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地砖,一只蚂蚁。
地砖上的裂缝蜿蜒曲折,于蚂蚁来说犹如深谷。而蚂蚁行进的线路,凌乱不知朝向。
裂缝隐隐冒出些青苔的湿气,绿痕浓重,是妖精的伤口在结痂,仿佛只待用指尖轻轻一戳,又将开裂,渗漏出墨黑的血来。
地砖坚硬,布满灰尘,阳光一照,那细腻尘埃无风自舞,旋然而上,忘却归处。
这是一只沉睡已久的妖精。她的皮肤黯淡如铺陈许久无人问津的地砖,微风细雨,乃至雷霆冰雹都无足轻重,何况是这一只蚂蚁?他微小的分量并不足以将她唤醒。
蚂蚁奔忙的一生也抵不过她呼吸的一瞬。
忽而风紧,蚂蚁偏移了他原本的路线,跌入深谷,跌落在她还没凝结的创口里。深渊、绝境,蚂蚁至死那一刻仍在挣扎求生,本能地用尽最后一丝余力。
这处创口牵动着妖精的肺腑。蚂蚁每一次挣扎,就如一根尖锐的针,无形地戳向心扉,是敲醒她心神的擂鼓。
“砰——砰——嘭嘭——嘭——嘭——”
她醒了。
妖精终于醒来,心里已是千疮百孔,而她并不知道这种痛楚的源头,只是捂着自己旧日的创口隐忍不言。
她醒来,身边只有寂静的灰尘和酷烈无情的阳光,并无一丝生机。
原来有蒲公英的种子飞落于此,载着那只茫然无措的蚂蚁。
蚂蚁离了他的族群,惶惶不安地寻找着归家之路。
她醒来,不知道在她醒来前,曾有蒲公英的种子,不知道有一只蚂蚁在烈日下团团打转。
蚂蚁不知他为何而来,只恍惚地停留在他原来的丰茂家园,乐而忘忧。
妖精不知她为何醒来,只记得睡去之前战火纷飞,天塌地陷;亭台楼阁一寸一寸地浸没在硝烟里,其中觥筹交错,人影如织,宛若水中月。
“是谁唤醒我的?好不识趣。”她喃喃自语,黯然又期待地埋怨,“你在附近吗?你——走远了吗?”
无人应答。
妖精等了很久,也许只等待了一刻,但对于沉睡许久的她来说已经足够煎熬。
“罢了,我——我再睡一会儿。”
妖精吹一吹自己的伤口,躺回地砖的形态,可是她的心痛得再也睡不着了。
地砖从内里开始绽裂,如嗜血之花开尽鲜妍。
于是,这处断壁残垣里少了一块尚算完好的地砖。但有什么打紧?繁华早已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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