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如花。每一个母亲都值得用世界上最华美的文字去咏叹,哪怕她只是一个平凡无为的女人,母亲的身份赋予了她的生命无与伦比的光芒。
老家的院落东侧有一株老梨树,年岁颇长,粗壮的树干,遒劲的树枝,每年春天都会绽放一树梨花。梨花雪白的花瓣带着特有的清香,春雨作伴,明月相照,春的气息和浓浓的诗意扑面而来。没多久,梨花便如雪般飘落挥洒,积满庭院,正如晏殊诗中所云“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年轻时的母亲,在我眼中是美丽的。她梳着齐耳短发,身材瘦削,衣着整洁,眉眼间含着温柔,脸上常挂着笑容。如果要用一种花来形容母亲的话,我想梨花是最合适的,她有着梨花的淡雅和沁人心脾的香气。
梨花一尘不染,母亲也是一个极爱干净的人。每天早晨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打扫除尘,这对她而言比吃早餐都重要,宁可食无味,不可居有尘。每次走亲戚几天后回家,母亲一进门就忙着收拾家,非得把柜子擦得可以当镜子照才舒心。很多来我家串门的人,第一反应往往是“家里好干净啊”,母亲听到这话,总是笑而不语。
当时的家中装修简陋,地上铺的是砖块,家具只有几件老式油漆的柜子。姥爷爱喝酒,有些装酒的瓷瓶很古雅精美,母亲便要来作为花瓶了。两个深棕色的釉彩瓷瓶,插上素淡的假花,分别摆在柜子的两侧,给普通的农家平添几分别致。这样一个温馨美好的家,怎能不令我留恋,让我骄傲。
梨花的花语是纯情,母亲与父亲举案齐眉,相濡以沫。父亲也是一名教师,据说他们是相亲认识的。他们脾性相似,为人和善、不爱多话。由于相同的职业和类似的背景,他们彼此间很有共同语言。每天上午放学后,大家都回到家中,我们嬉戏打闹,等待开饭。母亲择菜,父亲炒菜,两人边做事边闲聊学校的事,家里洋溢着和睦欢乐的气氛,简单的饭菜吃起来有滋有味。
母亲和父亲很少争吵,即便争吵通常相对温和。父亲开始会争辩几句,后来往往就剩下母亲自说自话,父亲保持缄默了。他们出门经常是结伴而行,一起去采购,一起走亲访友。母亲更年期时诸病发作,还落下了失眠的毛病,不复以前的健康能干,精神不振。父亲承担了很多家务,每天为母亲按摩,宽慰母亲,我们做儿女的自愧不如。他们之间没有动人心魄的爱情,有的是细水长流的生活,柴米油盐维系的感情历久弥坚。
梨花妩媚多姿,而又不惧春寒料峭,刚柔并济,母亲亦是如此。我们家中兄妹三人,小时难免相互打闹、调皮捣蛋。母亲对我们很少厉声呵斥,我们犯错时她会耐心地讲道理,对我们偶尔的过失宽容对待。我读上小学三年级时,家里辛苦攒钱盖了新房,做了新家具,焕然一新。油匠刚把柜子刷了红漆,还没干透,母亲叮嘱我们千万不要摸柜子。那天我去开电视,不知怎地在柜子上留下个手印,再也无法弄平了,像是美丽的面孔上留下了一大块伤疤。母亲虽然心里万分惋惜,对我也没有过分苛责。
母亲待人友善,脸上常带着笑容。她很少大发脾气,有时候受了委屈也忍在心里不说,总是为别人着想。对待她的父母,母亲更是满怀孝心。因为不住在同一个村子,加上交通不便,母亲只能每隔一周带着我们去看望姥姥姥爷。每次一进门,母亲顾不得休息,急着给姥姥姥爷洗衣服、收拾家。家务活总是抢着干,生怕姥姥累着。姥姥总是欣慰地称赞母亲“会心疼人”。
母亲虽然平时温柔,但在学校却是严师。她教学态度严谨,对待学生严格要求,不放过一个差生,因此每次大考她带的班都名列前茅。很多家长希望孩子在她的班就读,走在街上,同村乡亲都会亲切而尊敬地跟她打招呼。
当时家境并不宽裕,母亲只是民办教师,父母两人的工资仅够维持生活。母亲每天白天上班,回家还要照顾三个孩子。想想现在的家庭几个人照顾一个小孩还累得够呛,由衷佩服母亲的能干,也怜惜母亲的辛劳。我读大学时母亲就进入了更年期,身体状况很差,失眠严重。每次和我打电话时,她对自己的状况轻描淡写,生怕在外的我担心。后来在家闲聊时,母亲说起那时去市里看病,晚上舍不得住酒店,只能住在那种狭小脏乱的小旅馆,我心中的一阵阵地疼。
旧院的老梨树在房屋改建时迁移了位置,第二年就枯死了,以后我再无缘见到梨花。现在农家的院子,人们更偏爱种植小巧多果的桃树、李树。“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的北国春韵我已多年未见。母亲的容颜也慢慢变老,岁月在她脸上画满痕迹。但那盛放的梨花和母亲的形象融为一体,深深扎根在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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