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宝同学求职记》
文/大宝同桌
我叫郭大宝,今年26。大学毕业之前,我是个热衷于兼职的快乐学渣;大学毕业之后,我屡遭社会毒打,成了一枚妥妥的愤青。
高三那年,我的班主任劝我去参加单招。记得那天,他苦口婆心地对我说:大宝啊,你这次一模语数外才一百八,高考很危险哪!
于是,我凭着小高考3A1B的优势,大步踏上了单招之路。我自信满满地选了八个单招中最好的大专,免笔试直接进入了面试。嗯,成功了。“劳资不用高考啦!!!”
单招录取通知下来后,以前就听不进去的课更听不去了。这时,我那总对我特别关注的班主任又来了:“大宝啊,要不,你还是回家吧?”
就这样,我被我的老班“劝退”了。
从学校回家后,我每天无所事事。连DNA鉴定百分之百无误的亲生父母也看不下去了,男女混合赶我出门,让我出去找点儿事儿做做。
于是,我背上行囊、离开故乡,进入了世界五百强——台积电。在那里,我拥有了人生第一份工作——保安。对,你没有看错,我在世界五百强,当保安。
那三个月,是我人生最“黑暗”的三个月。盛夏38度的高温配上似火骄阳,我的皮肤黑到了人生巅峰。
九月,黑得发亮的我终于又重新回到了课堂——人生第一次,觉得开学如此美好。
如果你以为我郭大宝会自此痛改前非、好好学习,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你真的是、太小瞧我们这些学渣的持之以恒、有始有终之精神了。
虽然,我选的专业是电气自动化,但参与的实践却是婚礼现场布置。是的,这就是我人生的第二份工作——婚庆。男子汉的气概和学渣的自觉告诉我:能不向爸妈伸手,咱就别向爸妈伸手。爸妈是爱我的,而我是独立的。
每次爸妈打电话过来,问我钱够不够花。我就算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也要底气十足地回一句:够花!然后,挂了电话就去婚礼现场搬砖。一周干两天,一天一百五,还管两顿饭,我干得不亦乐乎。
就在做婚礼现场布置的那段时间,我遇到了一位影响了无数人仕途命运的大人物——葛军。那是他的一位得意门生的婚礼,在五颜六色的灯光下,我远远望着在餐桌上与人觥筹交错的葛军大大,想起了高中那三年:呵呵,我是你永远得不到的考生。
大学几年,就这么打着工、混着课,稀里糊涂、浑浑噩噩过去了。好歹,我还是顺利毕业了。毕业之后,我失业了,发现自己啥也不会。再次收拾行李时,我看到了被随意扔在角落的那张初级电工证——要不,当个电工吧?
作为一个血统纯正的学渣,我一直都觉得“犹豫”两字儿明显比“果断”难写,尤其是“豫”字儿。于是,我果断点开了五八同城,在上面找了份水电工的工作。
顺利被录用后,我遇到了正式步入社会后的第一个领导,一个高级包工头,一个专门给有钱人装修房子的高级包工头。但,他还不是我的直系领导。到了工作现场时我才发现,原来,我只是个跑腿小弟。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正在被角落里的初级电工证狠狠嘲笑。
我的直系领导是一位老师傅。他负责画线槽,我负责干活儿;他负责技术,我负责劳力。寒窗苦读十几年(作为学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头来,还不如练身肌肉来得实在。
这是我的第一份正式工作,也是一份非常不体面的工作。每天拿着切割机沿着老师傅画好的点切,切完再用冲击钻“突突突”凿墙,屋里尘土飞扬。那时偏偏又是夏天,热得不行了就直接光膀子干,整天灰头土脸,干完活儿身上全是汗水和碎石,像发生了一场局部地区的泥石流。
那段时间的我看上去无比沧桑,像个有了家室还背井离乡为孩子辛苦赚学费的半百老父亲。一起干活儿的工友闲聊时总会调侃我:小伙子,你这样子是讨不到姑娘的。
于是,我果断辞职了。脏也无所谓,累也无所谓,讨不到姑娘就麻烦大了。
我的第一份正式工作就这样落下了帷幕。在那段工作经历中,我又一次见到了大人物,一个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张艺谋的夫人,张太太。我灰头土脸地远远望着光鲜亮丽的张太太:呵呵,我为你的男人贡献过票房,我给他的电影打过差评。
一段波折后,我又找到了第二份正式工作。这一次,是一家日企。听上去很高级是不是?这是一家专为日本汽车供货的轮轴厂。听上去订单很稳定是不是?然而这些都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因为我只是一条自动化生产线上负责加料的普通工人,每天一千五百次做着重复的动作:把两个铁盘子放到机器上。就像歌里唱的那样:跟着我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右手左手慢动作重播......
