈也只是跟在后面替我善后，她从不会对我说一句重话，可我却宁愿，她能向吼弟弟一样吼我几句。
我忘了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年，好像是从我转学以后，就再也没有跟她好好说过话了吧。
我习惯了。
四
我以为我的日子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毕业，直到娶妻生子，直到，死去。
那天学校组织我们去科技馆，和林莘一年的同桌生涯，让我也能看懂一点儿她的“语言”。我看着她手舞足蹈地和我讨论着二楼的仿人机器人，思绪也停在刚才在馆里的时候。
感觉一股力量从我和林莘中间穿过，“莘莘不好意思借过借过。”周子豪这个活宝恬不知耻地插在我们中间，我们有些无可奈何又无话可说。
现在班里都叫她莘莘，在无数次叫了“linshen”我们两个都回头的尴尬以后。
林莘有些不好意思，扯了扯书包带子和我们分开一点距离。
“还说对人家姑娘没兴趣，我看你……”
周子豪的话没说完，我看见前面路口突然冲出来一辆大卡车，直愣愣地向路中央的孩子冲了过去。
我甩下书包，第一次感受到奔跑的力量。
原来，我可以跑的这样快，原来，这就是奔跑的感觉，一颗鲜活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告诉我我还活着。
我抱着孩子翻滚到一边，身后的车子撞到了绿化带上，这一幕快的有些让人摸不清头脑，周子豪扑到我身上，“你他妈疯了？”
我看着林莘焦急地向我跑来，一脸担忧。“你很棒，是个英雄。”
林莘哄着大哭不止的孩子，周子豪扶起我，让我靠在他的肩上，“莘莘刚才，说的什么？”
“她说，我是个英雄。”
“我操，她什么都不知道，林莘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周子豪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可是我不会说，永远不会说。
妈，我不是个废人，你看我做的很好。
我只是口渴的厉害。
五
我不知道和林深的最后一面会是这样，看着他带着氧气瓶，脸色难看的紧。
“林深他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说活不过十岁，他很顽强，从死神手里又争了七年出来。”
“我很怕林深死掉，又怕他孤单，所以生了他弟弟，可是好像适得其反，我不敢骂他一句，怕他哪天突然离开以后是带着对我的怨恨，我请子豪替我陪着他，我不允许他参加任何体育项目，可是，我还是不能留住他。如果时间倒回，我一点也不想我儿子去做什么英雄，我只想他好好活着。”
这一刻，我突然想起来那日在天台，林深嘶吼着对我说“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他一点也不懦弱，原来他说的“可能我们是同一类人吧”的潜台词是，我们都是被这个世界恶意相待的人。
六
林深下葬的那一天，我们学校来了很多人，手里捧着一朵一朵小黄菊。有些感性的女生在小声啜泣。
十七岁的林深，干净，帅气，犹如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
再见，林深。
再见，莘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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