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是一个守瓜人。
他祖祖辈辈都是守瓜的,到了他这一辈,自然也是以守瓜为业。夏季的生意是最好的。这个季节,人人爱吃瓜。解暑消气。种瓜的主儿便会在夏天未到之时,耕上好几亩的地,洒上本地好种子,等到长果了,就要王三没日没夜在那田地里守。
夏天,蝉不知疲倦的叫着,一声恨比一声高。远山叠嶂,白云出岫。时而山谷间吹来一阵凉风,好不惬意。一个简易凉棚,一张竹椅,一把蒲扇,一壶烧开的茶,王三就那么一躺,开始了一天的守瓜活儿。
瓜田是望不到头的。绿绿的发亮直晃人眼。今年雨水充沛,地里的瓜苗长势喜人。王三的担子便重了些,隔个一刻半钟头就得起身去瓜田巡逻。记得前些年,村子里有人冒险来偷瓜,最后落得个难看的下场。估计现在村子里的是不敢来也不会来了,怕就怕那些别地来的小偷贩子。瓜田旁边有条弯曲的小路,这条小路是去庄稼地的必经之路。王三常常看到村里人挑着牛粪晃晃荡荡的走过去。有时候,碰着瓜熟透了,自个崩了的瓜,王三就会摘回来,放在凉棚里,看到有人过来了,远远地就招呼他们过来吃瓜。村里人也没有拒绝,顺着意就来吃瓜。天热口渴,吃块瓜消消暑是不会有人拒绝。凉棚里三三两两的庄稼人边吃边说边笑,额头上豆大的汗也慢慢蒸发不见了。
王三这个时候是最不无聊寂寞的。光阴也容易过去。不一会儿,日薄西山,霞隐松林。小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有牵着牛的,拉着板车的,挑着水的。此时酷热褪了下去,是做农活的最佳时段。
王三待在凉棚的时间比在家里长。一日三餐仅有早饭是在家里解决的。他顺便煮好一天的饭和菜,怕老母自己生火做饭遗漏了火苗。王三偶尔会抽点时间回家看看老母,置换点米啊肉啊,给老太婆打打牙祭。老母便心疼王三两头跑也不是个事儿,于是就常在耳边唠叨王三娶媳妇。王三也想啊。他个矮,一双小眼睛嵌在枯瘦的脸里,许是守瓜得来的职业病,眼神促狭,警惕。略看上去,有些怕人。一些年轻姑娘的也就不敢接近了。再加上家中还有一个看不见的老母,谁也不愿意去给自己摊累赘。这么多年,其实,王三慢慢的也看开了。平淡,宁静的生活也不差,多好!
夜幕降临了,王三心里知晓最难熬的时间要来了。一个人可以忍受乏味的白天却无法面对漫长的黑夜。王三躺在竹椅上,望着浩瀚的星空,不一会儿,王三就迷迷糊糊的就要进入梦乡了。刹那间,天边闪现了一团橘红色的烟雾,越来越浓,越来越黑。像是哪里着了大火,烧红了天。王三的瞌睡瞬间醒了,那个方向像是家的方向。王三慌得赤着膊赤着脚跑回村子。风在耳边戏弄,月亮高高在上,洒下冰冷的光。王三不顾一切的往前跑,拼命的跑。这条回家的路就像通往地狱一般,显示着离别和死亡的气氛。
王三回到村里已经是人定时辰了。他看到村民聚集在他的房子前,厚厚的里三层外三层。他的心被砸的生疼,一下子瘫软在地。村民们下意识的回头看到满脚是血立即让出一条路。
“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哦,招惹了火鬼,大火熊熊烧了几个小时。唉,真是造孽啊!”
“谁知道呢?瞎眼婆子平常不自己生火做饭呐!他儿子千叮咛万叮嘱的。就怕他娘漏了火。”
“现在好了,烧得啥也没有了,能当个念想的物件也没啰。”
“哎,听说是瞎眼婆子隔壁家造的孽,全村的人都在这里看呢,就是隔壁家的不见踪影。”
“该不会是隔壁当家的存心报复王三吧,前些年不是偷瓜被王三抓了个现行拖到地主家了嘛。听说他那条瘸腿就是那时被打断的。”
“冤冤相报何时了呐”
“......”
王三穿过人声人语,走向那一片还冒着烟火星子的废墟。双手刨着废墟,然而什么也没有了。他嚎哭大叫了几声,青筋暴起。村民们无可奈何,子时,作鸟兽散。
第二天清晨,村民们看到王三跪在废墟里,污黑的脸上两道泪痕清晰可见,手上拿着一个金耳环。好心的村民们各自出了一些安葬的东西给王三,好让瞎眼婆子有个安身之处。而王三一动不动,如同雕塑。村民们只好把蜡烛纸钱等等物品放在他旁边。
就那样,王三握着金耳环跪了三天三夜。
后来,村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王三了,连同一起消失的,还有瞎眼婆子家隔壁的。没有人知道他们去哪了。有人说王三去做和尚了,因为杀了隔壁家的。有人说王三死了,去陪瞎眼婆子了。有人说王三变卖了那金耳环从此过上了三妻四妾的日子。
2016年8月
活在世间像卧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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