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她倒真没想过要成名,只是初入江湖,下手难免没轻没重。今儿个剿了雌雄双煞,明儿个灭了飞天魔鹰,这一来二去的,女侠女侠的也就叫开了。
事后回想起来,其实得了这名号,行走起来反倒是更不方便了些。比如时常会有名门正派来拉人入伙,大门派自有气度,送张名帖来邀个客卿,你婉言相拒,人家也不多纠缠。小帮派就麻烦大了,拖家带口得拦在路上,求着你来当老大,带领他们走向一统武林的巅峰。女侠没辙了,一路上飞檐走壁,闪转腾挪,安慰自己只当练轻功算了。
两相比较下来,还是邪魔外道更省事些,没有心怀鬼胎的客套寒暄,没有成群结队的聚众围堵,魔教少主提溜把剑“唰”地就跑过来。女侠饶有兴致地等他歇好喘完,看他整好衣襟,听他开口:“多谢。”
“不谢!歇好了?”
“好了。打一架?”
“打呀打呀!”
大家都是年轻人,也不整什么虚头巴脑的。你等我回过力,我对你道声谢。你找我要比武,who怕who,比就比嘛!哪想到一比就是十天半月的,从月弯比到月圆,两个人打累了,坐在屋顶并肩赏月。
“剑练得不错哈。女孩儿家的,也是够能吃苦的。”
“没呀没呀,也就学了俩月,师傅说我天分太高他教不下去。”
“……
“这就放你出来闯荡,你师傅也真够心大的哈。”
“不是不是,师傅说单打独斗没几人稳赢过,功力深厚的老前辈多半拉不下脸联手出动,有名无实的宵小思忖再三也不敢轻易使坏,所以这一趟啊大抵是稳妥的。”她想了想,接着说,“最坏不过是跑嘛,师傅说我轻功练得比剑还好,溜起来比鸟还快,要不也不会放我下山。”
少主回想一下这么些天里,自己似乎还真是输多赢少,再回想一下十几年来兢兢业业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悲苦生涯,不禁有点自闭。
“诶诶。”女侠拱了拱他肩膀,“那你咧,魔教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讲点来听听撒?”
少主撑着脑袋,思前想后半天,从自己三岁第一次扎马步回忆到到上个月最后一次练内功,奋斗不歇的生活里除了内部争斗,就是外界压迫,怎一个惨字了得?
“好玩的怕是没有……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说个秘密。”
“这武林盟主和我爹,其实是师兄弟。”
少主说完清一清嗓子,端正了坐姿,腰板绷得倍儿直,等着女侠“哇塞”一声惊叫出来,然后自己再施施然地一挥手,表示……
“嗨,这算什么秘密。”
嗯对就是这台词,就是这语气,就是这轻飘飘无所谓的态……
“喂喂!你这什么态度嘛!”少主几乎是喊了出声,“那可是我爹诶!武林盟主诶!两个人师兄弟诶!”
女侠眨巴眨巴无辜的大眼睛,忽然一亮,好像一下子抓住了重点,问道:“那个武林盟主……还有你爹…他们是干什么的……呀?”
少主差点没从屋顶上摔下去。
于是在经过了半个时辰的武林正邪势力划分科普后,少主终于听到了那声他久等了的一声:“哇塞!”却索然无味。少主调了调姿势,半躺在屋脊上,接着道:“俩都是不世出的奇才——也就你这样的怪胎——本来呢也就是抓个揪,分分道,免得师兄弟到最后要争同一把交椅,先前也约好了,去正派的要励精图治,扫清腐败。去邪道的要严格管理,改革开放……”少主的声音越说越低,混在蝉鸣声里有些听不清。
“那后来呢?”女侠侧过头去看,少主仰着头,眼睛里亮闪闪的。
“后来我爹死了,教里人卖的讯,他师兄亲自下的手。”
月明星稀,少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混进了夜风里,在耳旁绕啊绕的,散不去:“武林是个大染缸,轻易就别往里踏,进来了,谁也分不清谁是谁,遮住眼的都是黑,真他妈黑。”他顿了顿,看着女侠聚精会神的眉眼,不自觉偏了偏脑袋,“我这趟来,明着是给雌雄双煞和飞天魔鹰找场子,其实还是想劝你一声,
这江湖一趟,未必值得。”
天还没亮透呢,少主深深吸了口气,把还没说完的话都咽进肚子里。他朝女侠拱拱手,潇洒地一个纵跃,提着剑走上回程的路,也不见什么随从,也没有什么手下,一个人孤零零的,要是遇上什么险,也没个能搭把手。女侠坐在屋顶上,把少主的话来来回回地想了不知几遍,脑海里翻来覆去,全是那双泛着光的眼。
酒楼里吃早茶的人渐多了起来,忽然有批粗人闯进来,噼里啪啦地摔下兵刃,大声呼喝着今儿个得了线报,正道除魔,邪教少主必将束手伏诛,你这整间店都被爷给……
话还没说完,屋顶忽然破了个窟窿,一堆瓦砾砖块把刚才还威风凛凛的大汉埋了个正着,小二哆哆嗦嗦地朝外头探,想看看谁这么有胆量。远远地只见着一个杀气腾腾的背影,轻功施展起来比飞鸟还快。
女侠想啊,这江湖果然没什么意思,救完他一块儿回山上去。
女侠想啊,也不知道他愿意是不愿意,不过他都哭鼻子了,多半是愿意的。
女侠想啊,大不了等会再问他就是了,反正去哪倒不是什么大事。
你可千万,千万…
等着我来救你呀。
前面是晨雾弥漫,不知多少伏兵,多少险难。女侠提着剑一口气冲进那光也照不透的密林里,她只怕自己还不够快,还不够快。若是早在他离开之时便问他,哪还有这许多烦。
若是能活下来,我们两,一块。
(完)
看完记得点赞鸭ヾ(Ő∀Ő๑)ノ太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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