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的阳光一开始就特别温暖,是适合穿短袖钓鱼的好天气。好像也不完全是早晨了,但相对于其他的早晨,星期天就明显漫长了一些。
落了许多天的大雨,从早上一看到金色的阳光,感觉星期天比任何日子都具有了金属的质地,亮亮的,特别是风又带些阳光还未完全渗透的清凉。车掠过一排排青翠的树木,远离城市进入乡村的大道时,整个心里便全都是星期天的美景了。树太美了,青绿的山岗太美了,乡村的田野一丛丛茵茵的绿草太美了,更何况阳光又无处不在,这样的天气举目望去,仿佛星期天不再是一个时间概念,而是四下里广阔无比的田园风光。
任何美丽的过程总会沿着情绪的深入而不断推进,因此,当我们知道前面的山庄就是星期天的目的地时,延伸到山庄的路就光滑得像我们喜悦的心情一样。山庄是那种既具乡村风味又透着古朴苍凉的复合山庄,庭院里有一棵高大的古老樟树傲然挺立着,怎么看都像一段醒目的历史。樟树树冠如盖,枝叶覆盖处阳光任意穿越,像无数日子凝聚成此刻最遥远到最接近的时间停留。
主人迎我们而上,一杯茶的前面就是一片民俗的开阔地,再往前,就是几片弯曲的池塘和用石头垒砌的扇形小桥,一开一合之后的曲折意趣将我们引入有月季盛开的伞状亭台。不经意间已是上午十点的光景了,阳光顺着小狗的吠叫奔跑着,一条条小径穿错得灿烂无比。没有人知道阳光下的花朵在示意什么,但每一朵花既然都展开了怀抱,阳光下的小草看去就显得更加含情脉脉。风总是从一个方向吹来,一些鸟起起落落中,池塘的波纹也朝我们荡漾而来,那么,我们还等待什么呢?
自然中的和谐一经人的参与就有了人文关怀。
携一把椅子,撑一把遮阳伞,将一根细细的线延伸到水的中央,这就是钓鱼了。十点正是阳光沿着遮阳伞泼满大地的时刻,不算早,也不算迟,在我们看来,刚刚是一个将浮标惬意而文静地在水面露出红色的小小脑袋的时刻。我们依次环形展开,点缀着鹅卵石铺就的池塘边缘,若即若离地形成相互问候的亲密距离,像田间的水流注入池塘一样带着哗啦啦的声响向星期天的下午流去。
这里是左宗棠的故乡,乡风民俗有了一代宗师的垂范,自然就有了山高水长的别样情致。山有山形,水有水貌,一切都在潜移默化中悄然成形,连池塘的鱼每一次跃动都有了飘逸的意味。
我是带着一份欣赏和景仰的心情进入这片乡间的,钓鱼的乐趣比起这满池碧波而言,神游之情早在放眼之外,钓不钓鱼属于愿者上钩的状态,因此,当浮标闪烁,一沉一降之间倏然收竿时,有一瞬间手握的沉重我竟分不清是来自鱼的压力还是内心的游移。
鱼是终于由旁人用鱼捞网住了,青色的背脊在阳光下呈现出黑亮的光泽,跳跃着不断翻滚,足有六七斤重,没想到这居然是我们此行旗开得胜的第一份收获。凡事有了开始,也就有了延续,左宗棠引领湘军取得的大小胜利,建立在人消灭人的基础上,并在历史长河中成就了辉煌,感召了时代,而我们坐在他故乡的池塘边,将一条条鱼从围困的池塘中拉扯上来后,人和鱼的这种对立,以人消灭鱼来实现人生乐趣,到底哪一种追求算崇高,哪一种人生更有意义呢?对历史的沉思和对现实的参与使我不由得放下鱼竿朝庭院里那棵古老樟树的巨大阴影凝望,然而,我看到下午将尽,阳光早已黯淡下去,而那棵古老的樟树看去也比他自身的阴影还要沉郁得多。
我已经没有再钓鱼的心情了,便沿着池塘边走走停停,漫步遐想着走上了那座石头造就的蜿蜒小桥。站在桥的中央,向左右不远处的两岸看去,我发现我仅仅是历史与现实中一个独立的连接点。
晚餐是在夜幕降临时分进行的,星期天的晚餐鱼是一道主菜。山庄的主人在向我们介绍左宗棠的历史,并谈到了左氏后代的今天。我们一边谈左宗棠也一边谈鱼,一边感慨乡村的发展和美丽,也一边告诉山庄的主人我们以后会经常来,在山庄钓鱼真乃人生一大乐趣。说这些话时,池塘边的蛙声一片一片的,起落有致,这应该就是乡村最美的音乐。
我们就这么开心地谈笑着,白天的山色树影一片朦胧,小桥和亭台只依稀可见,远处的池塘泛着隐约的波光,晚风又带着些许的凉意,使我们更加不忍离去。当我们起身离开时,我突然发现,只有庭院里那棵古老的樟树一言不发,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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