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苏茗落没想到过了六年她还有再见到唐朝的一天。
不是没设想过会再遇见唐朝,毕竟同窗三年,彼此的圈子有一部分是相交的。也不是没有过期待,甚至,这些年她的梦里最撩人的梦境里都是他的身影。
只是太突然了,没有任何准备,毫无预兆的就这样出现在她的面前,还是冲击到了她。
当唐朝摇下车窗看向她这边的时候,苏茗落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呼吸都似乎变浅了一样,她什么也没有想,或者说她已经不能思考了,直到坐他后排的人下车将她手上的资料盒拿走,提醒她该出发了,她才有些木木的上了他的车。
她坐在副驾驶上看向窗外,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至少打个招呼,又不是不认识,但就觉得无法开口,尤其对上他侧脸那么冷漠的线条。或许他已经认不出自己了吧,毕竟七年了大家都变了很多。
到了地方后,那个一起坐车的王姓职员先带着资料进去了,唐朝拦住了苏茗落,“急什么?好像不认识一样,连最基本的寒暄都没有了吗?多年不见,你没怎么变嘛,和当年我离开的时候一样,像没有被滋润过的样子。”
“我也没想到会遇见你,他们一直在说唐总,我竟从未想到你的身上。我从未想过你会回这里发展。”她强自镇定的说着。她不是临时被派到这个任务的,她早就知道今天要参加投标,只不过他们公司只是去走个过场,帮助另一家公司围标。所以今天对方公司的人会来接她一起去政务大厅。但她万万没想到来的是唐朝。
“你也看到了,我这只是一家刚起步的小公司,很多事我这个经理也不得不亲力亲为,创业哪那么容易啊。” 她心想,对于别人可能不容易对你肯定不那么难。不然这样的市政招标项目怎么就那么笃定能拿到,甚至连对手都不够,还要她们来凑数围标。
她看向他,还没有说话,就听见他说,“你看起来混的也不怎么样吗?这么多年我一直没听过你的消息,还以为你有了更好的选择,早就飞上枝头了呢。”
他一直盯着她看,她的脸色渐渐由红变白,却一直没说话。“怎么,生气了?”他嘴角带着一丝嘲笑的问。“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我也一样。今天过后,我会尽量避开的。”她绕过他往大厅走去,这次他没有拦。他以为至少她会表现的气愤才对,他嘴唇微动,像是自言自语,“我虽然说过再也不想看见你,但是我早就后悔了。”
虽然评标的结果早就在意料之中,但是中标后,他还是提议大家一起吃饭,同车的人说好啊,得唐总请客。他说,“没问题,大家这阵子为了投标的事也辛苦了,今晚我请客,小王你定地方,然后一起去唱K,别为我省钱,今晚得尽兴。”那个同车的王姓职员就表现得特别的高兴。
他突然说,“苏小姐也一起去吧,毕竟今天也辛苦了。”
“不必了,我这只是服从工作安排。要谢你得谢我们金总。”
“他那里自然要谢,难得遇见还是一起吃个饭吧。”
“真的不必了,你们公司聚餐带我一个外人,不太好。”
他没有勉强,看她自己打车走了。
她走后,唐朝也没有参加公司的聚餐,就一直坐在办公室里,后来起身去书架上随手拿下一本书,是龙应台的《目送》,翻开看了一下,但很快就烦躁的站起来,然后将书扔到了沙发上。他气自己这些年对她的念念不忘,以至于家里办公室都是她喜欢的类型的书,他没事的时候不再喜欢到处游玩,而是宅在家里看书,他甚至期盼过和她重逢后听她说起某本书他可以特别淡定的对她说,这本书我也看过。