这一次,没有尘土飞扬,没有灰头土脸,也没有局部地区专属泥石流。仅有的,是对一个年轻人的自尊和耐性提出的严峻考验:就这活儿,我家那没上几年学的老头儿也能干。
于是,没过多久,我又辞职了。
辞职之后,其实有一段时间过得很迷茫。我觉得自己兜兜转转,总是离不开“搬砖”。这显然不是长久之计,我想整点儿技术活儿。
一番深思后,我联系了久居上海的姑姑,动身去了上海。
到了上海,我在网上相中了一份CAD学徒的工作。说到CAD这玩意儿,我依稀记得大学学过。嗯,依稀记得,也算是有点儿基础了。我向招聘方投递了简历,不久便接到了通知面试的电话。然而事后种种无一不在向我证明:这是一次“鬼来电”、一次“午夜凶铃”。
接到电话的第二天,我就在规定的时间去了指定的地点。到地儿我才发现,竟然是个中介所!算了,中介所就中介所吧,能让我找到工作就行。真的,我就想找份儿工作。
进了中介所,一个看上去很厉害的中年男人面试了我,开口就问:“你面试的什么工作啊?”
我去!你个人事不知道我面试啥?!
然而当时的我并没有这样的警觉。我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假装淡定地答道:“CAD学徒。”
那个看着很厉害的中年男人又说:“哦,那你会XXX、XXX、XXX吗?”
原谅我,我是个血统纯正的学渣,鬼知道他嘴里吐出来的专业名词是什么ABC、MVP......我感觉自己一个都没听说过。
“我只学过CAD,学校教的。”
听了这话,那个中年男人又低头翻了翻我的简历。
“你是大专生?是这样的,你应聘的这份工作五天八小时,双休,五险一金,但是可能会加班,你愿意吗?”
我一听乐了:条件这么好?五天八小时?还五险一金?这不跟上学似的嘛!
唉,典型的失足青年、涉世未深啊!我连忙点头说:“可以可以!没问题!加班也可以的,反正我没女朋友!”(我当初咋就没担心会加班到没有女朋友呢?)
那人一听也乐了:“那好吧,先去做个体检吧!”
然后,我就坐上了另一个中年男人的车,跟着他去医院体检了。当时还觉得开车的那男的人挺好,一路上还主动跟我聊天儿,挺亲切的。
到了医院,开车的男人让我去拿号体检。我虽然上学那会儿在学校不听话,这会儿还是很听话的,立马屁颠屁颠去缴费拿号了。医院绝对是正规的医院,抽血尿检一套流程下来,一共花了我两百块毛爷爷。那个心疼啊:我只是一个孤独无助又贫穷的求职青年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体检完,开车的男人又带我回到了中介所。在中介所,我又见到了那个看着很厉害的男人。
看着很厉害的男人说起话来也是开门见山:“你交个费办下门禁卡和人事手续吧。一共一百六,工作满一个月,体检费和入职手续费自动返还。”
真的,我太想有份儿工作了,于是想也没想就把钱交了。
话说这边刚交完钱,那个开车的男人又走了过来:“带你去体检的油费,你也顺道交一下吧,三十块。”
想着干满一个月这些都会返还给我,就又毫不犹豫地交了三十。
那天晚上,我和同学聊天。说起找工作的事儿,同学说我可能被骗了,还说一般工作体检也就几十块钱的事,只有劳动密集型产业,才需要这样的完善的体检(看我能不能扛住疯狂加班?)。
听了同学这话,我当时就不乐意了:嫉妒、绝对是赤裸裸的嫉妒!他就是嫉妒我找到了这么好的工作!
当然了,说是这么说,还是偷偷留了个心眼。
第二天,我一番精心收拾:“将头发梳成大模样,穿上一身帅气西装”,又如约去了那个中介所。到那儿时,发现好多人都站在那里等。一问才发现,这些人去的单位都不一样。
我正暗暗琢磨着呢,一辆大巴忽然开了过来。一个男的拿了本册子开始在那儿点名,被叫到名字的都上了大巴,最后就剩我一个了。我连忙上前去问那男的,那男的让我等会儿,说接我的人马上来。
于是,我就站那儿又等了一会儿。果然没过多久,一辆破小轿车就在我跟前停了下来。我盯着那破小轿车,看着它那又破又脏的车门被一只男人的大手推开。
“你是郭大宝吗?”
