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夜里，被噩梦惊醒，先生问我怎么了。我说，梦到你离开我了，有女生向你示好你就答应了。先生顺了下我的头发说，傻丫头，怎么又做这样的梦。
而我那刻用力去勾勒梦里微笑着的脸，渐渐形影清晰描出的还是她。
01
这个女孩，我叫她小C，曾经一度是我最好的小伙伴。我们的认识很偶然，在城里邻近的两所初中，我们拿着各自的年级第一。在那个极度推崇应试教育、读书是唯一出路的年代，“N校联考”成了大家算均分、比成绩的战场。硝烟弥漫。
而我和小C，总是很有默契地轮值区榜首。就好像两株比肩而立的嫩竹，野心勃勃，瞅着对方快比自己高了，又下劲地争口气往上拔一拔。在一次表彰会上，我在台下看着拿了第一的她，在台上发言，和我一般瘦，只是黑些，脸上轮廓分明，与我娃娃气的脸又区别开来。会后，我们各自的班主任见上面，将我们介绍给对方认识。
“你好，我叫小C，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我是小Z，听过你名字很久了。”
02
我们住的并不远，是郊区的隔壁乡镇，我是工人家庭，她是农民家庭，同样的是家境普通却成绩优秀，长相清丽。我们每两周会来往一次信件，说的大多是青春期女孩那些叛逆却又无奈的心情，她会告诉我又有男孩跟踪她回家，不知该怎么办；而我会告诉她我上次是如何跟班主任告状最终劝退了那个总在女厕所前截我的高年级男生。
非常偶尔的见面，会在我们各自的家里。淳朴的父母，总会烧几个好菜，热情招待。都知道我们是对方学习上的竞争对手，也知道我们在生活上就像彼此的影子，谈文学、谈理想、谈对成年世界的向往和渴望。只是妈妈那时不经意和我提过，觉得小C的眼神里掺合着一些复杂，看起来她比我更成熟和懂人事；她说小C来家里总会打量所有，家具、摆件、主人的穿着，以及“无意”间对家庭情况的打听。当时的我并不以为然。
03
初三的最后一学期，面对中考压力，我们在寒假见了一面后便约定这半年只以书信互通，在城里最好的高中重点班再见面。区域联考变得越来越频繁，每月至少一次。而也就是在那段时间，小C给我的信里，总是提到她最近看了某某小说、某某电视剧，强烈推荐给我，并随信寄给了我几本。现在还能记起，那是巴掌大小的几本书，淡绿色的封面，正好可以夹在书本里偷偷看。内容大抵是关于成年男女的情感纠缠，还有一些并不太适宜少女看的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节描摹。
她寄给我，我就躲在夜里自己书房的台灯下，夹在A4大小课本的页缝里小心地读着。父母过来，就盖上书本，假装做题。那段时间，我总是睡的很晚，而父母一直以为我学习太辛苦总是在夜里起床给我加餐。
小C告诉我她天天晚上看小说到深夜，周末在家看偶像剧《薰衣草》，作为好姐妹的我，自然不甘落后，拼命“补课“。伴随着的是接下来几次联考的失利，而小C却稳稳地牢居第一。
04
父母对我成绩的下滑非常担心，用还算合适的严厉尺度批评了我。另外一位我们共同的好朋友也给来旁敲侧击的提醒，说去小C家里作客，她妈妈说小C最近学习特别拼，家里的电视信号全掐断了，习题册也是一本接一本地做。从前爱看的武侠小说，最近全部收起来放进了爸妈卧室的床底。而小C书房里，铺满桌面的演算草稿和写的快要没水了的一打笔芯，满眼震撼。
小C的家庭条件并不好，也许比我还差一些。这也是几年后有次我们聊起年少轻狂时，她说她很自卑的一个点。因为自卑，所以会去掩饰，也会用其他武器来武装自己、击倒对方。她也提起，她曾经有多少次的想要成为我。
只是后来，我一直没问起她信件里那些并不合实际的描摹，就当是有些小九九的女生，做了一个充满野心和妒忌的梦。我的基础并不差，学习很快又反超上来，并在中考里拿了区第一，比小C高了二十分和好多个名次。
05