天知道他摇下车窗看见她的时候有多震惊,以至于表情发僵,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就只能开快点,勉强将车开到了地方。谁知这个女人竟也当不认识自己。唐朝越想越不是滋味,干脆扑在沙发上,用力的捶打了几下。
这之后,两家公司也有过几次交集,但苏茗落再也没出现过,唐朝对此一点也不意外,他只是会趁机了解一些她的情况。在听到茗落的同事李佳说她是个很热情,善良,有爱心的人,但不说话时,会显得比较冷漠时,就装作不经意的问,“不知道他男朋友是什么样的人,她这样的性格可是不太讨喜啊”。
“她好像还没有男朋友,我们单位倒是有一些同事想追她,但都被她拒绝了。其实她这个人不错,特别温婉、善解人意那种,只是一直没听说她谈恋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不过,她特别喜欢旅行,只要是假期都要出去走一走的。她去过很多的地方,她在博客上写的游记让人觉得身临其境,特别的向往。”
唐朝听到这里,突然想起当年他和她讲婺源的时候,她看着远方满脸向往的说,“将来,我也要走很多的路,去很多的地方。”他说,“好啊,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给你当向导”。她突然就脸红了,连耳朵都红红的。
唐朝关注了苏茗落的博客,然后他一直往前翻,当翻到两年前茗落去西藏的一篇博客的时候,突然就觉得心像被什么扎了一下,有些酸楚的疼痛感。因为茗落写到,“我曾经听一个人为我描绘过西藏澄明自由的天空,听他对我讲晒佛节时过林卡的有趣,那时我特别想和他一起将他曾走过的地方再重新走一遍。我想让每一个他驻足过的地方也留下我的脚印,这种渴望就像秋天的野火一样虽然曾掩藏的很深,但是总有一个时刻会突然疯长起来。我知道那是我想念他的声音,很想很想他。”
(二)
每一个刻苦铭心的过去都会有一个平淡俗套的开始。
苏茗落和唐朝初遇时是高一那年的秋天,苏茗落从县中学插班到唐朝所在班级的。苏茗落还没有适应新环境,因为所生活的环境不同,茗落总有一种和新班级格格不入的感觉。大家并不像设想中的那么友好,茗落本身又是一个性格很淡的女孩子,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常给人一种木讷又有些冷漠的感觉,但了解她的朋友们都知道,其实她很热情,感情充沛。
那时候苏茗落坐在靠近过道的右边位置,唐朝和她隔着一个过道坐在过道左边的位置上。唐朝是一个帅气的阳光男孩,聪明幽默,无忧无虑。有时上课睡觉,下课清醒,但成绩一直很好,尤其是数学,她却偏科很严重,数学不好,一般都只在及格线上。她羡慕他的聪明智商,即使用尽了所有力气得来的成绩也常常及不上他轻轻松松得来的一半。偶尔他看见她冥思苦想的纠结样子,会忍不住皱眉,但却从没想过要指导她一下,他从来就没有那么好心。
这样过了半年,他们的关系一直维持在最普通的没事不搭话的同学关系上,直到那一天。
早自习快开始了,唐朝才背着书包匆匆进了教学楼,而那一天苏茗落因为忘了带英语书回了趟寝室也快要晚了。正当她急匆匆往班级赶的时候,后面传来唐朝有些弱弱的声音,“那个……你裤子上有东西……你……要不要处理下。”
苏茗落回头看是唐朝,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裤子,但却什么也没摸到。这时唐朝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并且随手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他的外套很大,正好将她整个人到膝盖都包裹上了。苏茗落有一瞬间血液直冲到了头顶的感觉,她脑子里翁的一下瞬间就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东西。而她那天穿的正好是一条白色的裤子,可想而知那情景有多么的冲击视觉。苏茗落甚至没有再找女同学确认就急匆匆的赶了宿舍换衣服。
