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给孩子入小学前,我不得不搬了家,在手里有限的积蓄下,并不情愿的挑选了一个离孩子学校和我单位都很近的小区,京城非常有历史的很旧的老小区,不但小区旧,连住在小区的人大多也是老年人,据说当年非常有名的《我爱我家》情景剧还有部分外景地在这所小区里拍摄,可见古老的程度。
一开始的从现代化感十足的复式大房子突然住进这种处处慢节奏的老旧小区,每每走在那一条条有历史感的旧旧的小区街道时,心里说不出的失落感, 经常见到的场景就是很多步伐蹒跚的老人慢慢的走着,但无论是他们身后开车还是骑车的人们,经管行色匆匆,但从没有人催促前方慢慢挪移的他们,小区楼型非常古老,明明每栋楼有15层,电梯却只到14层,住在15层的人都需要步行一层才能坐电梯出行,楼上有一对老夫妻,养一条狗,每天老头都把狗放在一个婴儿车上推着出去遛弯,他们每次行动很慢,我住在14层,每次碰到,都不得不出于礼貌,在电梯里摁住电梯等他们小心翼翼的把狗安顿好,才缓缓的去上电梯,老太太腿脚不好,走路也很慢,总是拿一根长长的棍子,去楼下路对面的街心公园烧纸,在大都市里呆久了,人和人之间的距离都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膜,住了几年的同楼邻居,也习惯彼此见面不言不语,但这个充满着老人的老小区,习惯用冷漠武装的我,也会在她们每每的朝夕间一见如故的热情打招呼下,开始熟悉并也习惯的亲切礼貌的见面寒暄,老太太每次看我为她们摁住电梯,总是特别抱歉的要不让我不要等,要不就会一路道谢,一来二往,每次无论在小区的哪个角落见到我都会热情的主动找我说话或者远远见我也会微笑特意走过来同我打声招呼,“下班啦?”“姑娘,穿的少不少?”“你妈妈最近没见到,回老家了吗?”。。。。嘘寒问暖但却很亲切的聊天,老实说,一开始真的很不习惯,但日子长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也主动见到她开始报以微笑,来来往往后渐渐熟悉,知道老头有低血糖,所以行动缓慢,家里的狗已经悉心照顾养了十几年所以和家人一样,她们有个儿子,但是很少过来看望他们....有一次我问她为什么总烧纸,她说,她有时候自己做纸钱,也售卖,有时候身体不舒服或者过年过节,都会去给过路的亡灵烧纸,希望保大家平安,还嘱咐我需要纸钱去她那里拿,清明将至的时候,忙碌的还没来得及去买给父亲上坟需要的纸钱,急忙上楼去她家敲门,得知来意,她给我包了一大包纸钱,我拿出一张一百元,她慌张的摆手,告诉我,十块钱就够了,可我心里清楚,那一大堆纸钱,在外面的商店卖至少50-100元,推推搡搡了半天,还是只收了我10元。她告诉我,很多纸钱都是她自己做的,卖这个并不指望赚钱,只是在做一件给活着的人心里留着念想的事,能在特殊的日子里想着逝去的亲人并去烧纸缅怀,便是在做一件尽孝道的善事。
电梯里还经常碰见一个个子高高的阿姨,年龄大概和我妈妈一般,一年四季总是穿很简单的那几件衣服,夏天的时候总是穿着印着清华大学的旧T恤,冬天的时候喜欢带个自己织的毛线帽子,但眉宇间带着淡淡的严肃,气质非凡,一看便是一个严谨的人,后来果然听说曾经就职于清华大学,曾经是一位建筑学专业的教授,捐赠并支助过很多希望工程,阿姨不常说话,却知书达理,每天早上碰见她,会看见她拿着一个有把手的盖着严严实实的垃圾桶,并不像大多数人从家里直接拿着装着垃圾的塑料袋,无论春夏秋冬,这个阿姨都会把垃圾放在盖好的桶里,如果有人问起她,她会解释说垃圾脏,不但露在外面滋生细菌,如果袋子不慎破了还有可能弄脏了电梯;如果有时候她推着自行车上下楼,赶上楼里上下班高峰期的上班族们,她一定会避让,甚至不上电梯给我们争取时间和更多空间,有一次她和我同乘一部电梯下楼,电梯到了1层,她急忙用手摁住开键,对后面的我说“您先请吧,也许上班着急呢....”
就这样,在老旧小区里,却体会着人间暖暖的生活,让我想起刚来北京工作的时候,租房子住,那时候没有那么多中介,刚刚毕业的我,就复印很多张上面有我电话的求租广告,在心仪的小区挨个楼张贴,刚贴没多久,就接到了一个老爷爷的电话,让我过去看房子,老爷爷住在那栋楼的5层,想出租的房子就在同一栋楼里的15层,说是他儿子的婚房,两口子买了房装修好了没住多久就搬走了,说需要空间不想和老人住的近,现在房子空置着,一走进房间,迎面就是一面大大的摆满了书的书架,旁边窗户下一个长长的软沙发,可以想象周末午后坐在那个沙发上看书,阳光洒在身上的美好画面,我指了指书架,还没张口,老爷爷立刻会心的笑了,对我说,“小姑娘,如果你选择租这个房子,上面的书你随便看,只要别涂涂画画就行,我就想找个喜欢看书的人来住这个房子。”就这么毫不费力的在半小时内解决了租房子问题,回身去了老爷爷家,他手写了一份非常简单的合同,我不仅有些为难和困惑,问他这么简单的合同可以吗,他说没问题的,伸手给我的时候 ,我发现他有一只手是残疾的,他笑了笑告诉我,他的手是天生的残疾,希望没有吓到我,我很惊讶一个人可以对自己的残疾有这样儒雅却替别人着想的回答。
入住的那天,他和老伴两个人坚持请我去他们家吃饭,还不顾自己年纪非要帮我搬东西,并一再说中国的风俗,“出门饺子,进门面”,特意为我做了一顿手擀炸酱面,一边吃一边同老人家聊,我才知道,老爷爷是北大法语系退休的老教授,同样,他们的房间里也处处都是书,他看着老伴的眼神总是充满爱意,笑呵呵的同我讲起他们的生平故事,讲到高兴激动地时候,会竖起大拇指说老伴比她厉害,获得过学术界大奖,是离休人员,说着起身去里屋拿出好多奖状给我看....
那天下午的那碗炸酱面依然是我记忆里迄今为止吃过的最好吃的炸酱面,阳光洒在老人满头的银丝上,那杯给我沏的透着茉莉花香的热茶,听他们徐徐道来曾经的经历和过往,还有老两口因为孩子们离开后的落寞...临了,还一再嘱咐他们就在五层,有什么困难或者没饭吃了就下楼去他们家,他们一定随叫随到。之后我在那个房子里住到他们儿子需要卖掉那套房子,但曾经的那碗面,那杯热茶,那张简单的手写的租赁合同,那个冬日午后的一切一直到很久很久都温暖着我曾经那颗年轻的背井离乡的北漂的心。
现在每当夏日午后路过小区楼下那个充满栀子花香的小花园长凳上的时候,看着老人们有的在阳光下静静的晒着太阳,有的三五成群的聊着天,有的慢悠悠的买完菜走在路上,但只要彼此打个照面,我一定会报以微笑或真诚的问候,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住奶奶家平房和街里街坊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照面的那种亲近和亲切,每每那个时候,我看着她们微笑,会想他们一定都有着充满故事的一生,大概那些故事一定也有属于她们的起起落落的精彩,最后才成就了她们脸上的善良亲切和身上散出的岁月静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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