高中时，我们在各自的班级努力着，也有些风光地在学校成为了有回头率的谈资。小C是个热爱文学也颇有些自己想法和个性的女孩，这是我很欣赏也自认欠缺的一点。我从小是乖乖女，家教谦和，不争不抢，像角落里兀自盛开的百合，清香淡雅；而小C，更像是形态张扬、色彩浓烈的曼珠沙华，盛开在夏日，热情并毫无保留，给人一种不太舒服的视觉侵略感却其实有她自己的效用和风格。
我们喜欢男生的品味也很一致。高一级的男孩子N，成了我们晚自习休息时间谈论最多的话题。而因为学生会的缘故，我们三人有了挺好的交情，N对我们如同兄妹，笑眯眯的脸上总是有些英俊的稚气。那是我们一直都呵护在心底的小美好。
小C的主动出击是后来N告诉我的。我和N并没有谈恋爱，因为我知道这些的时候，N已经在大学了。他给我写长长的信，夹了两张他在南边海滨城市的照片。他写从第一眼开始就喜欢上我，只是后来一直羞于表达，认为自己不够优秀。他写在高考后想过表白，只是小C反复告诉他我已经有对象了，那时感情很好，让他不要去打扰。他写小C后来约了他很多次，和他借复习书本，也通过很多次电话，而他每次都想通过小C得到一些关于我的消息，却总是未果。
其实我应该感谢小C，虽然她在我和N之间建起了一道厚墙，无以逾越，却让我们各自安心地度过了青春期最容易萌动的日子。我的高中是清白素净的三年，没有感情也并无波澜。高考后等待分数的日子里，N打电话来，问我填报的学校，说好可惜不能在同个城市。那时，我的心里已很平静，像是“刑满释放”后的“囚犯”，摆脱了读书考试的束缚，迎向另一段生活。
06
高考很顺利，我进了喜欢的学校和心仪的专业，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而小C，却发挥失常，只过了国家线，被本省一所普通院校录取。她的骄傲让她无法满足于如此的平凡，选择复读，开始了一年辛苦无比的修炼。结果是好的，她隔年成为了城里的状元，考上了首都一所很不错的学校，还上了老家的电视。我想，这应该就是她想要的吧。
这些年里，也听很多同学在背后议论过她，说她喜欢和男生撒娇、爱让男生给她买东西、表里不一等等，只是我一直都笑笑了之。我某些时候，又何尝不是另外一个她呢。我们家境平凡甚至有些差，在外表、成绩、能力都是佼佼者的情况下，更想去出人头地、拔得头筹。我们对成功的渴望，也许比优渥家庭出来的孩子更强烈。只是，天性使然，我喜静、喜稳定、不爱争夺、讲究顺其自然，而她是为了自己目标可以奋力拼搏到不挑手段。
07
再后来，我沿着既定路线毕业、找工作、谈对象、分手、相亲、结婚。而小C，据说是起伏很大，中间也和我QQ联系过几次，语气不再凛冽，甚而有些小心翼翼的探询。小心到我几次都以为她账号被盗。
小C名牌学校毕业后进了魔都的银行，却压力大到身体出现问题。再后来，她跳槽，兜兜转转居然又到了我在的城市，做了和我类似的工作。而她初入领域时，我已经站稳了脚跟并晋升好几年了。在一次活动里，她从公司展台那走过来，等我和客户谈完后跟我打招呼，还是瘦瘦黑黑的模样，脸上也一样是有些孤傲的神态。我们简单聊了会，便各自忙去。心是已经远了很多的。
一年后，听从前同学说她的母亲晚期癌症去世，她和父亲、姐姐生活在一起；又听说她嫁了一个有钱的男人，生了孩子。她的朋友圈并不对我开放，我只能看到她的QQ状态一直停留在“休产假中，有事电话”，后来变成了“已回到工作岗位，欢迎来扰”。
08
后来我才想明白，和小C的关系，比起嫩竹，可能更像初生时就纠缠在一起的藤蔓，相互较劲又给对方力量生长。我们视对方为可敬的对手，却又是很懂自己的朋友。她羡慕我的现世安稳和随遇而安，而我嫉妒她的潇洒才气和特立独行。她也不会知道，在多少年后的现在，偶尔的梦里，我还是会忆起她，带些狡黠和心计，和我争抢心爱的玩具或男孩。
虽然，我们已经那么久没联系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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