后来苏茗落将洗干净的衣服还给唐朝的时候,看着若无其事接过衣服的唐朝再一次脸红了。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样的糗事会发生在她身上,还让一个并不熟悉的男生看进了眼中。但她真的特别特别的感激唐朝,给了她尊重和尊严,在那个一起哄就会被嘲笑很久的学生年代,在那群刚开始融入的同学中间,他用非常细腻温柔的方式,把人生最尴尬的时刻变成了一个美好的回忆。
也就是在那一天唐朝发现苏茗落是个特别容易脸红的女生,因为他将衣服搭在椅背上后,对苏茗落说“下次,还可以问我借的啊”的时候,发现她脸颊上刚刚有些消退的红晕再一次爬上了脸庞,这一次甚至连耳朵都红了。
唐朝是一个有些恶趣味的人,在他发现苏茗落这样容易脸红后,就喜欢上了这种撩拨,他觉得她和他接触过的所有女生都不一样,她既不抗拒你的靠近,也不讨厌你的疏远,她一直都没有受外界干扰的做着本真的那个自己。
那时候唐朝总是特别容易饿,所以有时候不论是课间休息还是上课都会吃一些饼干巧克力什么的。感觉到茗落看她,就问茗落要不要一起吃,茗落当然会摇头拒绝。问的多了,课间的时候也会偶尔尝一小块。的确很好吃,因为他带的饼干很多都是在这边买不到的。苏茗落知道唐朝的爸爸是政府领导,妈妈在全市开着连锁商超,家里条件真的是特别好。
所以偶尔她说哪种饼干好吃,唐朝多带了给她的时候她也会接受一些。再后来,唐朝就说要尽地主之谊的带着苏茗落几乎将全市溜达了一遍。这之后,唐朝再看见苏茗落和数学题较劲的时候就会主动的指导她一下了,作为回报,茗落也会帮他改改作文什么的。
有一天,苏茗落正在帮他改一篇游记,唐朝感慨的对她说,“你文采真好,知道这么多东西,我虽然也去过但是当时根本就没仔细看。”
“我其实并没有去过这里。”
“那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
“书上说的啊。我其实并没有去过几个地方,因为我爸妈太忙了,根本就没时间陪我,我小时候都是姥姥带的。”苏茗落的爸妈原来都是普通工人,后来她爷爷得了癌症,不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还欠了很多的外债,那时候苏茗落正上小学三年级。为了还钱,她爸妈不得已就将她送到了姥姥家,然后出来做小生意,也是那个时候起,苏茗落再没上过课外辅导班,曾经学过的绘画和舞蹈也搁置了,所以每当班级有活动的时候苏茗落都特别的羡慕那些才艺出色的同学。这两年家里的条件已经有所好转,但苏茗落已经没有时间学别的才艺了,为了她能上一个好的大学,父母将她从县里转到这,她才不得不住校的。
“那我和你不同,我从小就去过很多地方,小时候我妈妈在一家国企上班,并不怎么忙,每年疗养都会带着我。冬天去海南、厦门,夏天去北戴河、秦皇岛。后来我妈自己出来做生意,刚开始也没时间,后来就时间太多了,只要我一放假就带我到处游玩,有时候也出国转转。不过多数地方也只是看看,我觉得也没什么意思,到哪里都人多。”唐朝看苏茗落感兴趣就细细的给她讲了很多去过的地方,这些地方苏茗落基本都能知道一二,弄得唐朝很感慨。
“我说了这么多地方,如果有机会你最想去哪里啊?”
“我都想去啊,不过可能会先去看看大北京吧。”
“嗯,中国人一生必去的地方,不过可能是我去过的次数太多了,真的觉得也没什么。那你最想看北京什么地方?”