“是。”
“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单位。”
不是我生了一双富贵眼,那车是真的破啊!破到让我当时就警觉起来了。
我疑神疑鬼地跟那男的上了车,在后面坐下后,发现车上还有一个男的。他们一人开车一人整理体检报告。整理体检报告的男的翻了一下手上的材料说:“你的体检报告还没下来。”
我点了点头:“是的,毕竟昨天才体检的。”
那男的略作思考后说:“那也行,我先给你办理入职。你先交八百服装费,我给你置办工作服。”
我一听“八百”,当时就炸了:“我这还没入职呢!现在没钱交。”
“这是入职前的手续,你不交不好入职啊。”
我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那等我发工资再说吧,我现在真没钱。”
“工资?你都入不了职哪来的工资?”
他这话一出口,我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什么?还入不了职了?我手续费都交了好吧?!”
翻体检报告的那男的也被我激怒了:“八百块钱交不交?不交给我下车!”
“下车?我不管,我入职手续都办完了,你就得管我入职!”
话音刚落,那个开车的也不乐意了,一脚刹车停了下来:“你个XXX,不交给我赶紧下去!”
就在那破小轿车里,两个三四十岁的男人你一句他一句对我一顿威胁。我是哪个学校毕业的?不是厦大的!当时就给我姑姑打了电话......
“你下车吧,我去接你。”
听姑姑的话,挂了电话,我就推门下车了。没过一会儿,我姑就开着车来了。在车上,姑姑语重心长,对我好一番安慰,末了还说了句:“工作嘛,可以慢慢找。”
听了这话,我以为姑姑打算带我打道回府了。谁知,她一脚油门杀到人家黑中介去了。到了中介所,我姑推门就道:“这体检费交给医院我们认了,其他的费用,既然啥事都没办就都吐出来吧!”
嗯,我姑真的闹得很文明了,没有一点点脏话,就是嗓门大了点儿:“这钱你们没用来办事儿就理应退给我们!不退我们就报警!”
那个看着挺厉害的男人竟然还嘴硬:“报警就报警!”
好吧,我姑是个实在人儿,当即就掏出手机准备拨号。那男的见我姑真掏手机,立马就认怂了:“退退退,退给你好了吧!”
我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回想这两天经历的种种,人生头一回知道“发蒙”是什么滋味儿。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这是我离开象牙塔步入社会后挨到的第一顿正儿八经的毒打。从那以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还没赚到钱就让你哗哗花钱的,肯定是骗子!那两百块钱体检费,就当是自己交学费了吧。
讲真,那天从那辆破小轿车下来后,说句不怕大家笑的,我还流下了几滴悔恨的泪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扎心处!然后,我自闭了......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整天只想待在房里,不愿出门,也不敢去找工作。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真的,我怕了。
后来,还是慢慢走出来了,不是我想开了,是兜里没钱了。我在姑姑的帮助下,去了她的一个熟人的厂里上班,又回到原点,继续“搬砖”。
那是一家以做PCB板贴片为主的厂,就是小时候可能在垃圾堆里捡出来玩过的那个绿油油的塑料集成电路。嗯,我就负责焊接那上面个头大一点儿的元器件。
这又是一个挑战年轻人自尊和耐性的活儿,感觉我们村儿在家种地带孩子的广大妇女同胞也可以做。总之,这活儿做着也没那么费力,就是手有点儿疼,气味儿有点难闻,戴着口罩也不顶用,估计得戴防毒面具。
然而,这些也都还是可以忍受的,比起之前的那些工作,这个其实算比较爽了。虽然没有五险一金,却是五天八小时,周末双休。至少,一开始是这样的。
转眼,我就在那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厂里舒舒服服干了一个多月。如果不是后期订单突增、工作量骤加,估计,我还会再多干一段时间。
那家工厂的老板原先是一个大厂的质量总监,拿着令我羡慕的万把块一月的工资,却还是决定“走出舒适区”,出来单干——“江山代有才人出”,他怕自己被炒鱿鱼。
老板谓之曰:中年危机。
为了顺利度过自己的“中年危机”,老板又给厂里购置了一台机器,决定疯狂接单、增加产能。好多别的厂看不上的单子,他都转接过来。于是,老板疯了,我们也要疯了——我们开始玩儿命加班。
一开始,只加班到晚上八点。这算是热身运动。接着,就一周只放一天,双休变单休。后来,为了赶进度,干脆一天都不放了。双休,卒。再往后,下班的时间就渐渐往午夜12:00靠了。每天七点半上班,一直干到半夜。
这一切的一切,虽然不是我等搬砖人士可以预料的,却早已在老板的计划之内:先多接单,提高产能,增加收益后,再多招人,扩大生产规模,最终实现两班制。
瞧,这是一个多么精(ba)明(pi)的领导啊。在他开疆扩土、一展宏图的前进道路上,我光荣的成为了“开国走卒”、成为了第一批上夜班的工人。记得加班最疯狂的那一天,我整整干了24个小时,一直干到第二天早上上班时间。
那天下班时,老板走到我身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小伙子啊,干得不错,回家好好休息,什么时候睡醒了再来上班!”
