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

作者: NULLMIU | 来源:发表于2024-05-16 13:37 被阅读0次

     

    他坐在马路一边的长椅上盯着马路对面的人看。

    他看见他那顶黑帽下散乱的遮住五官的长发,看见他下巴上浓密的胡须,看着他沾满灰尘的黑色大衣。他大概近十天没有洗澡了吧。

    他的包里装着一张张卷起来的纸,他时不时会从包中抽出一张,两只手抓着把它摊开,摇晃着虚弱的身子伸长了脖子仔细盯着纸上的内容看了又看。

    他看着那纸上的内容,间或露出开心的神色,他看到他靠坐在风化裸露的破败的砖墙边自顾自地大笑鼓掌,躺倒在路边休息,随后又爬起身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了什么,对路人的眼光置若罔闻。

    他看着那纸上的内容,很快又露出悲伤的深色,他的嘴角和眼角都在下垂,像是整张沧桑的脸都在融化。他痛苦地用双手捂住脸,瘫倒在路边一动不动。当车流稀疏时,他甚至能听见马路对面传来的微弱地唏嘘声。他觉得他很可笑,内心中却升起了一丝怜悯,但在大脑简单的思考过后这份怜悯便被抛之脑后,转而变成了强烈的好奇,纸上的是什么内容呢,他屏息凝神地猜测着,但身体仍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

    他在地上抽搐许久后不动了,他以为他是睡着了,谁知他很快地跳了起来,冲到被他丢在一旁的已经被路人刻意踩了好几脚的那张纸的旁边,神情凝固。他以为他感到难过,感到悲痛,感到对路人的愤怒。事实是,他确实十分愤怒,他看见他把那张纸团成一团,紧握在手心,双手抱头蹲下,喉咙里传来沉闷但又尖锐的嘶吼,像一个醉汉,醉酒后躺倒在床上一边发出莫名其妙的悲鸣一边解开皮带朝着床头撒尿。他重又站起身,将黑色圆帽重重地砸在地上,身子向后仰去,双腿直立,上半身却朝着地面弯曲了45°,他痛苦地用双手扯着头发,然后大吼一声,声音浑浊,像是喉咙里还有未凝固的水泥。他看见他重又摊开那张被他紧握成团的纸,伸长脖子再次看了几眼,随后用力地将其撕成碎片丢在马路上,自己躲回到墙角边,呜呜地哭着。

    一直到了深夜他都还坐在路边哭泣,待到街上的人群都散去时,他决定过去与这位疯狂的流浪汉聊聊天。

    “滚!”他朝着他臭骂一句,随后将身子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转去。

    他是有教养的人,不会因为他随口的一句唾沫就伤心难过。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一旁,他的包放在那里,包的拉链是拉开的,一张张卷起的纸就塞在里面。

    “这些作品可否给我欣赏一番呢。“

    他忙着伤心难过,并没有理会他。

    他瞧了他几眼,然后从包中抽出一卷,摊开,那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在黑幕之下完全辨认不清的文字。他摊着那张稿纸走到路灯的光下,发现那些歪七扭八的符号完全不是按照行列来写的,而是各自缩成一团,有些笔画太轻,轻到就像文字从笔画中碎掉了一样,有些笔画太重,重到把纸都戳破了。

    他看着看着,似乎从这纸上看出了一些门路,只见纸张的一角用极度混沌的字迹写着:

    “这位小姐啊,请告诉我…您那……是发自内心…可笑的思考是……遥远距离上的…对我的嘲笑吧,否则……可写了!“

    这出类拔萃的唯一几个可以辨识的字迹,就像一个抽象派的画家在一幅画满立方体与数学符号的画作中所作的残缺的写实人像一般。他莫名联想到了很多,联想到了思特里克兰德被带进了空无一物的精神病房,对着空气发出野人的嘶吼,联想到了那亲吻着安娜的手的伏伦斯基突然变成了列文,联想到了被萨比娜紧紧盯着的奄奄一息的弗兰兹,联想到了坐在秋千上的景子,顺着这句话带来的联想,他还看出了模糊的这一团的墨迹中藏着的“痛苦“,扭曲的那一团墨迹中藏着的”美好“,他顿时觉得欣喜若狂,他猜测这文字中定然是隐藏着什么宝藏的,一定是这样的,只是迷宫被搅合成一团无法看清终点罢了。

    他实在想要知道纸上的内容,所以开口询问道:

    “这位先生,可否请教您这纸上的故事写的是什么呢?“

    他的眼睛没有离开纸上的内容,谁知当话音落去空气宁静时,他突然发现那呜咽的哭声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抬头环顾四周,他居然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无声无息,像是精神病人的精神状态那样变化莫测。此时往来寥寥的路人看着他自顾自地转着圈浏览着四周,都移开视线加快脚步离开。他注意到了马路对面的那个商铺展示家具的展示柜的镜子,镜子中他的姿态呆板而滑稽,于是他咳嗽了两声,正了正大衣的领子,尽力恢复样貌的端正。

    他消失了,但他的包还在,包中的那些藏宝图还在,他扔在路上的帽子还在,它被人捡起,放在垃圾桶上,他耸耸肩,自觉真是奇妙的一天,随后戴上帽子携着包,一边盯着纸上的文字看,一边往不知道是在什么方向的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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