苏茗落想了想说,“可能是地坛吧。我读过史铁生的《我与地坛》后,就特别想去看看。”
“写文字的人真是了不得。”唐朝有些酸酸的说,“我给你讲了那么多都抵不过他一篇文章。”
苏茗落就呵呵的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微微露出两颗小虎牙。
唐朝看着这样的她,突然说了一句,“你撩到我了”,苏茗落有一瞬间的迷茫,然后突然就脸红了,转过身装作看书,却不经意的就咬了下下嘴唇,这是她很少的外在情绪表现行为之一。
那天过后他们之间突然有什么不一样了,虽然还是一切的语言都在正常范围内,但就是感觉不对了。
那年冬天流感很严重,很少生病的苏茗落也感觉头晕沉沉的,没有精神,只想在桌上趴着。唐朝看到这样的苏茗落就问她是不是感冒了,苏茗落说可能是吧。下课了唐朝就出去了,快上课时才回来,还给苏茗落带了感冒冲剂和抗病毒口服液。苏茗落杯子里正好有水,直接将感冒冲剂倒了进去,结果因为水凉没冲开,而且味道怪怪的,她就放在那里不想喝。唐朝看到了,就说,“你不知道应该用热水冲吗?”“我实在不想动,难受。”唐朝就一声不响的将她杯子里的药倒在了自己杯子里,然后又起身去给她重新冲了一杯热的给她。苏茗落当时就脸红了,讷讷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后来的很多年,苏茗落常常想起这一天的唐朝,在那个不识人生之味的纯白年代,有那么一个人,用一句话,一个小惊喜,一个小举动,带给你一瞬间的巨大的快乐、温暖,或感动——他没有什么目的,只是为了让你开心,或者笨拙又真诚的小心表达对你的喜欢……那一刻看似短暂的情绪,却温温柔柔地一直停在心里最酥软的地方,任岁月流转,始终不曾消逝。
(三)
后来,老师重新调整了班级的座位,那年唐朝个子窜的很高,只好坐了最后排的位置。每到课间休息,苏茗落回头看向唐朝的时候,都会发现他座位的周围有很多人围着他说笑打闹。苏茗落觉得唐朝就像一个无限自由的发光体,总能聚焦各样的人群,他从来都不会寂寞。
后来就进入高三了,那时日子很是苦熬,唐朝的成绩一直在年级前几名,而茗落好的时候也要出前一百名。她的压力很大,也生出很多的担心。她知道自己不是多聪明的女孩,所以总是抓紧一切时间用来学习,看见班花琳娜和他说说笑笑在一起的样子也很羡慕,但是她自己却如论如何也做不来就那样当着所有人的面和他谈笑风生的事,虽然他们分享过彼此很多的事情,但那也仅限于他和她两个人的时候。
虽然苏茗落特别的克制也特别的理性,但唐朝知道她待他与别人还是有些不同的;苏茗落也是,虽然更多的时候,她觉得他对所有同学都一样。她们很默契,谁都没有说过什么,也似乎觉得不必说什么,就好像是一场无言的约定,只需等待时间长大一样。
转眼到了冬天,外面下了一场又一场雪,学校体育场上没有清扫的积雪堆了厚厚一层。那时候体育课已经不上了,但有时候班主任老师会特意带大家到体育场上放松一下,毕竟模拟考试后大家压力都比以前大了很多。
毕竟是青春期的孩子,又因为有着高考的压力,所以放松起来就会很疯狂。大家在体育场上打雪仗,唐朝总是挡在茗落的前面,他自己身上倒是被拍了很多的雪。有几个男生见唐朝这样就开始起哄,说要把茗落埋到雪堆里,唐朝当然不同意了,最后的结果就是他趴在苏茗落的身上,两个人被埋了一身的雪,却还一直笑个不停。
年少时总以为时光多的很,所以总是轻易就被辜负了。
那年冬天又一次下晚自习,唐朝边走边和旁边的人说话,后面不知道谁偷偷使绊子,结果没绊倒要拌的人却摔在了唐朝的身上。唐朝的腿被压住了,当时就疼得起不来了。大家赶紧送他去了医院,确是小腿骨折了。
唐朝住院后,班里的同学分批去看了他,苏茗落没有和任何人一起去。她选在了一个周日的下午独自去的医院。当她到唐朝病房的时候,才发现那间高级病房里已经有五六个同学在那里了,包括赵琳娜。
后来苏茗落很多次的想,如果她那天没有去看唐朝,没有听见那些话,她们是不是就不会分开这么久。但人生最怕的就是如果。
当茗落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的时候,就听见一个男生对唐朝说,“这是我打赌输给你的iPad,你在医院无聊的时候正好可以看看。”