然后,我“谨遵圣命”,回住的地方后倒头就睡,一直昏睡到晚上十一点多——还是被老板的电话吵醒了:“郭大宝,怎么还不来上班?!”
说好的“君无戏言”呢?这万恶的资本主义!得,又屁颠屁颠加班去了——为了一小时12块的工资,劳资、拼了!
在那家厂的最后一个月,我只干了二十一天。这二十一天,是不带单休的二十一天,是天天加班的二十一天。然后,我辞职了,拿着那二十一天辛辛苦苦挣的六千多块血汗钱卷铺盖走人了——工资诚可贵,生命价更高!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总而言之:保命为上。
如今,虽然离开那家工厂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老板的“音容笑貌”和“心灵鸡汤”却依然深深留在我的记忆之中。那是一张多么丑陋的剥削者的嘴脸、一套多么老谋深算的说辞啊——
“各位工友们,你们、要好好的干!我、是不会亏待你们的!我们这个厂,是个新型工业。你们看看外面那些重工业、重污染的厂子,上海已经在逐步整治了,好多工人都下岗了!”(翻译:你们就老老实实加班,别想着跳槽换工作啦!)
“最近呢,我也在努力提升你们的薪资和福利待遇了!说到五险一金,不是我不想给你们交,而是要交的话,不仅厂里要交,你们也是要交的,还要交得多一些。我呢,也是希望大家能多拿点儿工资,所以才不交的。”(大宝内心:你糊弄谁呢!咋个交法你心里不清楚吗?)
“当然了,虽然不交五险一金,该有的保障还是会有的。我每个月,会额外拿出两百块钱发给你们,这钱,你们拿去交医疗保险。不交也没有关系,反正钱给你们了。”
这话听着还挺舒服是吧?毕竟一个月可以多两百块钱呢。不过,老板又发话了——
“但是,只要你请假了,那么对不起,这钱,你拿不到。”
这该死的“但是”!不愧是做老板的,说话一套一套的,一个“全勤奖”而已,说得那这么“感人肺腑”、“冠冕堂皇”。
算啦,去你的二百块,去你的五险一金,劳资在上海根本买不起房,还在乎你个啥?走啦走啦,散啦散啦。
此谓之曰:天涯何处无砖搬,何必单恋你一家。
从“加班魔窟”逃出来后,我又去了另一家厂上班,一家电器柜厂。这个厂子倒是蛮好的,舒舒服服,适合养老。毕竟老板有钱,不仅公公婆婆都是老牌资本家,老公还是个海龟。老板本人那也是相当有才了,有事儿没事就在厂里会见外国客户——咦~有点酸。
我在那家养老院、哦不、电器柜厂一直干到了年末,在养老期间,听说有个同学做了程序员,混得还不错。嗯,有点儿眼红。于是,我又递交了辞呈、背起行囊,找了个地方学编程——人嘛,总还是要求上(zhuan)进(qian)的嘛!
编程一学就是七个月。虽然上学那会儿混了点儿,啥也没学好,但这会儿不一样,是为了吃饭学的,不是为了考试。学不好,就不是骂一顿那么简单了,会饿死人的!于是,我总归还是学到了点儿东西,然后,就凭着这点儿东西,找到了一份掉头发的工作,又一直干到现在——秀发依旧在,几套格衫同。
终于,我的求职之旅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
最后,我叫郭大宝,是个程序员。在干这份儿工作之前,三百六十行,我试过好多行。我没能按照爸妈的意愿好好生长:做个学霸,嚯嚯哈哈!而是以一个学渣的身份混到毕业,又在求职中屡遭毒打。你要问我后不后悔,我想说:世上道路千千万,总有人要走险滩。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年少有为,但我郭大宝,一直在为生活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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