“你们打的什么赌?”说话的是赵琳娜。几个男生听见她问先笑了起来,才有一个男生回答她说,“我说了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毕竟不太光彩。就是他,当初追咱班苏茗落,苏茗落一直没搭理他,唐朝嘲笑他手段弱爆了,他就和唐朝说,如果唐朝能追到苏茗落,他就输唐朝一部新出的iPad……”
苏茗落的手还停在病房的门把手上,但她整个人都翁的一下仿佛炸开了。她甚至不记得谁曾对她表现过追求,但她现在却成了唐朝和人打赌的一个筹码。那些经历过的事,那些她曾无限感动、欢喜的唐朝曾对她做过的事竟都是一个笑话吗?她突然觉得好迷茫。
她一个人站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听着病房里传出的说话的声音,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心里空空的,有什么东西像空气一样流走了。从没有哪一刻她觉得和唐朝的距离这样近却这样远。她慢慢的退开步子,然后转身冲出了医院,所以她不会知道,唐朝在里面对那个男生说,“拿回去吧,你并没有输,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在和你打赌,我是真的觉得她很特别,很吸引我才去追求她的。别这么惊讶,本少爷我……好吧,我确实栽到她手里了……”
(四)
第二天,苏茗落并没有上学去,她病了,发烧到起不来了,她父母知道了放下手中一切的生意匆匆赶了过来。苏妈妈就一直念叨她爸爸,要早点买房子搬到这边来,生意哪里都可以做,但不能让茗落一直这样住校了。妈妈一直唠叨着这些琐碎的事,但她却觉得既安心又忧伤。
苏茗落过了两天才回的学校,那时唐朝还在医院里。直到一个月后唐朝才拄着拐杖回来上课了。那样高大的他一拐一拐的走进教室,怎么看都有些滑稽,但是苏茗落一点也不想笑。唐朝特意走到她的座位旁问她,“你怎么没去看我呢?我一直盼着你来了的。”
看着故作委屈的唐朝,苏茗落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如果真的只是演戏,他真的太投入了。茗落久久都没有说话,久到唐朝有点发慌了,“我就随便说说,我知道你和大家一起送我礼物了,而且我听说你也生病了,你现在都好了吧?……”
“唐朝,你一定要考去北京啊。”茗落突然抬头对他说。
“不是我,是我们啊。你忘了,我们约好一起去地坛的。”唐朝笑得整个唇角都张开了。
“好,我会努力的。你也要努力啊。”苏茗落认真的对唐朝说。
后来的日子都奉献给了题海,在茗落刻意的回避下,他们很少像从前一样交流,但唐朝从来都没想过苏茗落最后去的是西南财经大学。一个东一个西,相隔的又岂是那一千七百多公里啊。
唐朝接到通知书后就开始给苏茗落打电话,但那时候苏茗落爸妈已经在市内买了房子,正在装修,她根本就没搭理唐朝的电话,唐朝只好一遍遍的在QQ上给她留言,茗落从未及时回过他。隔了断时间才告诉唐朝,以她的成绩去北京根本不要指望上名校,去其他地方她还可以选择一所较好的大学。她说,将来毕业了找工作,学校的好坏甚至直接决定了你能不能入围一些企业的招聘会。这样的回答,唐朝无法反驳,但他就是觉得别扭,好像已经打了勾勾的两个人,其中一个突然就反悔了,怎能不令他气恼?
开学后,苏茗落本以为两个人距离远了,慢慢的关系就会淡下来,毕竟大学是一个适合谈恋爱的温床,也从来不缺少各色美女。而且唐朝和她也只是玩玩而已。但她低估了唐朝的执着,虽然离得很远,唐朝却在用一切的联系方式向苏茗落宣告他男朋友的权利,他甚至翘课坐飞机去成都看她,只为了给她带些北京的小吃。
但唐朝并没有在机场见到茗落,甚至是校门口都没有,他是在体育馆里见到的彼时已经长发飘飘的苏茗落。只不过当时她正在给篮球场上一个高个子男生递水。
唐朝从来都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见到这样的一幕差点就动手要削人。
“你故意的吧?我这么远的来看你,你就给我看这样的一幕?”
“我也不想的,但是我从没有拒绝过人,心里很惶恐,不知道怎样拒绝一个从未向我表白过的人的追求。”面对唐朝的气急败坏,苏茗落却很淡定。
“拒绝我的追求?”唐朝似乎怕自己听错了。
“是啊。那时候你摔伤了腿,我不忍心对你说出来,毕竟也快要高考了。所以你看,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和你一起去北京的。”
“但你从来都没拒绝过我对你的示好。”
“唐朝,每个女生都有虚荣的时候,我也不例外。我很享受那时候你的殷勤。但现在,我不需要了。”
听了这样的回答,唐朝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试图去拉茗落的手,但是茗落将手背到了身后。他突然意识到此刻茗落说的话是认真的了。他向来骄傲,被人这样打脸还是第一次。他走的时候狠狠的摔了手上一直拎着的袋子,袋子落地发出啪的声响,东西散落出来,里面新鲜的豌豆黄、果脯、茯苓夹饼、艾窝窝等散落了一地,碎碎的像拾不起的星光。
苏茗落看着转身离去的唐朝,终于有种报复的快感。在那天从医院里回来开始她就一直想着怎样能让唐朝也感觉到被她耍过的痛苦。但其实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好,她一点也不想看到他受伤难过,可是谁知道为什么他们俩个人会走到了如今这一步呢。
(五)
那次分开后,苏茗落和唐朝再也没有任何联系,曾经无时不在吵闹着的人突然消失了,全世界都安静下来。大学四年,她一点点的在自己的专业上崭露头角,在系里也渐渐有了才女之名,随之而来的是一些追求者,但她却一直拒绝着别人走进来。她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一个怎样的人,想着怎么的也得是个让自己能怦然心动,哪怕是只念着他的名字。那时她偶尔会梦见他,各种场景,欢喜或悲伤的,梦境很清晰,人却是模糊的,她只是知道那是他。
所以这次见面给她的冲击不可谓不大,当时头脑中甚至闪过“有缘的人终会相见”这句话,她是有些欣喜也有些苦涩的。
那天唐朝再一次扑空了,听说她去了东山新项目的工地,想也未想就追了过去。东山这一片地,因为背靠山,山上是大片的森林,是准备建别墅群的,所以山路也修得很好。他看到她时,她带着安全帽和设计师正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微露出两颗小虎牙。多少年没见她这样笑过了,他想。
苏茗落看见他却有些意外,随即就释然了,“你特意到这里来的吗?”他扔掉烟蒂,瞪了她一眼,就上车了,她没动。车子发动,他恨恨的问她,“怎么,苏小姐准备用走的?”
“不是的,我开车过来的,就在那边。”苏茗落指着不远处的一辆凯美瑞。
“上车。”他倔强的重复这句话。苏茗落知道唐朝向来就没有耐心,想着还是一次说清楚的好,大不了再打车回来取车就是了。
本以为他会开回市区的,但他却沿着山路开进了山里。正是初秋时节,山里正是色彩分层,斑斓蓬勃的时候。太阳一点点的向西滑落,带着余晖温柔的笼罩着大地。
唐朝突然对她说,“苏茗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老样子,不想面对我的时候甚至连电话都不接?我去你单位找你你也总是躲着我,难道我是毒蛇猛兽吗?”
“你想多了,我最近总到工地这边来,手机根本听不见声音。”
“我有没有多想你最清楚了。”
苏茗落没有接话,事实上再次见到唐朝后她还没有准备好怎么处理两人的关系。
“我看过你的博客了,”好一会,唐朝主动开口,“……苏茗落,这么多年你还爱着我吧?我本来都已经忘记你了,但那天再见到你,我还是忍不住被现在的你撩到了。这些年我其实从未少过女人,但你再次出现后我甚至在和我女友……的时候都满脑子是你的样子。你瞧,你总是能打乱我的节奏。”
她一愣,一会儿才有些脸红的说,“你以后那个的时候不要想我了。”
他突然一个急刹车,她险些将头撞到玻璃上。“难道我大老远的来找你,就是为了听你说这些?”他压抑着情绪,语气有些生硬地道。
她没有看他,咬着唇,半晌才说,“我并没有要你来找我。”
“下车”。她看了他一眼,好像在确定自己听到的。他又喊了句,“下车”。她没有说什么,迅速的下了车,而他就那样没有风度的开车扬长而去,把她扔在了路上。看着车子消失在弯道处,半晌她才露出一丝苦笑,心里幽幽的说,脾气还是那样的坏啊。
她望着茫茫夜色,有些茫然,却又很快的要自己平静下来,迈开脚,朝山下走去。
唐朝开出去好一段路,才停下来,将车子停在路旁,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心绪。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看到她那张无所谓的脸就想发火,却又忍不住想去关心。关心的同时却又想她还真是不知好歹呢,人也别扭的很,说话硬邦邦的,都出校门几年了也不长进,也就自己能包容她了。
抬头看着夜色渐浓,又暗暗的怪自己,怎么把她一个人丢在山里了。忙回转车头,朝来时的方向找去,一路上也没看见有车经过,确定她应该还走不远。可是一直到刚才她下车的地方都没有看见她。他开始焦急起来。开着车子绕山走了一段路,在一个岔路口拐了下去,开出不远,就看见远处有光亮传来。
那是一所教堂,坐落在镇子的边上,教堂里正在做晚礼拜,有赞美诗传出来。而窗子下的光亮处站着的孤单身影正是她。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显得那么的单薄、忧伤。他停下车,跑过去,没有任何犹豫的从后面抱住了她。刚才真的吓坏了,怕找不到她。
她没有动,只是瑟缩了一下,却因为闻到他的气息而安静下来。
“为什么不在原地等我?不相信我会回来吗?我刚才没看到你,心里特别的慌乱,特别的害怕……茗落,我不想再一个人想你了,我早就后悔了。”
她听了,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好一会才慢慢的说,“你知道吗,我曾幻想过无数次和你再见时的场景,想着现在的我是不是能够与你比肩站立了,可是当那天你真的出现在我面前,看到那样的你,像带着光芒一样,我却如此的害怕。我和你是不同的人,哪怕我们彼此报复,我也希望你曾真心的待过我,可是我不能确定……我看到黑暗中教堂发出的光亮,想着自己这些年走过的路,去过的地方都带着你的印记……”她转过身来抱住他,这也是多年来第一次主动接近他。“唐朝……唐朝……”她呼唤着他的名字,就像许多次梦中一样,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那些话满满的就在心里,在嘴边,可是想要说出来又是那样的难,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样表达,那些藏在心底多年的话和思念。
回到车上时,她已经平复下来,却也什么都没有说。然后他们下了山,回了她住的地方。他送她到房门口,期许的问,“不请我进去坐坐吗?”她于是开了门,想要打开灯,他却从后面抱住她,反手关上门,将她压在了门边,然后吻上她,她挣扎了一下,感觉到他压抑着的许多的情感,就不动了,眼泪却流了下来。
他放开她,用手擦拭了她的眼角,又揉了揉她的头发,说,“累了一天了,冲个澡,早点休息吧。”就开门出去了,而她顺着墙蹲了下去,双手抱膝,无声的哭了。只是她却不知,门外,他僵硬的靠在墙上,眼角一滴泪落了下来。
回去后,她们没有刻意去联系谁,也没有再提起那天的事,生活依旧忙碌,可是他们知道有些事情已经不一样了。比如说,她再也没有挂断过他的电话,虽然话很少,但脸上却总是挂着她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笑;比如说,他开始变得有些死皮赖脸,不论她说什么都依然会经常的去约会她,因为他看出她只是有些别扭,却是不会拒绝自己的,她的心在渐渐的向自己敞开。其实也许一直都未关闭,只是他以前并不了解她的别扭。
从前,他和她说去过的地方,她和他说自己看过的书;多年以来,她努力去很多地方,他用心看很多书。他们都在用彼此的方式纪念或者说思念着彼此。知道这些,对于他们就已经足够了。
又是一年情人节,当唐朝去接茗落下班,看见她和一个高个子的男人在一起说话时,他就木着脸把人带走了。她拉住他,俏皮地说,“今天是情人节,你把我的伴赶走了,怎么办?”
他看向她,忽而笑了,扬起胳膊抱住她,“简单,我陪你”。
她们谁都没有说爱,却深知彼此相爱。
“我们去吃西餐吧。”
“你把手放在哪里?”她不满地推开他,他却又将她搂住,“情侣就是要这样的。”
她斜睨着他,脸上带着她自己都未觉察的光亮。
“看,你又撩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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